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番外赵轶

    按照宫里的惯例, 皇子十四岁时,会由皇后赐下两名年纪稍长的宫女, 教导皇子男女之事。

    赵轶的生母如意,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被赐给了当时还只是三皇子的乾帝。

    如意自然不是她的真名,从十三岁进宫到二十三岁,从粗使小宫女,到二等大宫女, 每换一个地方,她总要被换一个名字, 如意是最后一个。

    她是一个安分老实的女人,不求出人头地,只求太太平平熬到二十五岁,然后带着这些年攒下的东西出宫, 或者嫁人,或者在村里买点儿地, 自己一个人过。

    或许就因为她的安分老实,所以才会在二十四岁的时候,被赐给了只有十四岁的三皇子赵晗。

    在当时的几位皇子中, 赵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生母出生卑微且早逝, 自身又因性子孤拐, 不被皇帝所喜, 在宫里几乎是自生自灭的存在。

    十四岁的时候, 他遇到了如意,一个比他大了足足十岁的女人。

    没有什么天雷勾地火,没有什么一往而情深,只是一个脾气孤拐的小皇子,遇到了一个温柔本分的女人。

    不知怎么的,就过起了日子,生起了孩子。

    孩子的名字,叫赵轶。

    赵轶的出现,带给赵晗巨大的惊喜甚至惊吓,他那个时候,毕竟只有十六岁。

    好在如意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很懂得照顾人,将孩子照顾的很好。

    出现在赵晗面前的赵轶,永远都是可爱乖巧的模样,或含着手指甜甜睡着,或手舞足蹈咯咯笑着。

    让人心都萌化了的模样。

    于是赵晗越发喜欢呆在这里,陪伴这个让他温暖安心的女人,还有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他会和如意抢着抱孩子,孩子肉墩墩的,沉甸甸的,抱在怀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孩子会翻身了,能自己坐起来了,会到处爬了,会扶着墙跌跌撞撞的走路了,会调皮捣蛋了点点滴滴的,都是惊喜和快乐。

    后来,赵晗十九岁了,该大婚了。

    三皇子府有了女主人,身份高贵,是皇后的亲侄女。

    无论是赵晗,还是如意,都是很清醒的人。

    赵晗减少了来小院的次数,如意关紧门户,将自己和赵轶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然而怎么可能有用

    就算赵晗表现的对这对母子没有任何留恋,哪怕如意表现的再本分,赵晗、如意、赵轶,曾经如同一家三口似的,守着一个小院儿,过了五年啊

    赵晗大婚后的第一个冬天,如意得了风寒,大夫请了,药吃了,但还是去了。

    因为正妃进门前,没办法给她名分,正妃进门后,来不及给她名分,所以直到死的那天,她依旧是个没名没分的宫女,名字依旧叫如意,连遗言都没有留下一句。

    赵晗亲手将赵轶抱到正院,王妃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道“可怜见的,以后就跟着我吧”

    那个时候,赵轶三岁。

    赵轶五岁的时候,有了一个弟弟,名为赵轩,是王妃嫡子。

    在这两年里,赵晗后院里陆陆续续多了一些人,从侧妃,到无名无分的丫头,什么身份的都有,任何一个,都比小院里的那个女人,更加娇美可人,多才多艺。

    赵轩生下来没不久,更多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了。

    身边越热闹,赵晗越会想起那个比他大了足足十岁的女人。

    或许因为年纪比他大太多的缘故,她从未想过要靠赵晗来照顾她,她习惯性的,将自己,将赵晗,将赵轶,都照顾的很好。

    当赵晗看着刚有了身子的妻妾惨白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由丫头们担忧的告诉他,主子吃什么吐什么,可怎么了得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个因为刚吐完漱了口,就又开始大口吃东西而被他嫌弃的老女人。

    当他站在产房外,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叫声时,就会想起那天晚上,他看着婆子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心惊肉跳的抓着她的衣领问“里面怎么一直没有声音如意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

    然后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啼哭。

    他有儿子了。

    儿子的名字叫赵轶,不是如意的意。

    三皇子府的孩子很多,而且越来越多,但最耀眼的一个,永远是赵轶。

    在之前长达五年多的时间里,他都是三皇子府里唯一的小主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后来他有了许多弟弟妹妹,但无论那些弟弟妹妹在背后如何鄙夷他生母的出身,在他面前,依旧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大哥”。

    所有孩子中,他最俊美,最聪慧,身世和禀赋最像赵晗,最得赵晗的喜爱,王妃待他,甚至比对自己亲生的还好,凡事宠着疼着护着。

    前十四年,赵轶一直活的肆意飞扬,骄傲夺目。

    后来赵晗不知怎么的,被皇后认作了嫡子,又不知怎么的,当了皇上。

    登基后,他在册封后宫的单子上,亲笔添上了一行字“皇长子之母王氏如意,封元妃”。

    然而很快被驳回“元”这个字,区区一个宫女,用不起。

    于是又改封号为静。

    于是赵轶的身份,从三皇子的庶长子,变成了静妃所出的皇长子。

    又过了半年,最荒谬的事情发生了,堂堂的皇长子,竟然被人“拐卖”了。

    这种让人难以想象的事,却偏偏真的发生了。

    刚刚被关在那个破败仓库的时候,赵轶是笃定的,他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带着大军过来,摧枯拉朽一般扫平这里,让这些大胆刁民一个个人头落地。

    然而没有,一直没有,一直一直没有。

    他一次次逃跑,一次次被抓回来,被毒打,被羞辱。

    他的心狠狠沉了下去,却可笑的固守着那一点骄傲,就像被慢慢碾碎的蜗牛,死死抓住自己脆弱的外壳一样,因为他除了这个,什么都抓不住。

    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男孩,一个漂亮的出奇,却傻乎乎的男孩。

    男孩轻易就被他哄住了,老老实实的帮他逃脱,他想着,看在这小子这么听话的份上,回头一定找人来救他,就当是自己大发善心好了。

    然而还没等他逃离囚笼,就被人发现了,他已经做好了再次被毒打羞辱的准备,可那个孩子却冲了上去,挡在他面前,一次,两次

    他被一个孩子,保护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被人保护的滋味了。

    他想着,等他脱身,一定会百倍的回报这小子,让这小子知道,救他是他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然而他又一次被抓了回来,那些人在他恐惧的目光中,不紧不慢的打断了他的双腿,等他惨叫够了,又不紧不慢的给他灌上了哑药。

    那个男孩被他连累,也被灌下了哑药。

    从天之骄子,到暗无天日,被封死在狭小船舱里的赵轶,终于感受到了绝望。

    现实不是话本子,被山贼抢去的小姐,总会在最后关头,有行侠仗义的大侠破门而入;被奸臣暗害的清官,总会在行刑时,等来一句“刀下留人”

    不幸也不像奶嬷嬷说的那样,忍一忍,总会过去,它只会变得更加不幸。

    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喉咙和双腿传来的剧痛,让他生不如死,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个狭小的封死的船舱里,看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被埋在了坟墓里。

    一天,两天他快要疯了。

    或者说,他已经疯了,他又哭又笑,疯狂的攻击眼前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然而没有任何人来理会他。

    他歇斯底里的发泄,又精疲力尽的停下,周而复始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睡得跟死猪似的男孩。

    听着男孩悠长的呼吸,赵轶忽然安静了下来。

    就像在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中,找到了可以喘息的空间。

    后来,男孩醒了。

    他在他耳边低声说话,声音那么好听。

    他将手伸过来,让他在他手心里写字,掌心那么柔嫩。

    他低着头,一寸寸细细按着他受伤的腿,低声说“人贩子都该死”。

    他跪坐在他身后,用手指替他梳理乱发,动作那么轻柔

    随着男孩的醒来,赵轶觉得这个灰暗死寂的世界,忽然就有了声音和色彩,变得鲜活生动起来,然而好景不长,那头死猪他又困了

    赵轶使出了浑身解数,蛮不讲理、耍无赖甚至哀求,也没能拖住男孩前往梦乡的步伐。

    又剩了他孤零零的一个。

    他挣扎着爬过去,把男孩抱在怀里,闭上眼睛。

    这个世界,只有你。

    我能抓住的,只有你

    我知道我不好,不要嫌弃我,不要离开我

    后来他才知道,他抓住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珍贵。

    男孩给他带来的,不仅是心灵的慰藉,还有希望。

    他打开牢笼,他戏弄守卫,他给他弄来各种好吃的,给他讲船上发生的趣事再难熬的岁月,因为有了他,而变得生动有趣。

    男孩的觉依旧很多,当他睡着而赵轶睡不着的时候,赵轶会安静的抱着他,想着,幸好有你。

    想着,今天的一切,我会百倍的回报给你,只要我有的,什么都可以给你

    男孩溜下船的时候,赵轶完全没有担心,他会一去不返。他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这个孩子。

    他说会找官兵来救他,就一定会做到。

    然后赵轶果然等到了官兵,却没有等到他

    晚上,将近愈合的双腿,从骨头里传来蚂蚁撕咬般的瘙痒,嗓子里像堵着东西似的难受,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无论大夫给他开多少止疼药,安神药,他都没办法闭上眼睛。

    怀里空荡荡的

    习惯一个人要多久戒掉一个人要多久忘掉一个人,又要多久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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