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梵音回到公寓已经过了十一点。
学校公寓没有门禁,只是门口的监控会自动进行面部识别,记录每位学生的进出门时间,夜不归宿者或非本栋公寓住户进入,都将在监控系统中做特别标记。
荆梵音乘电梯上楼,指纹解锁,一进门就见里面灯光明亮。
靡音和安琰坐在她公寓的沙发上,两人间气氛紧张又凝重。
听见开门声,靡音抬头见荆梵音进门,她立即起身:“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你之前都去哪儿了?李伯说接不到你,我打你电话也一个晚上都没人听!”
靡音眼眶红红的,看着像是马上要哭,急匆匆要跑到荆梵音跟前,可才走了一步,就差点摔着,随即便被安琰扶住。
安琰蹙眉,让靡音小心,再抬头看向愣在门口的荆梵音:“就算你有什么事,不方便接听电话,也应该想办法告诉靡音一声。你身为她姐姐,即使做不到关心她,也不该再让她为你担心成这样。”
安琰语气冷酷,带着责备。靡音反身抓住他胳膊,让他不要说,她眼泪从眼尾滑过,没入鬓角,一拐一拐地走到荆梵音面前。
荆梵音一进门就遭遇这样的情况,至今还有点懵,等靡音走到她跟前了,她下意识伸手去扶,才发现不对劲。
“你脚怎么了?”荆梵音问。
安琰冷笑:“看来你真的忘了,迎新晚会那晚脚受伤的可不止你一个,只是靡音习惯了忍耐。医生原本是让她留在医院好好休息,可她打不通你电话,放心不下,坚持要回来。”
荆梵音:“……”
虽然安琰说话让人很气,但看靡音这情况,荆梵音还是有一些内疚的。她跟安琰一左一右,扶着靡音去沙发上坐下,让靡音脱了鞋,要看她的伤势。
那晚情况紧急,她也只看见靡音一脚的血,却并不清楚具体情况,现在再看,整个右脚侧面都是肿的,包扎口边沿还泛红,看来是伤口感染发炎了。
荆梵音蹙眉,不由自主露出几分长姐的威严:“伤成这样为什么不说,还要强撑出没事的样子。等感染过深要截肢了,你就哭吧!”
靡音被责怪了也不觉得怎么样,反而挂着眼泪嘻嘻笑,旁边安琰有点听不下去,想说话又被靡音抓住胳膊悄悄制止了。
“琰哥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谢谢你陪我等了姐姐这么久。”
安琰瞧了靡音两眼,像在看白眼狼,随后又眼神不善地看去荆梵音。但荆梵音更过分,完全当他不存在,不说话也没回眸。
等安琰憋着闷气走了,门一关上,靡音立马像只小奶猫似的黏住荆梵音,抱着她胳膊撒娇道:“姐姐你别怪琰哥哥,他估计也是担心你,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晚不回来的,而且还联系不上人。琰哥哥本来今天学生会还有很多工作,结果都放下了,坚持陪我等你呢。”
荆梵音回头白了她一眼,好奇身为女主,靡音情商是不是太低了点。安琰担心谁不是明摆着的吗,重点也该是陪人而不是等人,结果靡音总爱拉郎配,莫名喜欢把她和安琰搅和在一起。难怪原身会从小暗恋安琰,暗恋那么久。
旁人言语的影响是潜移默化而强大的,尤其是对年纪小的少男少女而言。
就像一个班上被传绯闻的两个人,即使起初没感觉,但被传多了就会不由自主专注对方,而过度关注容易引发假好感,假好感又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或许也是对那人有意思的。
作为旁观者,荆梵音也不知原身对安琰的喜欢,到底是真喜欢,还是久而久之潜移默化的结果,但这也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反正她是要离开这里的,就是怎么离开……着实让人头疼。
又忽然想到明天还要去换纱布,还要见到让人捉摸不透的尹似槿,荆梵音就更头疼得直叹气了。
靡音见姐姐莫名其妙叹气,也不回她话,憋着嘴又好奇地问:“对了姐姐,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没让李叔接你回来,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荆梵音叹完气,捉了个抱枕抱怀里,双脚缩上沙发,张嘴准备全说了,但猛然想到那条密道,不知道方不方便告诉靡音,万一是尹似槿的禁忌呢?
这尹似槿,她是真的有点怕,气质太邪门了,一会儿像天使般温柔,一会儿又如恶魔般窥伺人心,拿捏不准那位少爷的脾气,荆梵音琢磨着,还是说一半保留一半好了。
于是她将那两个女生把她关小黑屋的事说了,保留了发现密道,遇见尹似槿的事,只说是等到晚上遇见好心人,帮她打开门,她才得以出来的。
至于手机什么的……天太黑了,没找着。
靡音听完,信了,脸上又惊又怕,抱住她,娇滴滴说姐姐还好你没事。
荆梵音觉得这孩子真好骗,十分感慨地拍着她胳膊,安慰说别担心了。
当晚,靡音没回自己房间,坚持留下来要跟姐姐一起睡。荆梵音一脸呆,倒不是嫌弃靡音,而是担心自己睡相不好,万一睡着了踢到靡音的伤脚,伤上加伤,那安琰不得找她拼命。
然而,关键时刻,靡音又使出撒娇绝功,荆梵音几乎秒投降,不得不点头同意了。
晚上熄了灯,两个少女盖一床被子,荆梵音昏昏欲睡,听着靡音在旁边唠唠叨叨说什么,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姐姐忽然也不见了。
荆梵音翻身打哈欠,迷迷糊糊地想,原身虽然命途凄惨了点,但这个妹妹看着是挺真心的,但可惜了,她毕竟不是原身,为了小命,走她是一定要走的。
不知不觉入了睡,一夜无梦,再醒来,跟靡音洗漱好,背着书包各自去教室上课。
这所学校上课的自主性很强,没有明确的班级划分,选了谁的课哪门课就去相应教室,跟大学的制度比较类似。
荆梵音去教室前,先去小黑屋那边,找了下昨天的书包手机,发现手机还有一大半电,高兴之余觉得还挺耐用。
课间休息,荆梵音趴在课桌上,看着手机银行里的巨额存款,伤心叹气。这么多钱,她上辈子见都没见过,好想全部带走啊,但电子交易就是有个坏处,来源去处一查就清楚,如果她一次性取太多了肯定会被怀疑。
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变现呢?
一天取一点?
“喂,你们谁要去买零食饮料,帮我带杯咖啡,我快困死了,等会儿还要上国际经济史,所有无聊课堆一天,简直是玩我!”
“是啊,谁要去买东西,也顺便帮我买杯牛奶吧,早餐没怎么吃,这会儿有点饿了。”
“没人去吗?我想要蛋挞……”
前排的人哀鸿遍野。
荆梵音蹭一下坐直了,眼睛贼亮贼亮。
她离开座位,跑到前排那几个同学面前,露出一抹温柔的官方笑容,问:“你们要买喝的吃的吗?我可以去帮你们买啊!”
“……”众人有点愣。
靡音梵音这对双胞胎,基本是被他们隔绝的存在。靡音倒还好些,性格活泼,还有几个家境在这所学校稍微差点的朋友。而梵音就不同了,几乎与周围同学绝缘,别人不爱搭理她,她也是整天面瘫沉默,除了长得过于漂亮,存在感极低。
这会儿忽然要当同学们的跑腿,又笑得这么伶俐,还真让人反应不过来。
一个女生最先笑了声,笑声轻蔑:“你要帮我们买东西?”
荆梵音一脸真诚地点头。
“好啊,那我要……”那女生一口气点了好些东西,估计一个人都抱不过来,明摆着故意刁难荆梵音,以为她是想讨好他们,那就索性让她讨好到底好了。
荆梵音却不觉得被刁难,非常开心地用手机备忘录一一记录下。
等所有人点完了自己要的,荆梵音粗略算下价格,向每人报了个大致数额,然后一摊手,说,“麻烦先收一半定金,定金不退。”顿一顿,她又忙把最重要的补充上,“哦,只收现金,谢谢!”
众人:“……”
最先开口的那个女生怒了:“我们又不会不给……”
“你们当然不会不给我钱,但亲兄弟明算账,而且说实话,我跟同学们也不算很熟,还是清楚些比较好对吧。再说了,这是第一次,我也没算跑路费。我相信各位少爷小姐不会吝啬这么点零食费,你看现在课间都快过去了,我也得早去早回,帮大家把东西买回来。”
荆梵音打断那女生,不急不慢、不卑不亢解释原因。她话刚说完,就有人不想折腾那么多,只想让荆梵音快点去买回他们要的,说算了算了,又问了遍自己需要付的金额,直接把全款付了。
荆梵音愉快地收了钞票,又接过其他几个人递来的。
听见有人问能不能手机转给她,荆梵音抱歉一笑,说只收现金,那人皱眉,说了声麻烦,问旁边朋友借了点现金,付给了荆梵音。
收好钱,荆梵音快速跑出教室,来到校内商店,迅速点了自己要的,手机支付成功,见东西多,又托了个商店店员,跟她一起把东西抱回了教室。
等饮料零食分发完,上课铃刚好打响。
荆梵音擦了擦额上的汗,坐回位置上。
老师在前面讲课,她就偷偷在桌子底下数钱,一边数一边乐,想到以后不止能这么套现,还能收取跑腿费小赚一笔,就差点笑出猪叫声。
有钱人的钱还挺好赚嘛。
看来她很快就能攒到跑路费,又不会被轻易怀疑了,毕竟是有交易记录的。
一天下来,荆梵音又跑了两次腿,还收取了数额不小的跑腿费,等到下午放学,可能脚伤没全好,活动太多,左脚脚踝有点隐隐作痛了。
她忍着这点不算太严重的痛,让李伯不用来接她,自己打车到了A区,准备进去找尹似槿,却被门口警卫拦住。
荆梵音说明来意,警卫给学生会的秘书处打电话,秘书处却说已经询问过会长,会长并无意愿见一个叫梵音的女孩。
荆梵音呆了呆,紧跟着就被赶走了。
赶走她的警卫帅大叔,还好心劝她:“小姑娘,我知道你们崇拜会长,但不能撒谎啊,我刚要是没确认,真放你进去了,就是失职,要被开除的,你就算想见你们会长,也不能害我啊!”
荆梵音:“……”
说实话,要是可以,她还真不想见。
谁想见一个昨天才叮嘱她来,今天就翻脸无情,把她拦在门口的人啊,哼谁想见谁见,她走人了!
然而,揪着书包带子,打上车,司机问她去哪儿,荆梵音想着想着,叹口气,认怂地报了个地址。
从车上下来,荆梵音安慰自己这不是怂,这是为了自身安全着想,毕竟自己的生杀大权,都在人家手里,不就得老实嘛。
荆梵音垂头丧气,按照昨天的记忆朝前走,走到小黑屋前面,犹豫一下,再叹口气,闷头走进去,摸索着那大铁皮箱子,弄开了机关,一脸委屈顺着铁栏杆爬下去。
又是一条长长长长的路,等她快到尽头时,发现那扇木门正开着。
心里差点骂句娘。
果然在这儿等着她呢。
尹少爷真的是不想她好过。
擦了擦汗,荆梵音扶墙慢吞吞挪过去,一走过木门,就见尹似槿还是坐在昨天那张黑沙发上,白衣黑裤,身后繁花为景,气质干净出尘,摆弄医药箱的手,修长白净,像上好的冷玉雕琢而成,柔软的黑发与鸦青睫羽,将一双琥珀色浅眸掩映得温柔极了。
好看的人果然都自带消怒气buff。
荆梵音这么看了会儿,一腔怒火已经消了大半,还有一小半支撑着她走过去,因为太累,也顾不上装乖,直接一屁股坐他旁边,脱了书包,就忍不住质问。
“刚刚为什么把我拦在门口?不知道这条路很长,走得很累人吗?”
荆梵音气喘如牛,这会儿说话都两字一顿,鼻音略重,很委屈。
尹似槿眉梢微动,轻笑了声,将酒精伤药、纱布棉签一一摆好,跟着转身去解她手臂上的纱布,一边解,一边缓声问:“很累?”
语气很轻,仿佛柳枝拂过春池,拥有洗涤人心的清澈感。
这一声入耳,加上那冰凉指尖触上她运动后微热的肌肤,很舒服,荆梵音那一小半怒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了,微蹙眉心,她淡淡“嗯”了一声。
没了怒气,就猛然又想起彼此的身份差距,荆梵音眨眨眼,觉得自己狗胆很大,想说句缓和话,什么“其实也还好”、“没有太累”之类的。
可她刚张了嘴,声还没发出,就听尹似槿字句尾音幽长,漫不经心含笑说:“哦,原以为梵音自愿帮人跑腿一天,体力应该很好,原来,也是会累的……”
跑腿一天?大脑空白两秒。
荆梵音眨眨眼,蓦然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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