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李斯年的笑轻轻浅浅的, 潋滟的眸光像是喝了十坛的桃花酿。
看着他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眉眼,听着他如潺潺溪水般清润的声音,程彦心中所有的忐忑不安, 渐渐平定下来。
她在担心害怕什么
这个世界上, 本就没有李斯年做不到的事情。
她不该担心的。
她与李斯年,是完全互补的两个人, 她纠正李斯年疾世愤俗又偏激的三观, 李斯年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沉着应对的心理素质,也让她从中学到不少东西。
让她从一个不够成熟的政治家,一步一步成为出色的执政者。
所谓执政者, 便是把控全局,权衡利弊, 所做之事功在千秋, 利在社稷。
她如今要做的,是明日与六皇子的决一死战。
她不该被其他的事情分去心思。
李斯年既然说母亲他们都是安全的, 那她便无需再去担忧他们的安危, 全力以赴准备明日的逼宫便是。
想到此处,程彦轻轻一笑, 双手揽在李斯年的脖子上, 踮起脚尖,在李斯年脸上啄了啄。
以前李斯年总是坐在轮椅上, 让人瞧不出他真正的身量, 只觉得他病弱纤瘦, 而今他不再用残废来伪装自己, 程彦方知道李斯年真实的身高。
扪心自问,程彦觉得自己的身高在女子里面属于颇为高挑的了,可与李斯年站在一起,她仍需点着脚才能亲到李斯年的脸。
明明是一个在三清殿缺衣少食备受欺辱长大的人,怎会发育得这般好,比她高出这么多
程彦思来想去,总想不出个所以然,后来转念一想,觉得李斯年大抵是随了他的父母的。
宁王的身材颇为高大,谢家人亦是个个挺拔,两者相结合,自然生不出来小矮子似的儿子。
程彦亲了亲李斯年。
李斯年的体温比寻常人略微凉上一些,配着他极其细腻的皮肤,触感比上好的羊脂玉还要好上几分,一旦碰触,便爱不释手。
难舍难分。
程彦贴着李斯年的脸,倚在李斯年的肩头,说道“有你陪着我,这种感觉真好。”
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她的那句“我会一直陪你的”的话,会对李斯年有那么大的触动,而今当她遭遇艰难险阻,身边亲人一个也无,唯有李斯年在她身边默默付出时,她终于明白,陪伴的力量与意义。
也终于明白,原来一句话,一件事,真的能让人牵挂一生。
哪怕为此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程彦闭上眼,唇角感受着那人略显微凉的体温。
他身上特有的淡淡月下香,在她口腔蔓延开来。
天边星光如洗,将二人的身影拉得极长,于青石台阶上,印出少男少女们缠绵缱绻又青涩生疏的剪影。
次日清晨,程彦起了个大早。
床榻上的李斯年早就没了身影,不用想,也知道他早早地便起来了,此时多半在与卫士们确认去往皇城的细节。
想到李斯年眉头轻动听卫士们回报事情的清隽模样,程彦便笑了起来。
她越来越明白李斯年的好与重要性了。
程彦起身,梳洗之后,换上薄甲,去找李斯年。
李斯年仍是旧时模样,身着积冰色的宽袍大袖,飘飘然若神仙中人,浑然不似即将逼宫的修罗杀神,更像是即将赴心上人约定的俊美少年郎。
程彦让紫苏取来她给李斯年准备的精铁打造的盔甲,道“就知道你不会穿甲。”
“快换上。”
李斯年眸光微闪,看了看程彦,张开双臂,意思再明显不过。
屋里众人尽皆退下,只剩下李斯年与程彦二人。
程彦伸手戳了一下李斯年的额头,笑骂道“你呀,无赖。”
李斯年便道“小翁主若是未着甲,我也可为小翁主脱衣披甲。”
李斯年的话勾起了程彦的想象,让程彦忍不住好奇李斯年替她穿甲该是什么模样。
细想之下,程彦只觉得那画面委实太美,她承受不来。
“我才不要你替我穿甲。”
程彦忍俊不禁。
兵变逼宫出发前的紧张情绪,随着程彦的笑声一扫而空。
程彦与李斯年携手,走出房间。
地宫的入口在皇城边上的一处荒山上,在得知这一事情后,李斯年便买下了荒山附近的几处宅院。
他本以为,这些院子此生怕是没有机会用到,然而此时时机成熟,反倒派上了大用场。
院子里,卫士们按剑而立,蓄势待发。
清晨的阳光稀薄,照在程彦年轻的脸上,程彦环视着跟随她出生入死的卫士,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儿郎们,请将你们的性命交托于我。”
“今日之战,我与你们同生共死,永不相负”
程彦清亮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紫苏并一众侍女捧来了誓师酒,卫士们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碗摔得粉碎,高声道“愿为翁主死”
院子地处荒山,附近并无人家居住,卫士们的声音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关注。
金乌高高升起,程彦与李斯年带着众多卫士进入通往皇城的地宫。
此时的钧山之上,天子在太常卿的引路下,徐徐登上祭天台。
地宫内,伸手不见五指,且机关频出,若非程彦与李斯年知晓机关的开关,只怕入地宫的众人无一生还,全部要成为地宫之中的一具枯骨。
卫士们渐渐习惯了地宫里的机关与黑暗,跟着程彦行在地宫之内。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彦终于停下来了,道“到了。”
卫士们松了一口气,李斯年转动机关,轰隆隆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明亮的阳光争先恐后照进阴暗的地宫。
李斯年的亲卫率先上了地面。
这里是离紫宸殿不远的一方宫殿,天子去往钧山行祭天礼,皇城内的禁卫军并不多,解决了地面上的巡逻的禁卫军后,招呼程彦与李斯年上来。
程彦与李斯年去往紫宸殿。
一路上,他们遇到的禁卫军并不算多,被卫士们轻而易举便解决了。
见此,程彦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这一路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沈存剑远比崔莘海与杨奇文狡诈,不可能想不到他们会趁着六皇子祭天的时候突击皇城的事情。
紫宸殿正殿近在眼前,程彦停下了脚步。
李斯年眉头微动,侧脸去瞧程彦“小翁主”
程彦握了握李斯年的手,道“有诈。”
她的声音刚落,紫宸殿正门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打开,沈存剑轻摇折扇,逆着光,站在汉白玉的丹墀之下,微微一笑,恍若玉树倾倒。
沈存剑的周围,禁卫军们身披精甲,或手持长剑,或架着强弩。
剑锋与弩箭于阳光下闪着寒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程彦瞳孔微缩。
沈存剑声音清朗,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倒也不枉我苦等翁主与殿下多时。”
程彦手指微紧。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沈存剑想请君入瓮,她声东击西,沈存剑将计就计,她仍是自投罗网。
禁卫军们长剑如林,盔甲如霜,程彦胸口微微起伏着。
下一秒,她掌心传来李斯年手指的温度。
李斯年手指微微用力,将她拉在自己身后,抬头看着远处的气定神闲的沈存剑,环视着他周围的景致。
沈存剑啪地一声合上折扇,从丹墀处走下,道“殿下不用找了,你准备的东西,不在这里。”
“我知道殿下是用毒行医的高手,普天之下,无人是殿下的敌手。”
说到这,沈存剑声音微顿,轻轻一笑,直视着李斯年的眼睛,道“为以防万一,我便将紫宸殿中的一切全部换了一遍。”
“所有内侍宫女们呈下来的东西,我一一看过,没有人任何问题,才让他们重新安置在紫宸殿。”
“故而,殿下准备的东西,并不在这里。”
“殿下失望吗”
李斯年眉头微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无悲无喜,仿佛沈存剑的话,对他一点影响也无。
沈存剑停下脚步,负手而立,挑眉道“翁主心思灵巧,威加四海,殿下有经天纬地之才,声震九州,你们二人联手,的确不好对付。”
“只是不知,今日紫宸殿中的我,是否能成为翁主与殿下的对手”
临近正午,金乌之光越发浓烈,卫士们的盔甲闪着寒光,刺得人的眼睛生疼。
程彦闭了闭眼。
下一秒,一双略显微凉但又柔软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
程彦微微一怔,耳畔是李斯年不急不缓的声音“沈四郎算无遗策,当是一个好对手。”
“只是可惜,你遇到的人是我。”
阳光热烈,李斯年眸光轻转,嘴角微勾,抬头看向壮志酬筹的沈存剑。
沈存剑挑眉。
李斯年轻笑着说道“算一算时辰,而今的六皇子,此时也该登上祭天台了。”
沈存剑眸光微闪,负手而立握着折扇的手指微紧。
李斯年继续说道“宫变逼宫,七杀罗生或许远比不上沈四郎麾下的禁卫军,可若轮起刺杀来,天下从无一人是七杀罗生的对手。”
沈存剑眸光微变,细看之下,终于发现,程彦与李斯年今日带来的人,并不是行动诡秘的暗卫,而是对皇城更为了解、经历过无数兵变逼宫的禁卫军们。
那是郎中三将之一的袁行麾下的禁卫军。
这些禁卫军,原本是应该被他调在钧山外围站队维持阵型的,而现在,他们随着程彦与李斯年出现在这里,便意味着,在钧山的那些人,根本不是禁卫军,而是手上沾了无数天家子孙与朝臣世家鲜血的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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