番外—李夜城2

    番外李夜城二

    李夜城握着手里的簪子, 只觉得它比自己第一次从战场上提回来的人头还要重。

    一百两银子,他一个月的秩俸是四两银子, 军营里管吃管住, 季节不同还会分发不同的衣物,他哪怕把每月的银子全部攒着,也要攒上二十五个月,两年多的时间。

    李夜城放下簪子, 从店铺老板手里拿回自己的一两多的银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首饰铺子。

    “太贵了,不要。”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这种需要花费两年多秩俸才能买得到的首饰, 委实不适合他送给许裳。

    李夜城大步走出首饰铺子,揣着怀里的十二两银子,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首饰太贵,那送许裳甚么

    许裳似乎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讨厌的,至于小吃点心,她总是尝上几口,便放下不吃了。

    他最初不知道甚么原因,后来还是他的副将告诉他,说这是华京城贵女们的习惯,再喜欢的东西,吃上三两口便不吃了。

    他不信,便道“彦彦遇到喜欢吃的东西, 总要吃干抹净的,才不会只是三两口。”

    副将便道“安宁翁主性格跳脱,行事不拘一格,是天下少有的世间奇女子,不能将她算在华京城的贵女里。”

    “正儿八经的贵女,是许姑娘这样的,食不言,寝不语,说话细声细气,温温柔柔的。”

    副将说话时,眼睛亮亮的,直直地看着不远处的许裳纤瘦的身影,说道“安宁翁主是让人追随敬畏的,而许姑娘,则是要人放在掌心里捧着的。”

    李夜城顺着副将的目光,看向许裳。

    亲卫给许裳牵来了战马,许裳翻身上马,反手取弓,箭若流星,划破长空,直将不远处的靶心射得飞了起来。

    她气质温柔,却并不孱弱,像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垂眸浅笑间,便能取了旁人的性命。

    李夜城道“你确定要将她捧在掌心”

    李夜城打量着副将的身板,道“你在她手下走不过二十回合。”

    副将咽了咽口水,刚才满眼的爱恋之色,变成了看长公主时才有的胆怯。

    “厉害是厉害了些,可许姑娘真的很好啊。”

    副将小声说道。

    李夜城拍了拍副将肩膀,幽绿的眸光落在许裳身上,漠然道“她是咱们生死相托的战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若让我知道你下次还有这种念头,我打断你的腿。”

    “切。”

    副将叹息,道“我这种人,娶是娶不到许姑娘了,还不能让我做梦想想吗”

    李夜城道“不行。”

    “做梦都不行”

    副将又问了一遍。

    “不行。”

    李夜城斩钉截铁道。

    副将眼神有些玩味,看了看李夜城,用肩膀撞了一下李夜城的胸口,暧昧说道“少将军,你不让下面的人想许姑娘,别是你瞧上了许姑娘罢”

    “也是,许姑娘这么优秀的姑娘,哪个男人不爱呢”

    副将摸着下巴,话越说越没边“我听从华京城来的卫士们说,许姑娘无论在清河郡,还是在华京城,都是备受欢迎的。清河崔家你知道吧”

    听副将说起崔家,李夜城眼睛轻眯。

    虚伪清高的崔家他怎会不知道

    纵然彦彦不曾出手除去崔家,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许裳嫁入崔家的崔元朗此人并非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许裳嫁给他,与跳入火坑没甚两样。

    副将道“南方士族之最,天下第一世家的清河崔家,崔家没倒台之前,便相中了许姑娘做儿媳,可叹许姑娘瞧崔家不上,硬拖着不认这门婚事。”

    李夜城心中冷笑。

    许裳素来聪颖,怎会瞧得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崔家

    拖着婚事不答应,是许裳最为聪明的举动。

    说到最后,副将颇为惋惜“那可是清河崔家啊,许姑娘都瞧不上,不知道能让许姑娘瞧上的人家,该是多么清贵的人家。”

    “哎,少将军,你说许姑娘会不会嫁入天家”

    副将突然又道“天家翁主,非侯不尚,比诸侯们更为尊贵的,也就是天家的皇子了。”

    “只是三皇子与五皇子已经定下了婚事,与许姑娘年龄相仿的,便只剩四皇子了。说起来,四皇子接人待物进退有度,纵然受太傅连累,失了太子之位,但他仍是天子最为看重的皇子。指不定等哪一日天子心情好了,又会恢复他的储君之位。”

    副将越想越有可能,说道“四皇子身后无强势的母家作为支撑,他娶了许姑娘,必会待许姑娘好的。”

    李夜城嘴角微抿,道“许姑娘不会嫁他的。”

    一个靠着长公主与彦彦坐上太子之位的人,感觉自己地位稳固,便迫不及待将捧自己上位的人一脚踢开的人,其性情比崔元朗更为恶劣。

    许裳断然不会嫁给这种人。

    哪怕李承璋是天子最为宠信的皇子。

    副将一连说了几人,全部被李夜城反驳,副将看了又看李夜城,打趣道“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少将军,别是你自己想娶许姑娘吧”

    “你的话太多了。”

    李夜城有些不悦,起身准备离开。

    “嘿,少将军,你别是害羞了吧”

    副将连忙拉着李夜城的衣袖,忍俊不禁道“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便嫌弃我话多了,少将军,你别掩饰了,你就是想娶许姑娘。”

    许裳练完了骑射,牵着战马走过来,看到副将与李夜城拉拉扯扯,温柔一笑,问道“怎么了”

    副将道“许姑娘,少将军他”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便感觉李夜城的佩剑抵在自己的腰间。

    他跟随李夜城出生入死多日,对李夜城的性子再知晓不过,平日里聚在一起说笑还好,但若是触及到李夜城的底线,李夜城掌中的长剑,可是不会绕过常人的性命的。

    性命被威胁,副将面上强挤出一丝笑,道“没,没甚么。”

    “少将军觉得许姑娘的骑射颇好,想与许姑娘切磋一番。”

    腰间的硬物消失了,副将松了一口气。

    日头烈烈,许裳展颜轻笑,道“莫说笑了,夜城的骑射远在我之上。”

    许裳好像并没有听到副将与他的说笑,当然,也有可能听到了,心里也是不甚在意的。

    这个世界上,许裳似乎并没有特别上心的东西或者事情。

    从吃食到穿着,甚至再到自己的婚事,她一直不咸不淡的态度。

    她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人。

    往事涌上心头,李夜城停下脚步。

    她没甚特别喜欢的,送她木簪,又或者一百两银子的玉兰花簪,想来也没甚区别吧

    但那个玉兰花簪,的确比他自己做的木簪要好看许多。

    女孩子家,不都是更喜欢可爱精致的东西么

    就像彦彦一般,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鬂间不插几支金簪步摇,她便觉得少了什么一样。

    思来想去,李夜城决定还是要买花簪。

    李夜城回到铺子,对老板道“这支簪子不要卖,先给我留着,我晚上送钱过来。”

    老板上下打量着李夜城,道“好咧,小的给军爷留着。”

    大夏一向厚待边关出生入死的士兵,做个斥候每月都有两银子,打了胜仗,或者到了重大节日时,朝廷的封赏更是如流水一般送入雍州城。

    故而很多过不下去的穷苦人家,做梦都想把自己家多余的儿子送到边关纵然一朝儿郎,朝廷里下发的抚恤金都够他们后半生的养老。

    眼前的军爷瞧着有一半的胡人血统,应该是镇远侯独子麾下的胡骑士兵,这些士兵在大夏没有土地家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胡骑又是六军之中打胜仗最多的军队,封赏远超一般的士兵,手里有个百两银子实在再正常不过。

    怎地这位军爷这般穷酸

    老板百思不得其解,但仍是将玉兰花簪包好,等待着穷酸军爷晚上拿钱来买。

    李夜城出了首饰铺子,一路回到军营。

    这几日没有战事,又刚发了秩俸与封赏,士兵们大多拿着银钱出去挥霍一番,来犒赏浴血奋战仍有命回来的自己。

    李夜城找到刚与人喝完酒醉醺醺回来的副将,曲拳轻咳道“有钱么”

    “借我一百两银子。”

    “多多少”

    副将大着舌头问道。

    第一次开口问人借钱,李夜城面上有些不自然,道“一百两。”

    副将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道“少、少将军,您自个儿的人头都不值这么多钱呢。”

    李夜城“”

    是北狄人太穷了,不是他不值钱。

    李夜城道“我以后发了秩俸还你。”

    “当然,会加上利息。”

    听到利息二字,副将这才扣扣索索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两多的银子,递给李夜城,道“就这么多,再多没了。”

    “我今年都二十二了,要攒钱娶媳妇儿。”

    李夜城收下银子,拍了拍副将的肩膀,道“好,我等着吃你的喜酒。”

    送走了跌跌撞撞走路的副将,李夜城又问其他人借了几两银子,他揣着怀里的银子算了算,他麾下有裨将,有副将,有参将,还有校尉若干人,一人借上几两银子,还是能凑上一些钱的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两。

    还是买不起首饰铺子的一百两的玉兰花簪。

    李夜城蹙眉想了半日,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犹豫片刻,决定去问长公主要点钱。

    天子的那些赏赐他虽然没有见过实物,但封赏的单子他还是见过的,随便拿出来一件东西,都价值几百两。

    那么多的东西,他只需问长公主要上一件,便能买白玉花簪了。

    李夜城这般想着,去找了长公主。

    城中无战事,长公主也闲了下来,见他过来,随手指了下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坐。”

    李夜城坐下,长公主的亲卫前来奉茶。

    李夜城谢过亲卫,一边饮着茶,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长公主。

    想着若是长公主的心情好,他借钱的计划或许能顺利些。

    他看了看长公主,今日的长公主与往日没甚不同,不苟言笑,凌厉威严,让人瞧不出她的心情如何。

    李夜城便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傻长公主若能被人瞧出心思,那便不是长公主了。

    一杯茶下肚,李夜城斟酌着开了口“殿下,呃,我能否预支一百两银子”

    长公主凉凉的目光扫过来,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没钱。”

    长公主并不是话多的人,李夜城亦不善言辞,书房中陷入了沉默。

    李夜城想想自己做的粗糙簪子,再想想铺子里分外精致的玉兰花簪,有些不死心,停了片刻,再度开了口“前几日天子不是赏赐了许多东西吗”

    长公主懒懒挑眉,道“你是想要你的赏赐”

    李夜城点头,又连忙摇头,怕长公主误会,说道“不是要,是暂时借用一件。”

    “一件也没有。”

    长公主回答得依旧果决。

    话题说到这,便没有再往下说的余地了。

    李夜城借钱无果,只好起身告辞。

    然而长公主却叫住了他。

    长公主让亲卫拿来几本厚厚的账目,扔到他面前,道“下面的人跟着你出生入死,你好意思独享赏赐”

    李夜城被长公主说得微微一怔,翻开账目,里面全是变卖封赏换成银钱补贴士兵的记录,不止他的,还有长公主的,甚至宫中每年送给彦彦的东西,也全部被长公主变卖了去,全部兑换成银子,下发至六军每一人。

    耳畔是长公主依旧凌厉的声音“世家当政,大司农形同虚设,国库空虚,哪有那么多的银子来补贴士兵”

    “你父亲生前如此,死后不余家财,我亦是如此。”

    李夜城手指微紧,抬头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长公主。

    忽而发觉,长公主身上穿的衣服,料子虽然华贵,做工也颇为考究,但并不是这两年的新衣服。

    这件衣服他见了很多次。

    仔细想来,彦彦也是如此的,虽珠翠满头,可都是宫里赏赐的那几件,她并不曾每年都添新首饰。

    长公主淡淡道“我只盼着你与镇远侯一样,莫与旁人去学钻进钱眼里的市侩。”

    李夜城面上有些烫,合上账目,对长公主深深拜下,道“夜城荒唐了。”

    “知道自己荒唐便好。”

    长公主随口问道“不年不节的,你要钱有甚么用处莫不是与旁人学了不三不四的习惯,想去勾栏院一掷千金”

    说到这,长公主声音微冷“你若沾染了这种习惯,我替镇远侯打断你的三条腿。”

    “没有的事。”

    李夜城面色微尬,道“只是想送许姑娘一支簪子。”

    “哦,那还好,送阿裳东西”

    长公主的声音忽又停住了,上下打量着李夜城,道“你再说一遍,送阿裳甚么”

    李夜城道“簪子,一支玉兰花簪。”

    长公主看了又看李夜城,迟疑片刻,说道“这个钱还是有的。”

    李夜城有些意外。

    账目上,长公主莫说有钱了,此时说句负债累累都不为过,从哪弄钱让他去给许裳买簪子

    李夜城目送长公主出了书房。

    不多会儿,长公主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件用云锦贡缎包裹着的檀木匣子。

    长公主打开匣子,里面装着一支点翠累金凤簪。

    点翠典雅庄重,累金华美精致,两者巧妙地结合在一处,制成一支他身为男子见了都移不开目光的凤簪。

    长公主把装着凤簪的匣子推给李夜城,说道“这本是一对,是当年我嫁给你父亲时天子亲自插在我鬂间的。”

    “一支给阿彦,一支给你。”

    李夜城蹙眉道“这太贵重了。”

    长公主把匣子塞到李夜城怀里,道“收着便是。”

    “我终不如你父亲那般洒脱,总想着你们小辈留些东西,这支凤簪,便是我留给你与阿彦的。”

    “阿彦是女儿,你的是儿媳,如此也算不偏不倚。”

    说到最后,长公主一贯严肃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极浅的温柔之色。

    李夜城剑眉微动,收下凤簪,道“不是儿媳,只是想送许姑娘一件东西罢了。”

    长公主凤目微转,叹了一声,道“你啊,当真一点都不像你的父亲。”

    镇远侯想要甚么,不想要甚么,心里再清楚不过,而不是像李夜城这般,糊里糊涂,连自己的心思都搞不清楚。

    李夜城抿了抿唇。

    这句话不是他第一次听到。

    他的父亲张扬肆意,他更为沉默寡言。

    李夜城收了凤簪,辞别长公主。

    长公主虽说这支凤簪是让他送给未来妻子的,但他总觉得,他这种人,大抵一辈子也不会娶妻。

    他思来想去,还是将凤簪送给了许裳。

    许裳收到凤簪,微微一怔,长长的睫毛卷而翘。

    许裳拿起流光溢彩的凤簪,轻声道“这是宫里的东西。”

    李夜城便道“长公主让我拿给你的。”

    “这本是一对,阿彦一支,你一支。”

    “原来是这样。”

    许裳轻轻一笑,放下了凤簪,眼底似有情绪划过,是他读不懂的神色。

    许裳道“替我谢过长公主。”

    “嗯。”

    李夜城颔首,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但又说不来究竟哪里怪。

    他是拿着长公主的东西借花献佛,许裳谢长公主再正常不过,可他总觉得,里面也有他的一番心意。

    毕竟这支凤簪,是长公主让他送给未来妻子的,而他却拿来送给了许裳。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这种莫名情绪叫做甚么。

    直至后来许裳被黑熊所伤,命悬一线,他看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许裳,忽而明白,那种失落的情绪叫甚么。

    长公主说得不错,他的确不像父亲。

    他总是明白得太迟。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镇远侯一世英明,怎就生了这么一个傻儿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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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柚认祖归宗后诸事不顺,抄家没族罚入教坊司。没想好怎么脱身,就被送去给厉王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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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的耐心,都给了皇后姜柚。

    谢挚灵龙肝,凤髓,和我,你选哪个

    姜柚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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