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程彦跟着众人跪下去,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崔莘海为了将水搅浑, 让薛家参与夺嫡也是蛮拼, 竟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莫说是这个时代的人了, 就算是从小奉行科学主义的她, 见了也不免大吃一惊。
吃惊回神之后,便有些可惜自己的头发了。
那么长的发,要养好多年才能养回来薛妃要是早一点发动就好了。
程彦握了握自己刚剪完的发, 目光有些哀怨。
薛妃是李泓最宠爱的妃子, 一朝生下龙凤胎, 又是带有异象的龙凤胎, 李泓大喜不已。
丁太后素来也喜欢薛妃乖顺,此时也颇为开心,高兴劲一上来, 便顾不得责骂李泓了, 拉着程彦,要去昭阳殿看薛妃和薛妃生的孩子。
程彦指了指自己的发, 道“外祖母先过去吧,我这个模样,怕是不好见人。”
丁太后犹豫了一下,道“那我陪着彦彦, 去看薛妃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她的孙子孙女虽多,可外甥女却只有这一个。
程彦笑道“外祖母快去吧, 生孩子是从鬼门关上走一趟, 薛妃娘娘受了这么大的罪, 祖母应当去瞧瞧的。”
程彦劝了好一会儿,丁太后才起身去昭阳殿。
众人都去了昭阳殿看薛妃,无人再去提程彦与李承瑛的婚事,程彦乐得自在,准备回自己宫殿早些休息。
这几日她与崔莘海你来我往,斗得好不痛快,如今薛妃产子,解了她的难题,她终于能喘一口气,自然要好好休整一番,以待来日再跟崔莘海斗个你死我活。
程彦的鸾轿刚刚被内侍们架起,尚未走几步,便被李承瑾叫住了。
宫灯盏盏,温暖的灯光将他原本便温和的面容照得越发柔和,他递过来一个匣子,温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种东西,怎能轻易舍弃”
程彦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匣子里用绸布保着的,正是被她剪去的长发。
发上用了上好的桂花油,柔顺地挽作一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程彦眉头微动,合上匣子,让紫苏妥善收起来,问李承瑾道“多谢五哥费心了。”
她这个五哥,看上去一副好脾气好说话的模样,实则最是执拗,决定的事情,谁也劝说不了。
她把话说的那般明白,还是没能断了他的念想。
程彦道“五哥怎么没去昭阳殿看望薛妃娘娘生的小弟弟和小妹妹”
李承瑾道“锦上添花之人已经够多了,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阿彦,今夜之后,你的处境会好很多。”
李承瑾温柔浅笑,如春风和煦温暖。
程彦道“谢五哥吉言。”
李承瑾颔首,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去。
仿佛他大老远追过来,只为了给程彦一束发,与程彦说上两句话一般。
程彦看着李承璋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自小便这样,温柔体贴,最怕给人添麻烦,甚至就连喜欢,都怕成为她的负担。
可温柔体贴不是产生感情最主要的原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只怕着五哥早日能想明白这件事,莫在她身上花心思。
程彦揉了揉眉心,回到自己的寝殿。
如今北狄虎视眈眈,朝中又世家林立,薛妃生子带有异象的事情,从一定程度可以缓解大夏百姓的惶恐。
这件事很快便传出宫外,被市井百姓津津乐道。
有人说天佑大夏,在这种节骨眼上降下天之子,拯救九州万民。
也有人说这不过是后宫争宠的小手段而已,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种种言论不一,充斥着华京城的大街小巷。
又过几日,凌虚子的高徒玄明推衍天命,言薛妃之子是祥瑞,是天佑大夏,告示分发贴满各地,说薛妃之子是后宫争宠的话很快没有了声音,各地的诸侯王与世家们纷纷前来华京,恭贺李泓喜得麒麟子。
李泓大喜,大赦天下,九州欢腾。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信件飞马送至华京城。
长公主李淑看完信件上的内容,长眉微微蹙起,让麾下副将点兵督粮。
封地里的粮食只够边关将士吃用三月,这些时日里,程彦知道李淑随时可能会挥师北上,一直在联系世家筹粮。
世家们原是不愿意送粮给李淑当军用,但架不住程彦愿意用新的苗子作为交换,挣扎犹豫一番后,倒也给程彦送去了不少粮草。
副将略点了一下,虽不能支撑军队长期作战,但也够吃用大半年的,至于半年之后,麦子与水稻又该成熟了,到那时,无需去找世家们帮忙,国库和程彦李淑封地的粮食便够用了。
副将将粮草的事宜回报李淑,李淑点头,下令今夜便出发前往边疆。
临出战前,李淑拜别丁太后与李泓。
丁太后年龄大了,拉着李淑的手哭了好一会儿,最后道“我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如今我年龄大了,经不得大喜大悲之事,你万万要保重身体,莫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淑道“母后放心。”
李泓眼圈微红,掩面唤了一声长姐。
程彦道“母亲放心去吧,华京有我和舅舅呢。”
李淑笑了笑,拂了拂程彦的发,道“我与你说的话,你要放在心上。”
程彦点头。
母亲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知道自己走后,崔莘海必有动作,怕她应付不来,叫她与李斯年去梁州寻番薯,等她寻到了番薯,母亲也该还朝了,还朝之后,再与崔莘海清算。
众人送一身甲衣的李淑出宫殿。
宫道上,李淑翻身上马,丁太后又追了出来,哀声道“你、你一定要回来,莫与镇远侯一般。”
听到镇远侯三字,李淑眸光骤冷,丁太后抓着她的马缰,泪流满面“你们当兵的,总是说马革裹尸还才是将军本色,以前我总觉得这句话不吉利,可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吉利不吉利了。”
“你纵然回不来,身体也要回来,你若镇远侯一般,我就拖着残躯去边疆寻你,十年,二十年,也要将你的尸骨寻回。”
“只求你可怜可怜你的老母亲,莫叫我一把年龄了,还要去寻你的骸骨。”
丁太后的眼泪止不住,李淑长眉微蹙,看了一旁的程彦。
程彦上前,红着眼睛去拉丁太后。
战场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绞肉机,任你英雄盖世,还是权倾天下,在战争面前,不值一提。
谁也不知道,一旦上了战马,还能不能策马还家。
所以每一次见面,都是最后一次。
李淑目光扫过丁太后李泓与程彦,一扬马鞭,英气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宫道上,马蹄声如雷震,掩去了丁太后放声大哭的声音。
李淑自上了战场后,哪怕频频有战报传回,丁太后也悬心不下,未出一月,便瘦许多。
李泓为了哄丁太后开心,想尽了办法也是无用,最后只得去找程彦。
程彦原本准备听从母亲的话,与李斯年一同去梁州寻番薯崔家毕竟掌有兵权,李斯年那里不知什么缘故,一直迟迟没有得手,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在华京多待。
但丁太后这种情况,让她打消了尽快去梁州的念头,每日除了培育新苗外,便陪着丁太后说说笑笑,如今过了半月,丁太后的心情才好上一点,也能吃得下饭了。
李斯年见此,便又催促程彦,让程彦去梁州。
程彦揉着眉心,道“眼下外祖母根本离不了我。”
月色皎皎,李斯年斜斜看过来,凉凉道“崔振波很是谨慎,我不敢保证,是我先得手,还是崔家先行动。”
程彦道“崔振波的生母在清河郡,我给姨丈送了信,让他好生看护。”
李斯年眸光轻转,道“小翁主颇有长公主风范。”
一样的狠辣果决。
程彦道“她在崔家受监视,在我姨丈家也是监视,没甚区别。”
其实也是有区别的,最起码她姨丈不会给崔振波的生母立威立规矩,每日好吃好喝奉养着,比在崔家做个上了年龄用来威胁儿子的妾室好多了。
李斯年笑了笑,不置可否。
程彦看了一眼李斯年。
说来奇怪,之前李斯年对她的事情尽心得很,很多事不用她开口,他便已经提前办妥了,近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崔振波的事情拖沓也就算了,甚至还叫她查出他隐隐与薛家的人有联系。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斯年这把剑太锋利,稍不小心,便能反噬用剑之人。
程彦不动声色道“你晚些得手也没甚么,姨丈并未跟随母亲出征,清河郡与华京不过十日距离,我大可写信给姨丈,让他提前增兵来华京驻防。”
许清源养府兵的事情,李泓原本极为忌讳的,经李淑开导之后,才放下对许清源的戒备处罚,甚至还将府兵的事情过了明路,特赐他拥兵勤王之权用来制衡掌京都兵马的崔家。
李斯年手指轻扣着桌面,若有所思道“从清河郡出兵,即使不眠不休也要十五日,且清河郡的战马耐力足,但速度远不及京师战马,他们的行军速度,可比不得崔家直接从皇城外的钧山调兵围城。”
“小翁主,你让他来增援的主意,怕是不大好用。”
“是不大好用。”
程彦冷眼打量着李斯年,道“荥泽郑家、武阳薛家、梦溪林家、华阴杨家,你说这些养有私兵的世家,愿不愿意见崔家一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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