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小说:御赐一品娇牡丹 作者:风储黛
    “我才没有掉水里”

    无论他如何争辩,花眠就只是望着他微笑, 两腮晕红, 宛如琥珀。

    霍珩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 花眠笑着说“你说说, 是怎么一回事, 也让我听听你是怎么聪明机智地识破了这一阴谋的”

    霍珩看了她一眼,起了个头“这几天, 你总是晚归。我心里不安。”

    “嗯”

    花眠觉着他不像是个会说情话的人,突然这么一句,让她感到纳闷。

    霍珩也怕她会错了意,忙补救道“我心想你不回来,母亲和柏离也没什么动静,但越是没动静越是值得警惕的, 何况上次我戏弄柏离, 无论如何她们至少应该有个反应啊,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花眠认可地点头,“是我疏忽了, 然后呢”

    然后,霍珩又哼了一声, “然后果不其然, 母亲要对我动手了。她说要和我说说话, 结果饭桌上弄了两坛酒过来她怕是不知道我喝过多少种酒那种蜀中来的药酒, 极烈, 辣口,易醉。不过难得一见,何况是十年窖藏。”

    “于是你一时贪杯,将计就计地喝上了”

    霍珩皱起了眉,“没想那么多,我不过是对自己的酒量心里有底,知道喝几口并不会碍事,就喝了一些,没想到母亲却一个劲地催我,她平日里不这样的,我贪几口她都要数落几句,我越想越是不对,酒后乱性,万一发生什么,谁也不能保证。我于是假装醉了,说了几句真话,母亲见状,便立即让身边的绿环伺候我,要将我引到柏离的寝房去。”

    “我就知道。我那时晕乎乎的,但还算是清醒,绿环不识好歹,见我不肯过去,欺负我醉了过来拽着我走,我气不过,一脚将她踹进了河里。”

    花眠忍俊难禁,忍不住笑出了声。

    霍珩见她发笑,越想越是尴尬和窘迫,“她不会水,差点儿淹死了,我将她救了上来。”

    “确实头有点晕,我就自己在水面泡了一会儿,直至人终于清醒了,才游过来,上了这条小船。”

    霍珩说着说着,越发愠怒起来。他一个人,面对这母亲和外人同流合污的戏耍,这妇人只知道照料那头小畜生,晚上也回来得越来越晚了今晚回来做甚么,干脆不要回来了

    “你生气啦”花眠见他脸颊鼓鼓的,忍不住那食指的指腹戳了戳,像个球似的,一戳便破了,他扭过了头,花眠忍不住笑着,朝他扑了过去。

    也不管他身上早就又湿又冷,她娇小而软绵的身子,严丝合缝地贴着他,有着无比的温暖和姣柔。霍珩怔了怔,便听花眠说道“我刚才大着胆子到柏离那儿捉奸去了,我都吓死了。”

    “还有能吓着你的人”霍珩可从不觉得她会怕柏离。

    花眠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又气又笑,“我怕在柏离的床上捉到你”

    霍珩也忍不住笑了,轻嗤了声道“我有那么饥不择食么。”

    “是是,霍郎最聪明啦”

    花眠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右脸上又吧唧亲了一口,嫣然地抵着了他的额头,呵气如兰。

    “霍珩,在柏离走之前,我一定将你看得牢牢的,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

    霍珩俊容微红,眼睑往下垂了垂,又想到这妇人花言巧语的可恶之处来,一时忍不住哂然。

    他将她的两条胳膊拉了下来,“你怎么知道要到柏离那儿寻我”

    花眠因他拒绝自己的亲近,蹙了眉脸色不愉“我一回来,便发现摆在我屋前窗口的那盆兰草不见了。你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你和柏离住的那间屋子本来就是一样的,远望去唯一的不同就是你屋子外的那盆兰草,我还戏谑过,怕你走错了地方。兰草不见了,被放入了屋内,我问过,并不是栋兰做的手脚,那么这中间必定便有蹊跷了。”

    “我立马便想到了柏离,婆母为何留你在那处饮酒我找到柏离的住处,还没有走近,便闻到一股味道,那应当不是一般的兰花,上面涂抹有一种药粉,湖上风大,药粉发散得极快,即便隔得远远的都能闻到。我又恰好知道,那种药名唤胭脂,香味和兰花类似,但因为本身药性极强,沾水具有腐蚀的功用,因此能承载它的花木并不多,那盆得来不易的兰草只是个盛药的碗罢了。”

    霍珩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花眠看向他,知道有些事,恐怕霍珩并不愿意听,但她还是说了。

    “知道前朝有个一掷千金杀人劝酒的富商么,他家中便有这东西,把与兰香香味类似的药粉涂抹在兰草上,立马便让这么下三滥的东西变得无比风雅。傅君集的府上,有一个精通内帷之事的姬妾,她告诉我的。”

    霍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这回,他不说话了。

    花眠一向是识时务的,知道什么不该碰,她一向不碰。

    但这一次她没有适可而止。

    “你知道,你和傅君集之间的关系吗”

    花眠才问出口,霍珩倏然长身而起,紧紧皱起了眉,“不知道。不想知道。”

    花眠叹了口气,“那看来是知道。”

    “你”

    霍珩厌倦听这个名字。可这个人,这个名字,在长安城也不过只消失了半年而已,半年之前,他还在官场搅弄风云,是个振臂一呼众皆俯首的天字第一号大佞臣。

    他从离开长安那时起,就想将这人永远地抛在脑后。否则让他如何心甘,这个他最痛恨的佞臣,百姓提之无不愿生啖其肉的奸贼,却对他好到,连他亲生父亲都难能企及的地步

    花眠绕开了傅君集,“他府上的姬妾,名谈月姬,擅琴,最早是胡玉楼的招牌,不过她弹的琴不是靡靡之音,而是有着怡神的功效,傅君集早年患有头痛之疾,偶然遇见谈月姬之后,便将她带回了府中。我唤她月娘,她对我宛如小辈,待我极好,我在侯府之中,受到的是宛如郡主般的礼遇。”

    “你”霍珩一时惊讶,“傅君集没欺负你”

    花眠摇了摇头,“没有。”

    霍珩说不出话来。

    “霍珩,究竟,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霍珩睨了眼花眠,望向了别处。

    “自己猜的。”

    他爹对家中还有一个叔叔的事,一直讳莫如深只字不提。早年二叔因为叛逆被赶出家门之后,从此便再也没回霍家了,家里的人都说他大逆不道,对他的名字避而不谈。一直到霍珩长大之后,才从父亲雕刻的木剑中发现了蛛丝马迹,霍维棠雕刻的两柄木剑,刻有两人的名字,禁不住他的询问,霍维棠才说,原来他有个多年前便失散的兄弟,早已不知漂泊到了何处。

    后来傅君集对他极好,但也从来不说自己的身份,霍珩只是自己慢慢会意过来,自己猜到了。猜到之后,他为有这样的亲戚而感到耻辱和羞愧,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傅君集对他太好了,送了他无数好东西,教他无数的道理,他所喜爱的,长公主不答应给的,父亲给不了的,都是傅君集悄悄地送给他。这样的人,他没法狠心对他刀兵相向,索性就不见了,一刀两断划清界限。

    傅君集再也没来打扰过他。

    那时候他也完全猜不到后来,傅君集养虎为患,终有一日被自己人反杀了。

    花眠也想了起来,那个金相玉质的男子,与传闻之中脑满肠肥、杀人如刈麦的奸臣相去甚远,他的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冷梅香,说话的语气也是和婉的,从不说重话,像一个和蔼慈爱的长辈。他总是说,他有一个很好的侄儿,虽然总免不了一些小缺点,却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希望她认真考虑。

    花眠在他身边两年,听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伏法之前,与花眠最后的谈话,便是希望,在他亡故之后,花眠能找够找到一个依靠,不再如浮萍到处漂泊,找一处真正能让自己心安的所在。

    “人都已经死了,霍郎,还恨得那么深做甚么”

    她仰起了头,迎着皎洁的月色,眯着眼望着他。

    霍珩不想再听,跺了下脚。

    这小舟承载两人的重量已是极限,随着霍珩这么一闹腾,登时,船翻了下去,两人扑通落入了水中

    花眠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狼狈过,湿漉漉的,如同一个下了水的饺子被连皮带肉地捞起来,呛了几口水,靠在柱子上咳了好几口。

    始作俑者,满怀歉意,灰溜溜地垂下了眼睑。末了又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搂入了怀里,“不生气好不好我错了”

    花眠照着他的背给了一拳,因为一时生气激动,又咳了好几口。

    把她弄下水可以忍,不能忍的,是她的妆全没了

    “小混蛋”

    她在水里泡了一会儿,身上都冷透了,霍珩慌慌张张要解去自己身上的衣裳,转念一想不都是湿的,毫无用处,便忙将花眠横着抱了起来,喊着让人去烧热水。

    大晚上的水榭中的婢女忙进忙出的,唯恐小夫人着了风寒,直至花眠下了水,在浴桶之中泡着了,才终于都松了口气,陆陆续续地退去了。

    霍珩坐在一旁,隔着一道云母屏风,对其后热雾氤氲看了几眼,忍不住说道“今晚柏离的事儿,怎么处理”

    “小混蛋。”花眠嘴里轻轻骂道,“柏离的事你别管,我自己来。”

    长发浸在水里,将身体中的寒意驱逐体外了,闹了大半宿,终于能安生会儿了,花眠靠在浴桶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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