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这句话颇有一种这片鱼塘被她承包了的既视感。

    以前的程彦, 深深地唾弃着这种霸总式的台词。

    俗, 忒俗。

    谈恋爱就好好谈恋爱, 风花雪月的事情, 怎能与金钱权势这种俗物扯上关系呢

    现在的程彦, 看着面前玲珑剔透又巍峨威严的梁王宫,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一口气, 认真地觉得, 这种霸总式的台词, 再多十个, 她也hod得住,丝毫不嫌多

    只是李斯年这位“霸总”,显然没有电视剧里的霸总真诚深情, 不仅对她别有用心, 而且还会算计她。

    让人防不胜防。

    委实白瞎了那张好皮囊。

    可转念一想,他既然把她带到了梁王宫, 此时便是真心实意帮她的,刚才在地宫遭遇刺客,若不是他救了她,只怕她现在跟刺猬没甚么两样了。

    人要知足, 更要之恩。

    程彦回头笑道“自是欢喜的。”

    “只是不知道,这梁王宫里的东西, 是否能让我随意取用”

    大禹治水, 将天下划分为九州, 自此之后,无论多少个王朝更迭,都沿用了大禹的九州制。

    梁州只是天下九州的其中之一,地域虽广,可山川河流也多,土质也远远不及中原大地的肥沃,人口也没有中原密集,可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打得百年前的天子退避三舍,动了迁都的念头。

    若非梁王李不疑病重而亡,只怕天下早已是梁王的掌中之物。

    这样的一个传奇人物,若说他没些看家本领,只怕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梁王死后,他的直属部下一夜之间消失,他战无不胜的军队,他所向披靡的武器,他用兵如神的兵法,他一切的一切,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被他的部下全部毁去。

    只有他大军所到之处留下的残砖断瓦,无声诉说着他曾经的辉煌。

    程彦丝毫不怀疑,若有心人启用他封存在此地的宝藏,世人会以为让人闻风丧胆的梁王李不疑会再度降临人间。

    那句话说得很对,得梁王宝藏,可得天下。

    只是这梁王宫,是李斯年带她找到的,没有李斯年,她纵然拥有梁王宝藏,也无法将这些东西带出去她虽然是个穿来的,可对机关一窍不通。

    当然,纵然她略识机关也无用,梁王是何等人物

    他设下的陷阱,若是那般好破除,只怕梁王宫早就被百年来络绎不绝到此地寻宝的人发现了。

    而不是像现在,躲在山水之下无人知。

    怕李斯年不许她带东西走,程彦又道“你若让我随意取用里面的东西,我便想办法恢复你的身份好不好”

    想来想去,李斯年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弱点道士不是道士,天家子孙不是天家子孙,活得不明不白受没眼色的人欺负。

    他的身份若恢复,便不用再被困在三清殿,更不会撞上垂涎他美色,把他当娈童面首的人了。

    程彦这般想着,面前清隽无俦的少年笑了起来。

    他眼底映着波光粼粼的水色,长长的睫毛倒影在其中,墨玉一般的瞳孔里,是小小的,她的身影。

    李斯年道“本就是贺你的生辰礼,你随意取用便是,何须问我”

    程彦眼皮跳了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无利不起早的李斯年,何时这般大方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彦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只是生辰礼,没有其他要求”

    若是她拿完东西,李斯年说上一句东西随意拿,但要恢复他的封地与王位,那她才是哭都哭不出来恢复李斯年的天家子孙身份,在华京给李斯年开府,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李斯年在华京是最安全的,一旦回梁州,便是放虎归山。

    无论是她的舅舅,还是她的母亲,都不会同意这个要求。

    哪怕李斯年送给他们可以覆灭天下的梁王宝藏。

    “怎么”李斯年轻笑,道“小翁主提些要求来”

    他眸中轻转,似乎是在思考,笑着道“既是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程彦连忙道“送礼便送礼,你送礼还要回礼要求甚么的,也太小气了。”

    李斯年没有其他心思是最好不过了,可不能因为她的话再生出甚么别的想法来。

    程彦小跑着推开宫门,回头对李斯年道“快来,我们进去瞧瞧,指不定我一直要找的番薯就在里面。”

    李斯年摇头轻笑,对宫门台阶处的程彦伸出手。

    程彦便回来搀着他。

    他腿上中了箭,以前是假瘸子,现在倒变成真瘸子了。

    程彦有些想笑,但一想他是为自己受的伤,便有些笑不出来,只是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

    梁王宫建在水底下,只用拳头大的夜明珠来照明,并不燃宫灯。

    夜明珠一颗接着一颗,将宫殿照得如白昼一般,又有水波映在宫墙上,像极了神话故事里的海底水晶宫。

    程彦再次感叹督建这座宫殿的梁王李不疑,实在是位人物。

    宫殿虽百年来没有人进出过,可因为建在水底,倒不曾有尘埃,程彦寻了个地方,先让李斯年坐下休息,准备去找些疗伤的药物来。

    李斯年见此,便告诉她药房如何走,哪里放了兵器,哪里放了盔甲,哪里摆了兵书,哪里是她想找的番薯。

    程彦有些意外,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有些傻李斯年自出生便被困在三清殿,除了看书没有其他的消磨时间方法,书看得次数多了,早就将梁王宫的路径机关烂熟于心了。

    只是让她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他如何弄到的梁王府的机关书。

    似是察觉了她的疑惑,李斯年道“凌虚子那里最不缺的,便是书了。至于梁王宫的一切”

    说到这,他声音微顿,笑了一下,道“许是那些人太蠢了,竟不知自己早就得了能打开梁王宝藏的书籍,仍汲汲营营,网罗天下能人异士,探寻梁王宝藏在何方。”

    程彦便明白了。

    其实关于梁王府的一切,早就被记录在书里,只是历代的天子看不懂,手下的谋臣也看不懂,只以为是寻常书籍,丢在了凌虚子的书房里,被用来打发时间的李斯年偶然得到,便细心钻研起来,抽丝剥茧找到了梁王宫。

    程彦多看了李斯年一眼。

    知道他聪明,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聪明。

    程彦忍不住想起书中的内容。

    李斯年这般聪明,为何书里却没有提及还是说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打乱了这个世界原有的秩序

    想了想,程彦觉得是后者。

    李斯年是利用她找番薯出的三清殿,书里可没有人找番薯,又对梁王之后严防死打,或许李斯年终其一生,都不曾出过三清殿半步。

    程彦心口有些泛酸。

    这般清风霁月的一个人,一辈子困守在三清殿,委实是一种折磨。

    还好,现在她来了。

    她不止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书中郁郁而终的长公主,纵马摔成残疾的三皇子李承瑛,病重到只能做轮椅的李承瑾,挣扎半生被当成奴隶赶上战场才得以扬名的李夜城,以及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却被囚在三清殿的李斯年。

    程彦笑了笑,去药房取伤药。

    李斯年多半是个处女座,连包扎着的布条都强迫症似的打成对称的蝴蝶结。

    程彦轻手轻脚拆开李斯年包扎的伤口,一边道“先说好,我从未跟人包扎过,弄不来你这么好看。”

    李斯年浅笑,道“小翁主请便。”

    他靠在绣着仙鹤祥云的引枕上,长发垂在胸前,低眉敛目,大有任君采撷的意思。

    程彦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当真是千年的妖精化成的人。

    明明给他上个药,弄得好像他们之间要发生什么事一般。

    可再看他面容,他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那些凭空而出的暧昧气氛,全是她自己脑补的一般。

    程彦很想把伤药摔在他身上。

    但转念一想,他是为她受的伤,她若为这点小事发脾气,便有恩将仇报了。

    罢了,不跟他计较这些小事了。

    这般想着,程彦撕开李斯年的裤脚。

    李斯年生得极白,比寻常女子还要白三分,鲜血染在上面,格外触目惊心。

    程彦用沾了水的绢帕擦去他腿上的鲜血,小心翼翼把伤药洒在上面。

    怕自己弄疼了李斯年,她回头去瞧李斯年的表情。

    李斯年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薄薄的唇紧紧抿着,额间有薄薄的汗,顺着俊美的侧脸滑下来。

    程彦心头突然生出一种凌虐美人的愧疚感。

    程彦给李斯年倒了一杯水。

    水是她刚才特意烧开的,虽是白开水,但这里的水质极好,微微泛着些甜味。

    程彦道“喝口水,就不这么疼了。”

    李斯年并不是皮糙肉厚的英武汉子,他过分好看的皮相总让她生出三分怜惜感。

    李斯年抿了一口水,浅笑道“多谢翁主。”

    “翁主若无事,可在宫殿里逛上一逛,想来能发现很多惊喜之物。”

    “好,我这就去。”

    程彦从描金柜子里翻出软软的被褥,搭在李斯年身上,道“你受了伤,先睡一会儿,我过会便回来找你。”

    李斯年颔首,闭目躺在引枕上。

    程彦走出房门,按照李斯年告诉她的路线去找东西。

    她在放置粮食的地方找到了番薯和辣椒,在搁置兵器的地方找了梁王军队用的强弩与盔甲兵器,甚至还在梁王的书房里找到了梁王备注的兵书。

    程彦大喜过望,把东西一点点搬回李斯年所在的宫殿。

    李斯年听到动静,睁开眼,宫墙上倒影着水波,程彦的笑容像是照进深海里的太阳,左手拿着一块红薯,右手拿着一块他不认识的红色东西,对他道“你的先祖才是真正的宝藏,居然连辣椒这种东西都有。”

    说话间,她放下辣椒与番薯,双手费劲地从地上举起来一把佩剑,献宝似的道“这是精钢打造的武器,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盔甲也是。”

    这个时代的武器与盔甲多是用铁打造的,只有贵族和天家才用得起精钢,华京城满打满算,用得起精钢武器与盔甲的也不过一百人,可梁王的武器库里,全部是精钢。

    程彦忍不住怀疑,梁王已经不仅掌握了如何炼制精钢的办法,还能压缩成本大批量生产,要不然,这么多的精钢盔甲武器,梁王的银两根本吃不消。

    说完佩剑,程彦又拿起一旁的强弩,比划着,道“这个弩箭更厉害了,寻常弩箭一次只能放一支,这个一次能放出十支弩箭。”

    李斯年眉头轻动,道“诸葛连弩古书上倒是记载过,只是制造方法早已失传,后人绞尽脑汁,也做不出书上所说的诸葛连弩。”

    “想不到祖爷爷竟将这东西也做了出来。”

    程彦道“是啊。”

    李斯年看了看程彦,道“这些东西,你要全部带走”

    程彦有些犹豫。

    她和李斯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精钢打造的武器与盔甲太重,她根本带不上去,带这些东西,不如带炼制精钢的法子与制造诸葛连弩的图纸。

    梁王崩逝后,夏军是有缴获过他的武器与盔甲的,可不知如何打造,缴获也无用,如今还堆在皇城里,等哪位武将立了战功,作为褒奖用。

    程彦问李斯年“你觉得他会把图纸放在哪”

    李斯年想了想,对程彦伸出手,道“他书房里或许有机关,你带我去瞧瞧。”

    程彦搀着李斯年来到书房。

    到了书房,李斯年便不再让程彦扶着他,他手摸着墙,慢慢寻找书房中的机关。

    书房的机关一时半会解不开,程彦便道“你饿不饿我去弄点吃的东西来。”

    累了大半天,她早就饿得不行了。

    李斯年颔首。

    梁王宫依山傍水,不缺新鲜食材。

    程彦寻了把精致小匕首,去溪水旁捉鱼。

    水里的鱼很多,又百年来不曾见过人,见程彦来了,不仅不逃,还聚在一起好奇地围观程彦。

    程彦第一次见这么傻的鱼,麻溜提上一条,用匕首刮去鱼鳞后,再开膛破肚,在将鱼肉削成一片一片留作备用。

    宫殿里的锅碗瓢盆与佐料齐全得很,程彦寻了锅和小炉子,又找了辣椒姜片,在书房里弄起鱼肉火锅来。

    一边是香辣的鱼肉火锅,一边是香喷喷的烤红薯,李斯年第一次见这种东西,频频看向忙前忙后的程彦。

    他注意力有些不集中,手指一滑,碰到书桌上的檀木书架,闷沉的声音响起,原来在他左手旁的书架缓缓转动,露出一条通道来。

    拳头大的夜明珠悬挂在入口处,照着前方的路,李斯年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排排的书架,想来是梁王放置紧要书籍和书信的。

    李斯年道“小翁主,你来瞧瞧,你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在里面。”

    “来了。”

    程彦把炉子里的炭火调到最小,随手拿起一旁的锦帕擦擦手,便往密道处走去。

    进了密道,她很快找到了炼制精钢的方子,和制造诸葛连弩的图纸。

    李斯年翻着其他的书,道“这里倒有一些不错的孤本。”

    抬头一瞧程彦,她一脸开心地挑选着各种武器的制造书。

    李斯年不由得摇头轻笑。

    他的小翁主,是个务实的人,看得到,摸得着的东西,才会被她放在手心里。

    似他手中的这些星象上古书籍,她是瞧也不会瞧一眼的。

    外面炉子里的火锅冒着香气,程彦拿了自己心仪的书,便扶着李斯年往外走,道“咱们先吃,吃完再挑。”

    “反正有的是时间。”

    进入梁王宫后的惊喜太多,以至于让她都忘了忍冬还在上面等着她的事情。

    程彦与李斯年相对而坐,火锅旁是程彦找到的竹筒酒。

    今日是个大好日子,李斯年受伤不能饮酒,可她还是要喝上几杯庆祝的。

    把碗筷递给李斯年后,程彦便开始痛快吃起来了。

    吃了一会儿,忽而发现,李斯年似乎没怎么动筷子。

    抬头一瞧,李斯年原本白如暖玉的脸此时粉红一片,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比刚才她给他上药时蹙得还要深。

    程彦怔了怔,忍不住笑出声“你不能吃辣”

    李斯年饮了一口水,轻轻咳嗽着,道“第一次吃这种东西,难免有些不习惯。”

    “倒是翁主,这里的竹筒酒虽入口甘甜,可后劲颇足,小翁主还是不要多饮的好。”

    程彦毫不在意道“你太小瞧人了。”

    “三哥酿的烈酒我都能饮上好几盏,更别提这种跟果酒差不多的酒了。”

    说话间,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竹筒酒带着竹林特有的清香,酒水入腹,周身都是爽快的。

    只是这爽快,似乎与刚才有些不一样。

    程彦有点头晕。

    竹筒酒的酒劲慢,上头更慢,并不会给人一种喝醉了的头痛欲裂的感觉,只会让人生出一种如坠梦境的不真实感,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程彦此时是坐着,自然没有踩在棉花上的轻浮感,只觉得眼前飘了云,李斯年就坐在云后面。

    许是因为他是被她从床榻上拉起来的,他往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此时有些散,长长的发垂在胸前,胸前的衣服颜色是积冰白,配着竹月色的衣缘。

    他刚才一直在翻找书房中的机关,衣缘便轻轻向两旁散开,微微露着精致的锁骨。

    他不能吃辣,吃辣后,俊美无俦的脸微微泛着红。

    火锅的热气在他面前升腾着,他眉头轻蹙,潋滟的眸光便含了水。

    此情此景,总让人忍不住往某种事后的旖旎风光上面联想。

    程彦又看了一眼,忙喝了一杯水压压惊。

    她大抵是醉狠了,才会生出这种错觉李斯年谪仙一般的人物,瞧着就是一脸性冷淡性无能的模样,她怎能将他想成那般

    罪过,罪过。

    三清在上,她真的只是吃醉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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