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小说:御赐一品娇牡丹 作者:风储黛
    “不跪又能如何”

    霍珩不屈不挠, 仰起了头颅, 高傲地不肯从命。

    没想到花眠果真下手打他了,那双金锏足有二十斤重,打在霍珩背上, 就算是她体弱无力,也足够让他喝一壶了。霍珩瞪大了眼睛,背后一痛,登时跳了起来。

    “你跪不跪”

    花眠恐吓道。

    他一回头,身后的恶妇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功夫,运锏成风,又是一击过来。

    陛下所赐之物,是万万不能挡的。霍珩身体快于脑子,一溜烟划出几步,从祠堂窜入了霍府庭院。

    花眠又追出,她的身手快得仿佛没有影, 霍珩正暗自窃喜甩开了这妇人之时, 那支锏忽又横空杀出, 拦在了他身前。

    霍珩怔住了, 只见花眠气喘吁吁,面颊上挂着一道香汗,愠怒地瞪着自己。

    他岂肯束手就擒,于是被花眠追着满院打。

    最后, 霍珩施展壁虎游墙, 下蹿上了一株光秃没毛的老梧桐。

    霍珩怕高, 从小到大都不怎么爬树翻墙,他抱着树干往下一瞟,离地一丈有余,登时惊恐地闭上了眼。

    那妇人扛着双锏站在梧桐树下,笑吟吟地望着他“堂堂霍珩,鼠辈耶”

    霍珩闭着眼,大声道“你别激我”

    “你睁眼瞧瞧。”

    霍珩自知是套儿,不肯往里钻,紧闭着双目道“妖妇,我才不上你当”

    “连睁眼都不敢了”她啧啧着嗤笑他。

    霍珩受了激将,“谁说的”

    他抱着树干挂在梧桐树上,沉默了好半晌,终于猛地张开了一只眼。

    跟着,他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起,这院里里里外外站着的都是人了,好像半个长安城的人都来了这里,围着这棵老梧桐树和小院,最里围的是他的父母亲人,连太后和皇帝也在。

    霍珩睁开了双眼,目光去寻他那可恶的妇人,却不见了踪影。

    正诧异和羞耻之际,树下忽然传来他母亲的叱骂声“霍珩,被一妇人逼至上树,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底下数百上千的百姓,在长公主的轻叱之音落地之后,爆发出了一阵犹如排山倒海的笑声。

    霍珩被笑声惊醒了,一头撞在桌角上。

    手边的纸镇被睡态不雅的霍将军扫落在地,宣纸上溅了几滴墨汁,而他掌中的兔毫,已经将睡去之前顿笔处戳出了一大团墨疙瘩。霍珩惊讶地擦去了嘴边的口水,望向四周。

    夜色黑魆魆的,外头正落着瑟瑟秋雨,瓦砾泠泠作响。

    他书案前的牌位,此时,犹如一双双冷眼,正盯着他这不肖子孙。

    霍珩想起来,两个时辰之前,那妇人的确是将他拉进了祠堂,随即取出了皇帝舅舅所赐金锏逼他下跪。

    他想着想着,舒了一口气。

    幸而他识时务立马认了怂。

    那妇人便逼他,在这儿抄完一百遍家规,两日为期,她明早来检查。

    如今他被禁足,哪里也去不得,只能在家中闷着,迫于淫威,他答应了。

    于是花眠便让剑童搬来一张书案,取来笔墨纸砚,让他坐这儿抄家规,自己折身乘坐马车回澄湖去了。

    身后滑落了什么物什,霍珩诧异地回头,从地上拾起了一张毛毯。不知是谁为他披上的,在他昏昏睡去之前,身上并没有避寒之物。

    他想了想,应是那妇人去而复返,怕他受凉,还算是有些良心。于是哼了一声,将刚才被墨团污染的宣纸抽去扔了,拿起毛笔来奋笔疾书,开始重新抄写家规。

    祠堂的灯火彻夜不熄,隔着一重雨帘,剑童陪着霍维棠在不远处的回廊底下,立了不知有多久了,他也正愁着,身上衣衫单薄,着实有些冷。

    “老爷,咱们给小郎君送去的毛毯他也不盖上,要是明日一早生了病怎么办”

    霍维棠只望着霍珩那背影,不说话。

    剑童搓了搓已经冒起了鸡皮疙瘩的小臂,有些怨言“小夫人罚得可真狠呀。小郎君他从小到大,还没有抄过家规。”

    霍维棠不知想到了什么,“我家中,本无家规。”

    “是眠眠自己为霍珩量身写了三十余条家规,并列举了条例,这是她忙了一宿做的。这些年我和霍珩的母亲对他都有不少纵容和溺爱之处,致使他性格中有些骄纵狂傲,如太后所言,有个人来管他是最好的。这次他当街打了人,掴了右相的脸,陛下因顾念母亲和长姊对他只罚了禁足和俸禄,这对他来说无痛无痒,如无人再罚,他便不会记这个打。”

    有谁来罚,太后和长公主不会过多置喙

    刘赭想到了花眠。花眠是功臣之后,自己也为朝廷剜除腐肉,立下了大功,陛下赐他金锏,一是告慰三代忠良,二是,让花眠有个可以惩处霍珩的倚仗,让他知道畏惧,乖乖领罚。

    剑童似乎听懂了几句,露出一知半解的困惑。

    “走吧。”

    霍维棠转身走了,剑童见他竟说走就走大为惊诧,忙抱着雨具跟上,又朝雨帘尽处的小郎君看了一眼,他正伏案书写,仿佛打了个喷嚏。

    花眠乘着马车回湖心小筑时,雨丝正落下来,即至她撑着伞走上回廊,雨忽然大了,如泼,如倒。

    夜色已深,嘉宁长公主的卧房处漆黑一片,花眠知晓今日太后仍旧留了婆母在宫中过夜,不会回来,何况傍晚时分黑云压城,显然是有大雨将落,也不宜再动身回来。

    花眠省了不少的事,不必向婆母请示了,累了许久,身上衣衫也淋湿了大半,她只想让栋兰去备好热水,沐浴之后便倒在柔软的卧榻上歇憩。

    但才走入抱厦,花眠的目光便是一定。

    柏离竟在等着她,见了她,温柔地微垂了眼睑,“柏离听说了,长公主被太后留下了。”

    花眠点头,淡淡道“嗯,你不必等了,回去歇了吧。”

    柏离于是颔首,抬起了目光,又露出微微诧异之色。

    “将军没有同夫人一起回来”

    花眠正撑着伞要走出抱厦了,柏离如此一问,她顿住了步子,回头。

    冷雨拍打着瓦檐,发出清脆的嘤嘤的乐音,落入湖水中,溅起无数的水花。

    花眠衣衫半湿,连垂落在胸口的一绺柔发,也因为被雨水打湿,紧紧黏着她的锦缎薄衫,显出了几分狼狈。而柏离,裳服干净素雅,发髻中簪着朵淡粉的海棠绢花,倚着一支点翠飞鹊步摇,仪容工整,丝毫不像是要去就寝的。

    渐渐地,柏离从花眠望着自己的目光之中读出了不善的意味,只是,她并没有退却。

    末了,花眠说道“在霍府歇下了,柏离小娘子若无事,也请自己去歇了吧,今晚你穿戴得再美,也是见不着他的。”

    在大家族的后院中不乏勾心斗角,这些柏离并不是不曾见过,但她却不曾见过如花眠这般,能当着面戳破别人心思的。尽管柏离严妆以待并不是为了引诱霍珩,但这其中确实有些心思,她面颊微红,颦起了柳眉。

    而花眠已转身走下了抱厦,朝自己房间走去。

    栋兰机灵,早已备好的热水,花眠回房之后舒服地沐浴了,穿着亵衣钻入了被褥。

    栋兰在一旁剪着烛火,忽然听到花眠宛如抱怨般的嗓音传来“你说她到底算是什么人,就敢堂而皇之地向我问霍珩的行踪”

    剪着烛花的栋兰,小心地看向躺在枕上、手中拨弄着绛色帘帐流苏的花眠,道“夫人一整日不在,今早上柏离小娘子跟前伺候的女婢到了这边来,同我说了好些话。”

    花眠皱眉,偏过了头,“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太紧要的,只是给我送了好多的蜜果,说是从益州带来的特产,香甜可口,她都舍不得吃,全拿来给我了,还说她们小娘子手特别巧,做的蜜果是最好的。别的,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原来不过是送了些果子。但花眠却皱起了眉。

    “她们心思不纯,打着将军的主意,送来的东西你拿油纸裹了,明日悄悄处理掉。”

    栋兰点头,“我知道夫人不会喜欢,已经悄悄扔进湖里了。”

    花眠松了口气,“难得你聪明,赶紧去歇了吧。”

    “嗯。”

    栋兰放下剪子,走出了门,替花眠将寝屋的门阖上了。

    随着吱呀一声,屋内彻底陷入了一团淡淡的黄晕之中,花眠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总感到心神有些不宁。

    次日一大早,霍珩听着公鸡打鸣的声音,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忙活了一晚上,才抄了二十几遍,二十几遍一模一样犹如紧箍咒般的家规他快抄吐了。卯时正,剑童过来取回蓑衣雨具,以及昨日里为霍小郎君披上的毛毯。

    他将毛毯收走,霍珩才终于扭过了头,皱眉道“这不是花眠送来的”

    剑童诧异,“小夫人昨日天没黑便走了,怎么能送来这是老爷给嘱咐小的给小郎君披上的。”

    霍珩呆了呆,目光直直的。

    昨夜里,那恨不得拿指甲撑着眼皮,手写得飞快,比练枪还累的努力,忽然成了一场笑话。

    剑童不解,收了雨具往回走,忽然又转头道“小夫人来了。”

    霍珩抬起头,那没良心的妇人终于是舍得回来了,此刻正缓步走到了祠堂里,行至他的面前,对剑童道“你下去吧。”

    剑童依言,抱着蓑衣和毛毯退了出去。

    花眠跪坐在霍珩身旁,将他昨夜里头悬梁锥刺股的“努力”拿起来数了一遍,字写得丑不说,还满是涂鸦,显然是用心不专,何况花眠点了点,也才二十七份。

    “霍珩,你偷懒了”

    误会之后,再来一场冤枉。霍珩憋红了脸,一眨不眨地瞪着她,气得胸膛几个急促的起伏,恨不得将他笑靥如花说着风凉话的恶毒妇人摁在地上揍一顿。

    “我两年没怎么握笔了,能写成这样已是大不容易。”他的脸歪向了一边。

    这时他才看见,花眠今日,竟没有带那双锏来。

    霍珩顿时硬气了,长身而起,“你嫌不好,那就不写了。你打吧打吧。”

    花眠看他小眼神就知道他肚子里转着什么主意,于是一笑,“我把东西搁在前堂了,怪重的,让父亲收着呢。我想我也挥不动,何况我是你的娘子,打你于情于理都有不合,不如让爹来打你。霍郎,你真的想挨打吗”

    霍珩的掀了掀嘴皮,于是又坐了回去,捉起了笔。

    “不必了。回来再写。”

    她知道他昨晚没偷懒,霍府的下人都对她说了。

    花眠从他手中抽出了兔毫,搁在笔架上,对还使着脾气的男人柔声说道“我今日带你去个地方。你想出门么想的话,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什么禁足咱们通通都不管了好不好我手里有金锏,怎样都可以。”

    这话还算句人话。霍珩耳朵一动,慢慢地扭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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