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贾玩喝了药,一觉好睡, 待醒来时, 身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不顾玉盏的反对洗了个澡, 披了衣服坐在软塌上,道“将我案上的折子拿去交给四月,让他递进宫去, 还有, 把蓉哥儿叫来。”
“啊”玉盏轻呼一声,道“爷您又上折子啊”
贾玩怎会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笑道“放心, 没事, 只是谢恩折子。”
玉盏这才松了口气,去了。
却不知折子是谢恩折子没错, 但内容却是在婉拒皇上的好意, 告诉皇上, 他还在重孝期间,不宜出仕。
这事儿,皇上可以想不起来, 他却不能不提醒, 这在规矩森严的古代,瞒亲丧不报, 是大罪。
更重要的是, 他对那劳什子侍卫, 一点兴趣都没有。
在这个时代,高官厚禄有屁用,上位者一句话就灰飞烟灭,爬的越高越凶险,倒不如护了身边的人,图个平安度日。
作为一个现代人,面对帝王心术,他很难做到受宠若惊,更没办法觉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一身武功,挣钱的本事也不差,天下大可去得,逍遥自在唾手可得。
但他此生一生下来,就身在富贵乡,权势所,就在贾府这条将要倾覆的大船之上,他做不到绝情绝性,就只能在这红尘里滚一遭。
灭了家族的隐患,让惜春嫁个好人家,他也就无牵无挂了。
片刻后贾蓉进门,见贾玩竟是“坐”着的,不由暗暗心惊。
那天贾玩伤成什么模样,贾蓉是亲眼看见的,太医开的药再灵验,也不可能才天就行动自如,可他竟就这么神色如此的坐着他这个小叔叔,果然是个狠人
恭恭敬敬请了安“二叔身子可好些了”
贾玩道“已经无妨了。”
又道“我先前听你姑姑说,你这几日庶务管得还不错。”
贾蓉讪笑道“那是姑姑心疼侄儿,替侄儿说好话呢”
贾玩道“既然管的不错,那就继续管着吧
“若你能勤勉踏实,不走歪门邪道,日后该你的那份,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贾蓉大喜,贾玩不等他拍胸脯表决心,又道“只是有些丑话,先说在前头。
“我知道你和你老子,都是一样的毛病,管不住自己的下半1身。但你记住了,你在府里娶妻纳妾也罢,在外头招1妓嫖1娼也罢,我皆不管你,但只一样,再不许胡乱勾搭、招惹良家。
“府里但凡没收房的,不管是早和你看对眼的,还是以前已经上过手的,一概不许碰,外头但凡没入贱籍的,不管是暗娼流萤,还是风流寡妇,也一概不许碰。”
随手从身边捡了一本厚厚的书丢在贾蓉怀里,道“这大乾律令,你拿回去好生研读,上面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写的清清楚楚”
见贾蓉笑的有些勉强,贾玩道“就这两件事儿,你若不犯,什么都好说,若犯了,哪怕只是一文钱的官司我便让你连一件像样衣服都没有的滚出宁国府去。”
贾蓉顿时一个激灵,虽贾玩语气平静,不见丝毫疾言厉色,但这位小叔叔的手段,他早见识过的,哪敢不信想起他平时畏之如虎的父亲的下场,也不敢多话,唯唯应了。
当初他父亲提起惜春的婚事,他这位小叔叔只一句“我不同意”,便没了下文,他们谁不以为他是被拿捏住了
结果呢,不到一个月,他父亲就丢了爵位,被赶出家去当了道士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不能近女人,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有了贾珍的前车之鉴,便是贾玩说的再随便,他也万万不敢不放在心上,这两点,他自认还是能做到的,他虽贪图享乐,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至于女人虽说越不能碰的,碰起来越刺激,但若他真被光着身子赶出家门,哪还有女人肯跟他
这个帐,他还是会算的。
见他乖顺,贾玩便也不多说什么了,他这个侄儿,早被贾珍调1教过来了,在比他强势的人面前,比谁都老实听话。
又道“你待会去一趟那边府里,告诉两位叔叔,说修园子的事,我答应了,让他们不必再另寻地方,直接将会芳园划过去就是了,要用人用钱只管说,若实在不够,卖一两个庄子也使得。
“我如今有伤在身,又带着父孝,不便出面张罗,你便替我过去,给琏二哥打打下手。
“去了有点眼力见儿,别忙没帮上,反而添乱。”
贾蓉一听大喜,修园子可是个天大的肥差,且他是代表贾玩去的,连贾政、贾赦都要尊重他的意见,这边府里拨过去的银子,他能做得大半的主哪怕不中饱私囊,里面也有无数的好处可拿。
即使刚被敲打了一通,贾蓉依旧被这颗甜枣砸的七荤八素,欢喜应了。
走了贾蓉,贾玩探手将小肥猫捞过来按在怀里,睡觉。
上了折子,挨了揍,园子一样得修,不过意义大不相同以前是主动响应太上皇修园子,如今是被皇上打着骂着去修若再扛着,就不是不给太上皇面子,而是和皇上做对了。
朝好处想,现在修,起码不用担心花了钱还招灾不是
不是他百分百确信,皇上一定会是最终的获胜者,而是若皇上赢了,只要他们不自己作死,林如海要护住一个处于朝政边缘的贾府轻而易举,可若是太上皇赢了,贾府拿什么护住林如海、黛玉和他
第三天,贾玩上的折子批复下来他被“夺情”了。
神特么的夺情这操作,简直了。
只听过身负重任的官员,因为皇帝看重,夺情不使其丁忧的,没听说会把本身没有官职,且身上带着重孝的人,扒拉出来用的这算哪门子的夺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担任的,是什么了不得的职位呢
接下来,就到了“夺情”和“丁忧”的拉锯时间。
按照惯例,官员报了丁忧,皇上或者准了,或者夺情,夺情的话,官员要再报,然后再夺,如是三次,就能继续安安心心的留下来做他的官了。当然,也有怕皇上的“夺情”只是随口说说的,只一次就连忙应了,还有干脆隐瞒不报的没法子,丁忧容易,起复难啊
总之,正常情况下,这花活儿得玩三次,是以贾玩硬是上了四次折子,才算是把意思说明白了皇上,您那活儿,我是真不想接,您找别人吧。
好好的爷不做,去低声下气给人使唤,还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何苦来哉
在这漫长的拉锯战期间,省亲园子早就开始动工了,东府划了会芳园,西府拆了下人房,将两处并在一处,拆了围墙,平了巷道,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银子如同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大项且不说,光从扬州买十来个小戏子,以及置办乐器行头的预算就是三万两,购买帐缦纱窗花烛等,预备的是两万两
这零星用度就已经让人咋舌了,其余花木、山石、楼阁、陈设、金银玉器、古董字画、尼姑道姑宁荣二府几十年的积累,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先前贾珍掌家时,花天酒地惯了,一年十万两的进项也不够他花,每年还搭上几千两进去,荣国府那边人口众多,怕也和这边一样入不敷出,只靠家底儿硬撑这下倒好了,家底儿掏个干净。
贾玩都不知道那一家子图个什么这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眼看账上的钱越来越少,贾玩便吩咐贾蓉传出话去,找买家卖庄子,同时也建议贾政卖一两个庄子别说真没钱了,就算有钱也得装穷啊,省的这样金山银海的花,遭人惦记。
被别人惦记也就罢了,若是被那个从一登基就穷怕了的皇上惦记上,还有活路吗
每到这个时候,贾玩就格外羡慕每天和姐妹们一起摘花斗草做胭脂的宝玉都是贾府的嫡系子弟,凭什么这小子就这么好命,万事不必操心
贾玩第四封“丁忧”的折子上去,以为就算完事了,不想第二天就来了个小黄门“贾二爷,您的入职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儿上午就有您的班,务必在辰时初刻之前到侍卫所报道,还要更换衣服装备,可千万别迟到了。”
“烦劳公公转”
贾玩才说了五个字,就被打断,道“皇上说了,若贾二爷您不愿去侍卫所也可以,那明儿就去上书房,跟着几位殿下一起念书去吧”
贾玩立刻闭嘴。
前几年上书房选材,陪皇子读书的事儿他当然记得,毕竟惜春就是用这个由子进的宫这里面的热闹,比侍卫所还大。
真特马的受宠若惊
不得已,跟小黄门打听侍卫所的情况。
侍卫所的侍卫不多,从末等到头等,一等比一等少,加起来仅四百多人。
四百多人,看似不少,算算才知道稀罕。
首先四百人分两拨,每六日轮换一次,而轮值时,又分六班,每班每日值守两个时辰。
也就是说,每次在宫里同时当班的侍卫,不过四十人。
而这四十人,又分内班和外班,外班负责几道重要门户的值守,内班则跟随圣驾。
皇上在哪个屋,就守哪个屋,守在屋外的,叫乾清宫侍卫,守在屋内的,叫御前侍卫。
贾玩便是内班的乾清宫侍卫就是给皇上把门儿的。
别看皇上出行,身前身后浩浩荡荡一片,但里面的侍卫只二十人,分别守在轿前轿后和左右,其余皆是前锋营或其他,前锋营的人多,好几万呢
贾玩苦中作乐的想,其实这工作还不错,每干六天活就能歇六天,而干活的这六天,一天也只用上四个小时的班而且待遇高,升职快。
第二天一早,离辰时还有两刻钟,他就凭着腰牌进了宫,找到了侍卫所的院子,不过显然他来的还不够早。
院子里已经聚了二三十号人,都是统一的黑色轻甲,或坐或站,或聚堆聊天,或独自演武。
见贾玩进门,院子里瞬间一静,几十双眼睛盯了过来。
好一阵才有人“啧啧”道“这是哪儿来的兔儿爷,可真够漂亮的走错地方了吧哪个院儿里的,回头爷下了差去光顾你”
贾玩有些啼笑皆非,他生的确实不错,但身份在这儿,长这么大,除了被拐的那几日,还是第一次被人言语“轻薄”。
还未说话,便又有人斥道“别胡说八道”
那人年纪不大,斯文白净,看着极为可亲,笑道“你是新来的兄弟吧欢迎欢迎。以后咱们都在一处当差,可要多亲近亲近”
一面含笑说着话,一面亲热的探手揽向贾玩的肩膀,拥着他一起向内走,脚尖却轻轻巧巧的踹向他腿弯。
这一下若踹结实,贾玩一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怕是免不了的,日后也不必抬头做人了。
见这新来的小白脸完全没察觉到青年侍卫脚下的动作,所有人眼中闪过玩味的笑容,一句“兄弟何必行此大礼”已经到了嘴边。
却见那小子不知怎的,好巧不巧的向左跨出一步,青年侍卫一脚踹空,正要收回,脚跟却又好巧不巧的和贾玩抬起的脚跟撞在了一起顿时一只左腿,以跨栏的夸张步伐,向前迈了出去。
贾玩“呀”一声,伸手去扶“抱歉兄弟,方才没注意”
手在青年侍卫肩头轻轻一按。
“嗤”
也不知道是裤子裂了,还是别的什么声音,贾玩表示,这是他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见到有人劈叉前后一字型,教科书一般的标准。
筋骨被强行拉开的舒爽,让那位“兄弟”,一张白净的脸瞬间变成青紫,张大了嘴“呃”了半日,才从喉咙深处憋出一句“你阴我”
声音比小太监的还要尖细动听。
“兄弟这就过了吧,张兄好心迎你,你竟然下黑手”
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位称贾玩为“兔儿爷”的,说话间人已经逼了过来,且逼来的,远不止他一个。
贾玩一脸茫然的看向那位“兔儿爷”“下黑手没有啊”
“兔儿爷”正要说话,就见一个白净的拳头轻轻巧巧的挥了过来,他匆忙间伸手一挡,贾玩拳头立刻散开,握住他的手腕一压,又一拳跟了上去。
结结实实砸在“兔儿爷”的鼻梁上。
随口道“这才叫下黑手啊”
“兔儿爷”鼻血和着眼泪一起下,顿时气乐了,鼻血一抹,瓮声瓮气道“好好,爷在这儿当了这么些年差,还真第一次看见这么嚣张的新人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不来点真格的,倒叫人看了笑话”
贾玩笑笑,道“有理。”
人已经扑了出去。
这一架,是必打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
能进侍卫所的,家事和武功差一点都不成,这些人,哪个不是天之骄子,日日苦练,过五关斩六将才杀进来的
进来了尚要从末等侍卫到一等侍卫,从外班侍卫到御前侍卫,一步步削尖了脑袋向上爬,如今凭空来了一个贾玩,家世不过尔尔,功夫更是从未听闻,却一来就是二等乾清宫侍卫凭什么
换了他,他也不服气。
不服气怎么办,打呗打到服气为止。
他先前乘人不备拿下两个还不觉得,这会儿动真格的才发现,这群人竟然个个都是硬茬,武功比他前世还要强三分。
只可惜,遇到现在的他,就不够看了,他这辈子,可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
也不玩什么花活,直接拳拳到肉,以刚对刚。
打这种架玩花活,反而耽误工夫。
以毫厘之差避过迎面而来的一拳,耳根被拳风扫过,生疼,贾玩抬手擒住那只胳膊,转身一个过肩摔。
“砰”的一声,那人被扎扎实实砸在地上,地面都被震得颤抖了一下。
贾玩一脚将他踹飞出去,砸退两人,眼尾扫见有人凌空一腿抽向他头颅,听风声凌厉之极,眯了眯眼,不躲不闪,跃起两尺,同样一腿扫了出去。
一声闷响后,那人倒飞出去,踉跄栽倒,贾玩一个翻身落地,轻笑一声“再来”
“妈的,以多欺少,爷都看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声呼喝,原本一对二十的战局瞬间扩大到了整个院子,各处战局乱起,拳脚纷飞,惨哼痛呼、喝骂嘲讽不绝于耳。
贾玩一拳揍向某个眼眶,被人横腕挡住,骂道“妈的,老子是在帮你”
所有人都穿的一样的衣服,贾玩哪知道谁是谁,一转眼看见那对眼熟的小虎牙,想也不想,狠狠一拳轮了上去“打的就是你”
“别打脸哎哟”
被贾玩一拳砸在眼眶,小虎牙只觉得眼前发黑,直冒金星,顿时疯了“干你娘老子跟你拼了”
疯狗似的冲上来。
原本泾渭分明的战局,因为有个看见穿侍卫服就揍的家伙,顿时又乱了起来。
“住手,别打了,妈的贾玩,老子叫你住手”
“妈的,连头儿都打,先干翻这疯子”
“”
这群人底子实在太好,加上谁都不下狠手,只拣肉多皮厚的地方打,以至于战斗维持的时间格外长。
贾玩扶着柱子喘气,抹了把唇角的血渍,打架比杀人累多了,把他们全部干趴下可真不容易不过,这一架打的倒蛮痛快的。
“哎哟这是怎么了”
外面一声惊呼传来,贾玩侧头看去,只见一个太监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满院子躺着的人。
“没事儿,就切磋切磋,”躺在院子中间的陈轩若无其事的爬起来,在旁边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装什么死,还不都给我滚起来去换衣服想这个样子去当值吗”
于是“啊哟”声又四起,一个个相互搀扶着起身,扶着腰,揉着腿,向屋里蹭去。
“一群没出息的东西”陈轩骂了一句,矛头又冲着贾玩过来“还有你赶紧给我滚去换衣服妈的,都说了不许打脸,不许打脸尽给老子惹事”
贾玩摸摸还隐隐作痛的腮帮子他的脸也被打了好吧
一只胳膊压在贾玩肩膀上,贾玩扭头,看见一个不认识,但肯定揍过的脸,那小子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走了,换衣服去,一会头儿又该发火了小子你下手可真狠,我这一身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陈轩将所有人吆喝起来,转向那太监,笑道“王公公这会儿过来,有什么事儿吗”
王公公道“刘总管让咱家来问问,那个宁国府的三品威烈将军贾玩可来了,一会儿皇上可能要召见呢”
见陈轩神色古怪,又道“陈班领,你们这儿的规矩,咱家也知道一点,可那是皇上亲点的人,陈将军可千万约束着点儿手下,别叫他们闹的太过,惹得皇上生气可不好”
侍卫所的规矩,来了新人总要先掂量掂量,身手弱一点的,就算挤进来了也待不住皇上也愿意看到身边这群年轻人血性的模样,但那人到底是皇上亲点的,失了分寸就不好了。
“您放心,”陈轩道“咱们班的人最和气不过,难得来一个新人,高兴都来不及呢,谁会不长眼的惹他”
一面悄悄揉了下肋骨妈的,想惹也得惹得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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