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程彦偷偷去边关的事情, 外人并不知晓,在他们看来,程彦与往日一样, 瞧瞧番薯的涨势, 瞧瞧新培育的苗种,内侍送来天子没有批阅的奏折时, 程彦还有说有笑地让内侍们替她向天子问好。

    六公主颇感奇怪。

    李夜城与程彦的关系极好, 亲兄妹也没他俩这般亲密无间的,程彦得知李夜城被杨奇文算计后,没道理这般坐得住的。

    难道说真正的程彦已经出皇城去边关了, 而现在长公主府上的程彦,是个假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 六公主特意在程彦进宫与丁太后说话的时候去了丁太后殿里, 一边与太后说着话,一边偷偷去瞧程彦。

    程彦还是她所熟悉的程彦, 凤目高挑, 艳光逼人。

    六公主怀疑自己的算计落了空。

    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对。。

    以程彦对李夜城的紧张, 断然不会对杨奇文害李夜城的事情不管不问, 她必定去了边关查访,眼前的这个程彦, 多半是罗生暗卫假扮的。

    天家有两大暗卫, 一为七杀, 二为罗生, 七杀在父皇手中,罗生给了长公主,而长公主,又把罗生给了程彦。

    罗生暗卫精于刺杀和刺探情报,同时也会易容之术,找个与程彦身量相仿的人扮成程彦,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想通之后,六公主笑了笑,状似无意说起程彦小时候的事。

    程彦饮着茶,笑道“六姐姐记性真好,我都不大记得了。”

    丁太后跟着道“你呀,除了对地里的事情上心外,还会记得住什么”

    六公主眸光闪了闪,更加确认自己的想法。

    程彦好大的胆子,自己私下出城,让长公主协理朝政之权拱手相让他人,单这一个罪名,便能让父皇撤掉她的代掌长公主之权,并且以后绝不会让她插手朝政。

    没有天子能够容忍这种事情的存在,父皇哪怕再怎么喜欢程彦,也不会让程彦如此胡闹。

    六公主垂眸,计上心头。

    这么好的一个把柄抓在手里,她若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程彦的心

    假程彦或许是怕露馅,没有在丁太后的长信宫待太久,便起身告辞。

    六公主将假程彦送走了,立刻派人往薛妃那里递了话。

    程彦损害了太多人的利益,希望程彦死的,可不止她一人。

    在能借刀杀人的情况下,她才不希望脏了自己的手。

    昭阳殿。

    薛妃又问了一遍侍女“还是没查到”

    侍女道“是的。”

    “传消息的那个人做事太隐秘了,我们根本查不到他任何消息。”

    薛妃鬂间的步摇微微晃动,道“罢了。”

    程彦不在公主府,如今掌权的另有其人这种消息,的确是个好把柄,尤其是,在她与杨奇文断了联系,杨奇文又身陷牢狱的时候。

    她若将这件事告知天子,天子必会勃然大怒,剥夺程彦代掌长公主之权的权利,程彦没了权利,与寻常的翁主也就没甚两样了,对她便没了威胁。

    只是这种事情,若由她直接来做,怕是会影响她在天子那里一贯温婉的形象。

    薛妃想了又想,让人出宫去请自己的祖母与母亲,再让她们带上婶母。

    她这位婶母的丈夫,是廷尉。

    程彦虽然聪明,但老话说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程彦不在长公主府的事情,若有心去查,必然能让她查出端倪。

    找到确切的证据,再由旁人的手告知天子,才是最为妥当的。

    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人,想借她的手除去程彦,她未尝不可效仿这种手段。

    在宫里生活的人,最懂的便是明哲保身,传消息的人明白,她也明白。

    薛妃召家人入宫的消息很快被李斯年得知。

    书桌上李斯年新调弄的熏香檀香袅袅,映着李斯年清隽无俦的面容,越发衬得他如九天之上的仙人一般。

    来回报事情的暗卫怔了怔神,便听到李斯年清润空灵的声音响起“都不想做出头鸟”

    “也罢。”

    暗卫连忙回神。

    李斯年眼底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递过来一纸书信,道“给玄明。”

    少了杨奇文在背后统帅大局,宫里的这几个人委实不够看,他也懒得将她们当成对手。

    既然都喜欢借刀杀人,那他借一下旁人的刀,他下场与她们相斗,实在有失身份。

    这位凌虚子的大徒弟,想来是很乐意做这件事情的。

    暗卫收下,身影很快消失。

    李斯年转动轮椅,来到窗户处,抬头瞧着窗外蔚蓝天空。

    算一算时间,他的小翁主此刻也该到边关了,杨奇文的小手段,旁人瞧不出来,他的小翁主还是能看出来的。

    李斯年垂眸轻笑,眼底一片柔和。

    李斯年的信很快抵达了玄明的桌子上。

    玄明看完,犹豫再三,乔装打扮,去拜访昭阳殿的薛妃。

    玄明打了个稽首,向薛妃道“那日的消息,是六公主告诉娘娘的。”

    薛妃秀眉微蹙,疑惑道“她虽与安宁翁主不睦,但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会如此害安宁翁主”

    宫灯明明暗暗,投在玄明不再年轻的脸上,玄明看着薛妃秀美娴静的脸,垂眸道“感情一事,素来有心不由己。”

    “六公主每月都要去一趟三清殿,只为远远地瞧觉非一眼。”

    薛妃恍然大悟。

    玄明又道“六公主今日借娘娘的手杀安宁翁主,明日便会借旁人的手害娘娘,此等祸患,还是由我替娘娘除了去。”

    薛妃眸光闪了闪,道“有劳道长。”

    “至于那位崔家”

    玄明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薛妃打断了“道长,过去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玄明眉头微蹙,应了一声是。

    如此又过几日。

    李泓这日来昭阳殿看望薛妃与八皇子,八皇子养得肥嘟嘟的,正在学走路,李泓逗弄了一会儿,与薛妃道“前几日朕去三清殿进香,忽而想起咱们的小八还没有名字,今日我叫人拟了过来,你瞧瞧哪个好,便选哪个。”

    薛妃温柔笑道“这种事情自有陛下做主,哪里需要问妾的主意”

    李泓拍了拍薛妃的手背,道“你呀,总是这么懂事。”

    “朕倒是希望,你向朕撒撒娇。”

    薛妃抿唇笑了笑,道“陛下又在说笑。”

    内侍们很快将名字呈上来,李泓挑了几个,薛妃都说好。

    天家信奉三清,皇子们的名字都是要上告三清的,李泓挑完之后,便让人送到了三清殿,让玄明择一个最吉利的。

    这种事情原本是凌虚子做的,凌虚子闭关后,李泓以往总是让李斯年做。

    可自从李泓得知了凌虚子说天命在谢不在李的话后,对李斯年越发防备起来,甚至还让人在他饭菜里动手脚。

    类似于祈福择吉的事情,便落到了玄明的身上。

    李泓选中的名字送过去没多久,内侍便说玄明求见。

    李泓让玄明进来,对薛妃道“正好,你也听听凌虚子的徒弟有何高见。”

    “咱俩的孩子,与旁的皇子是不同的,定要选一个最好的名字。”

    说话间,老黄门领着玄明进来了。

    李泓问道“你瞧着哪个名字最好”

    玄明道“名字虽好,但并不适合八皇子。”

    李泓身体微微前倾,面色有些凝重,道“怎么,与小八八字不合”

    玄明摇头。

    李泓松了一口气,又问“不是八字不合,为何用不得”

    玄明抬眉看了一眼坐在李泓旁边的薛妃,道“陛下已有四妃,薛妃娘娘虽然也为妃位,但死者为大,其他娘娘在薛妃娘娘之前。”

    “八皇子年幼,几位王爷居长,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无论从何来看,八皇子的名字都不应盖过几位王爷。”

    李泓一怔。

    他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不过玄明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薛妃只是妃子,并不是皇后,小八不占嫡,年龄又小,自然事事要被几位兄长压一头,他再怎么喜欢小八与薛妃,也不好为他们母子二人打破祖制。

    李泓握了握薛妃的手,道“说起来,薛妃生子有功,朕也该给薛妃再进一进位分了。”

    玄明眉头微动,道“只有薛妃娘娘一人”

    李泓的后宫里本就没多少嫔妃,吴皇后被废后,与吴皇后交好的几个嫔妃受了牵连,李泓来薛妃的殿里来得越发勤了。

    薛妃身后是武阳薛家,朝臣们担心薛妃独宠,薛家势大,早就对李泓偏宠薛妃的事情颇有微词了,若李泓此次只封薛妃一人,只怕朝臣们会联名上奏。

    这个道理玄明知道,薛妃更加知道,连忙劝李泓打消只封她一人的主意。

    但李泓想给八皇子一个好名字,就必须加封薛妃,思来想去,决定大封后宫,连带着以前被谢家女害死的那些宫妃们也一并封了,这样一来,倒也不显薛妃了,朝臣们自然无话可说了。

    玄明正好在侧,李泓便让老黄门取来宫妃们的生辰八字,择个良辰时日与各个宫妃的封号。

    老黄门将宫妃们的生辰八字取来,玄明看到贤妃的生辰时,眉头跳了跳,掐指一算,脸色微变,看向正与薛妃说笑的李泓。

    李泓觉察到他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玄明一脸犹豫,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李泓又问了一句。

    玄明放下贤妃的生辰八字,跪倒在地,道“求陛下先恕贫道无罪,贫道方敢说。”

    李泓一怔。

    天家以道家立国,在三清殿侍奉的人,是世外之人,不用讲究天家的规矩,无论见了天子还是见了谁,打个稽首便是见礼了,根本不需要三拜九叩。

    玄明行此大礼,必然是遇到了极其棘手的事情。

    李泓心中直犯嘀咕,道“你只管说便是。”

    玄明又让遣退殿中伺候之人并薛妃。

    李泓心中越发疑惑,一一照做。

    众人退出殿,玄明方小心翼翼说出自己对贤妃生辰八字的推衍这位早逝的贤妃娘娘,死得颇为蹊跷,如今葬在皇陵处,已经是极大恩宠了,不适合再将她加封。

    玄明虽说得委婉,但李泓还是从他话里品出了不对劲,一时之间,忍不住想起了谢家女处死贤妃的原因。

    那时候先废后谢元仍在,谢家女跋扈善妒,容不得他的侍妾,他但凡多看侍妾两眼,那个侍妾便会被谢家女弄死。

    贤妃也是其中之一,用的是特别荒谬的借口不守妇道,与旁人有染。

    至于奸夫,谢家女只说没有找到。

    贤妃最是胆小,他去她房中过夜,她都担心自己会被谢家女找麻烦,让她多去谢家女那里,不要来找她,怎么可能做得出背着他与人私通的事情

    他不信,只说谢家女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谢家女大吵了一架,可也无济于事,贤妃早被谢家女打死了,尸体丢在乱葬岗。

    他偷偷派人寻了好久,也没寻到贤妃的尸体。

    后来登基为帝了,他也没有忘记那个可怜的女子,将她加封贤妃,还让她的衣服首饰陪葬在他的皇陵处,更对她所生的六公主多加宠爱。

    想想当年谢家女说过的话,再看看殿中跪着的玄明,李泓面色变了变。

    难道说,是他误会谢家女了胆小怕事的贤妃真的对他不忠

    说起来,六公主的模样的确是不大像他的,至于像不像贤妃,他就不大知道了。

    贤妃死了十几年了,他早就记不起来贤妃长什么模样了。

    心中有疑惑,李泓便将加封贤妃的事情暂时搁置下来,唤来了七杀暗卫,让他们去调查当年贤妃之事。

    李斯年得知李泓开始调查贤妃的死因,让罗生暗卫引着七杀暗卫去查他布下的东西。

    没几日,七杀暗卫便查清楚了原因。

    贤妃的确与人私通,那人是个侍卫,贤妃至死不曾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被谢家女打死后扔在乱葬岗。

    那个侍卫便替贤妃收了尸,还为贤妃立了个亡妻之墓。

    至于六公主是不是那个侍卫的孩子,侍卫要死没有松口,说他与贤妃根本不曾苟且,只说六公主是天家子孙。

    七杀暗卫说完,李泓气得将手边的茶杯狠狠扫在地上。

    他一番真心待贤妃,登基之后也没有忘记贤妃,给她追封,宠爱她生的女儿,然而贤妃回报他的竟然是与人私通

    李泓气得吐血,想让七杀暗卫将他皇陵处贤妃的衣冠冢毁了,可贤妃到底是上了玉碟的人,他根本不能这样做。

    老黄门又奉上了茶,李泓一连喝了几盏,强压下心头怒火,道“就说玄明说了,贤妃生辰八字与朕犯冲,若葬在一处,于朕不利。将她的东西挖了,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暗卫应是。

    李泓揉了揉眉心。

    贤妃尚能这样处置,可六公主呢

    若是他与六公主验血,岂不是像天下人说,贤妃给他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李泓闭了闭眼,道“至于六公主,以后不许出现在朕的视线里。”

    暗卫一一去办。

    贤妃的事情暗卫们办得极其隐秘,外界根本不曾得知原因,只以为她与天子八字不合,才被迁出了皇陵,连带着素日里颇受天子宠爱的六公主也跟着吃了挂落。

    这样的借口旁人信,六公主素来心细如发,自然不信,她求见李泓,皆被宫人挡在了外面,连李泓的面都不曾见到。

    见不到李泓,她便打听了李泓的日程安排,在李泓去昭阳殿的时候冲出来,李泓勃然大怒,将她狠狠叱责一番,禁足在宫殿不许外出。

    六公主被内侍们拖回自己的宫殿,彻底失宠的狼狈模样传遍皇城。

    宫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见李泓厌弃六公主,便待六公主越发敷衍起来,每日送过来的饭菜不是凉了,便是馊了。

    六公主含泪吃着难以下咽的饭菜,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直至这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少年一身积冰色衣裳,端坐在轮椅上,如九天之上的谪仙一般清俊无俦。

    梦醒之后,六公主疯了。

    长公主府。

    罗十三将六公主的消息告诉李斯年。

    李斯年彼时正在挑弄着琴弦,余光扫过罗十三微蹙着的眉头,道“怎么,觉得我行事太过毒辣”

    罗十三道“不敢。”

    这样害人于无形的手段,让他一个暗卫出身的人都不寒而栗。

    李斯年轻笑,道“贤妃本就不爱天子,天子为她在皇陵立的衣冠冢,怕是让她在地下都不得安宁。与他私通的那个侍卫”

    李斯年抬眸瞧了眼罗十三,似笑非笑“你不是早就将他救下了”

    罗十三眸光轻闪。

    李斯年继续道“至于咱们的六公主,她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我的小翁主。她既然招惹了,想来便做好了被我报复的心理准备。”

    李斯年的手指拂过琴弦,空灵的琴音响起,桌上燃起的檀香聚在他周围,越发衬得他出尘胜仙,仿佛随时都会御风而起。

    美景美琴美少年,面前的一切般般入画,罗十三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总算明白,安宁翁主为何说李斯年是谪仙面容修罗心了。

    一曲终了,李斯年道“杨奇文的事情如何了”

    罗十三连忙道“杨奇文位列三公,廷尉不敢对他用刑,他拒不认罪,目前仍在僵持。”

    “嗯”李斯年眉梢轻挑,道“廷尉那帮人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废物。”

    罗十三安静立着,没有说话。

    普天之下,也只有李斯年敢这样说廷尉了,毕竟李斯年害死的那帮人,让最为擅长追凶查案的廷尉半点原因也查不出来。

    李斯年打开鎏金的熏香炉,从中挑出指甲盖大的熏香块,用帕子包了,递给罗十三,道“这是我新挑弄出来的,不知效果如何。”

    “你且在杨奇文身上用上一用,若他仍不吐口,便给他喂点盐水。”

    罗十三想起被李斯年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林昌,在心里默默为杨奇文鞠了一把同情泪。

    罗十三拿着熏香块离开。

    李斯年弹奏了一曲凤求凰。

    琴声欢快缠绵,李斯年闭目而弹。

    忽而有些想念他的小翁主了。

    华京城的这些人的手段委实上不得台面,竟不能分一分他的思念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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