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的牌门下, 王氏子弟一共还剩下九人。
柳清音抱着剑独自站在一边,目光微冷, 遥望着在漆黑的虚空之中泛起明亮光芒的白玉台。
从这样远的地方望去,只能隐隐看清两个人的轮廓。
秦云奚折返回去之前曾交待过她,说若是他没有回来的话,她只需要依着自己的本心继续前行,耐心与王氏众人周旋,最终必能得到荒川的传承,以及至宝虚实镜。
只要得到虚实镜,便多了一重强而有力的保障,有心想逃的话,这世间无人能伤得了她的性命。
秦云奚去得急,并没有细说。
理智上, 柳清音已信了他八成, 但感情上,她一成也不愿信。
此刻她心中的情感纠结又复杂, 她不希望这个秦云奚是魏凉,因为她一点也不爱他。
她爱的, 依然是那个魏凉。
也只有那个魏凉。
就在柳清音胡思乱想之时, 遥远的白玉台上, 林啾动身了。
她走得很稳,不快也不慢。
大约一炷香之后, 她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只见她操纵着灵气, 在前方组成一些奇奇怪怪的形状, 有点儿像是山民们修建在悬崖峭壁边上的木头栈道,不一样的是,她足下是空无一物的,那些灵气在她左右两旁组成了一个个三角或正方形的支架,悬在虚空之中,似是一座浮空的桥,却没有桥面。
她的步伐不紧不慢,稳稳当当,一步一步从那些惟妙惟肖的灵气支架中间穿过,踏着虚空中走了过来。
王卫之正抱着双臂倚在牌门下。见林啾走来,他轻轻挑了下眉梢,俊朗的长目中流出一丝兴味,视线在林啾身上以及她身旁的灵气上来回打了两三个转。
三步两步一步
“呼”林啾长长出了一口气,双脚稳稳站在了青铜地面上。
她之所以要结了丹才有把握闯秘境,便是因为这第一关。当初对荒川秘境起心动念时,她曾认真分析过自己究竟有无可能闯过所有的关卡。第一关,就是一头拦路虎。
想要成功骗过潜意识,让自己以为那空无一物的地方其实有一条路,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很困难的,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她只能创造一些条件来欺骗自己。
比如这是一条玻璃栈道。她在边上用灵气搭了惟妙惟肖的支撑架,然后把脚下空无一物之处当成钢化玻璃,凭着前世对玻璃栈道的身体记忆,放放心心踏上了虚空。
幸运的是,她成功过关了。
秦云奚跟在她的身后,眸光微微闪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是怎么过来的”王燕之脸色十分难看。
她身旁的男修不悦道“理会旁人做什么,前路定有凶险,管好你自己吧。”
王燕之大怒“杨昭别以为我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在偷偷看着这个女人怎么,她过来了,打了我的脸了,更叫你高看一眼了,是吧杨昭,别忘记你的身份若非入赘我王家,就凭你一个小小的散修,何来今日怎么,如今站稳脚跟了,翅膀硬了,想学人家纳妾了是不是”
男修环视左右,面色尴尬至极“燕之,别发疯了”
王燕之更气“不过是一个故弄玄虚的女人而已,你居然为了她凶我她明明就可以过来,偏要故意落在后头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就是为了出风头么你就说她弄出来的这玩意能有个屁用哎,你们说说,你们都说说这女人不就是在故意耽误我们的事么”
她没压着嗓门,站在青铜牌门下的人也不好假装没听见。
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修清了清嗓,道“燕之,没必要与一个后辈计较。当务之急,是准备度第二关。”
王燕之抿抿唇,愤愤地站到一旁。
王氏族人中不乏好奇心旺盛者,忍不住暗暗打量林啾,心中不住地琢磨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架子到底能起个什么作用这些元婴修士个个自恃身份,不屑与一个金丹期小修搭话,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开始对林啾有些上心。
在场众人中,最惊疑的莫过于柳清音与秦云奚了。
秦云奚虽然紧紧跟在林啾身后,却丝毫没看明白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过关的。
对上柳清音探询的目光,他只能苦笑着,不动声色地暗暗摇了下头。
就算打死这二人,他们也绝不相信林啾是什么“心性坚韧”之辈。那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
林啾知道众人都在暗中揣测她,她心中有些好笑,更有些得意元婴又怎么样,大剑仙又怎么样都没见过玻璃栈道吧
她摆出一副高深淡定的模样,仰起脸来,打量着面前的牌门。
进入这扇门,便会迎来荒川的第二项考验。
书中关于第二关的情况是一笔代过的,因为它太简单无脑了。进入这扇牌门之后,所有人都会被传到海滩上,海中不断有怪兽冲上来,只要杀死一百只海怪,得到一百枚晶核,便能在身边开启一扇门,进入第三关。
对于柳清音来说,这是最简单,最不值一提的关卡。
但林啾硬件不怎么达标,要她对付一百只实力在金丹至元婴不等的海妖,可就有点头痛了。
她正琢磨着找谁组个队搭个伙,便见那沧桑古朴的青铜牌门在眼前缓缓开启。
众人鱼贯而入。
进入第二关的人共有十二个,不出意外的话,这十二人都会顺顺利利通过这一关。
荒川是个好人。得道成仙之后,他并没有破碎虚空飞升上界,而是行走世间,到处斩妖除魔,助人为乐,还收了无数弟子,毫无保留地将毕生所得传授给他们。
那是一个灿烂的时代,大乘满地走,化神多如狗。
可惜荒川最终还是殒落了,他死后,仙魔大战彻底爆发,最终虽将魔族驱到横断山脉以南,但人族也是实力大损,辉煌不再。
书中说,这第二关考验的是众人斩妖除魔的心。林啾觉得这个理由虽然说得通,但好像欠缺了点什么。
和其他关卡比起来,杀一百只怪这样的关卡,未免也平平无奇了些。
思忖时,眼前微微一花,还未看清变幻的景象,便闻到了浓重的海水腥味。
又湿又冷的海风迎面扑来,将她的衣裳重重扯向后方。
空中黑云密布,身后是无穷无尽的沙滩,身前是黑浪翻腾的海面。大海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像一头蠢蠢欲动的凶兽,预备择人而噬。
林啾手一晃,握紧了琉璃赤剑,快速环视周围。
十二个人都在视野之中,面对着这样一片怒海,众人神色各异,或多或少有些忐忑。
秦云奚低低地在柳清音耳畔交代了几句,然后反背着剑,走到林啾身边。
“要杀一百只海怪,你可知晓”他问。
见林啾不理,他又淡声道,“我来助你。”
林啾嗤地笑出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云奚,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秦云奚面色一冷,背过身去。
很快,风浪变得更大了。
遥远的海平线上,仿佛有一座座小山,正乘风破浪而来。
“有东西过来了”
王氏子弟还剩九人,其中七人果断组成了七星剑阵。王卫之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手抱着剑立在一旁,而王寒令只顾着接身上断掉的骨头,头也没抬。
柳清音神色有些复杂,她不想让林啾觉得她在关注她,却控制不住自己,时不时便望上一望。
海怪很快就来到了。都是海中常见的生物,什么龟啊蟹啊章鱼啊,每一头怪兽都有牛犊大小,通体乌黑,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脓包,形状恐怖得很。它们冲上岸来,抖落身上的海水和小鱼小虾,然后呲牙咧嘴地扑杀向海滩上的人。
这一幕也不知是真是幻。若说真,荒川根本不可能擒了那么多海怪,关在这秘境中上万年。若说幻,风是冷的,血是热的,剑刺入海怪身上时,那触感以及四溅的腥臭味,却丝毫不像有假。
林啾摇摇头,不再多思。她既要防备秦云奚偷袭,又要操纵外放的灵气挑选那些最弱小的海怪来杀,着实有些心力交瘁。
秦云奚只操纵着飞剑配合林啾,将近处的海怪击成重伤,让林啾来补刀。林啾每杀一只,他便紧随其后,轻松地杀掉另一只他要确保林啾始终在他眼皮子底下。
在秦云奚的帮助下,林啾轻松地击杀了许多海怪。每杀一只,便会有一粒亮闪闪的光点浮出来,悬在肩膀上方。
她的肩头很快就密密地坠了许多光粒。
时间渐渐流逝。
一名王氏子弟杀得有点烦躁,他小心翼翼地睨着王卫之的脸色,毕恭毕敬地问道,“王卫之,你可知道这要杀到什么时候去”
王卫之轻嗤一声,道“有这废话的功夫,不如多杀几只,免得待会儿后悔。”
这人也不敢辩驳,讪讪点点头,继续击杀海怪去了。
柳清音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很柔和,却没有被狂风吹散,久久地环绕在海滩上。
她说“只要击杀一百只海怪,便能渡过这一关。”
“是吗”王氏众人神色一震。
有个目标,心中便安定下来了。
之前便有人注意到柳清音十分貌美,但因为立场敌对,所以并没有生起多少好感。此刻见她温柔友善,不由个个多看了她几眼,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戒备。
柳清音也不多话,径自杀够了一百只海怪。
只见她肩上悬浮的光点旋转起来,在她身前凝成了一道散发着微光的门。
她毫不迟疑,抬脚踏了进去。光门合拢,倩影消失在海滩上。
王氏众人不再疑虑,开始大肆斩杀涌上岸来的海怪。
人影一个接一个消失。
很快,海滩上只剩下林啾、秦云奚、王寒令、王卫之四人,以及一只黑鸦。
王卫之的肩头已坠满了亮闪闪的光粒,他故意只杀了九十九只海怪,然后便退到不远不近的地方,抱着胳膊,冷眼看着秦云奚。
虽然道破了第二关过关方法的人是柳清音,但像王卫之这样的聪明人,却早已看出真正有问题的人是秦云奚。而秦云奚这般关注林啾,自然也让王卫之对她提起了更大的兴趣。
林啾感觉到了来自王卫之的视线。
这个人的眼神很重,落在身上仿佛有沉沉的质感。林啾虽然背对着他,却始终无法忽略身后那极有侵略性的注视。
真可惜,多好一男的,怎么被柳清音迷住之后就变成恋爱脑备胎小狼狗了呢
林啾心中大摇其头,往另一个方向望去,便看见了王寒令。
他刚接完了全身的骨头,怪模怪样地站在那里,肩膀上干干净净,一星光粒都没有。
林啾好心地问道“要不要帮忙”
王寒令抬眼看了她一眼,不禁一个哆嗦,迭声道“不不不用”
林啾被他弄得十分无语。
好像她会把他怎么着似的。
她不再理会旁人,而是专心地透过琉璃赤剑,将灵气荡成一道道凌厉的剑影,斩向乘浪而来的海怪。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是玄妙又神奇。
林啾玩得不亦乐乎。
又一只巨大的八足章鱼扑上岸来。
海浪的冲击力让它在沙滩上连翻了三四个跟头,它舞开几条又长又粘的足须,啪啪抽打着沙滩,稳住了身形。
林啾发现它的身上落下了无数水花,水花撒落时,无数银白色的小鱼小虾也被抖落在沙滩上。
它们无助地翕动着嘴巴,挺着身子,在沙滩上轻轻蹦跶。
林啾心头一跳,举目四望。
太多了。
方才注意力不在脚下,并没有发现这些被带到沙滩上的小生命。此刻有心去看,才发现整个海滩上密布着濒死的小鱼小虾,许多鱼虾身上已裹满了沙粒,看不出是死是活。
低头一看,就连脚下都零散地躺着两尾小鱼,一胖一瘦,胖的已在垂死挣扎,瘦的还蹦得挺欢快。
林啾弯下腰,随手把这两尾小鱼都捡了起来,向前一掠,越过那只八爪章鱼怪,把小鱼送回了海浪中。浪一卷,瘦鱼摆着尾,游得无影无踪,胖鱼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不知还活不活得回来。
秦云奚的声音冷冷在背后响起“在我面前没必要装好人。林秋,这样做毫无意义,不用浪费时间。”
远处,王卫之懒懒抱着剑“嗤。”
林啾根本不看秦云奚一眼,她倒掠回海滩,避过八爪章鱼的攻击。
目光四下一扫,发现想要找一个落脚处都有些艰难,被挟裹到沙滩上的鱼虾实在是太多了。
“你救得完么。”王卫之扬声喊道。
他的声音远远飘来,在凛冽海风中显得有些飘乎,但音色却依旧清亮撩人。
林啾回眸一笑,并不答话。
她小心地挑着落脚处,一边避开海怪的袭击,一边把身边的鱼虾尽数送回大海,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王卫之眸光微动,学着她的样子,远远地用灵气挑起沙滩上的鱼虾,抛进海中。
林啾忍不住再次多看了他一眼。
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眉眼间有些不羁,有些不耐,薄唇紧抿,唇角微微下沉。
红色的发带在海风中上下翻飞,举手投足之间,动作利落帅气,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林啾微怔时,耳垂上忽然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黑鸦重重地衔住她,好像要啄下一块肉。
“嘶”
鸦喙微微松开了少许,鸟舌轻轻弹出来,与喙一道,自下而上描摹她的耳廓。
林啾打了个寒颤,惊恐地望向这只扁毛畜生。
只见它微偏着头,分明蹲在她的肩上,却让她有一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错觉。
“嘎。”冷冷的威胁。
林啾“”怎么回事她没看错的话,这乌鸦眼睛里那是浓浓的占有欲
疯了疯了。
她甩甩头,不再理这扁毛畜生,而是垂下头,继续救助沙滩上的鱼虾。
身后,忽然传来衣袂破风声
林啾头皮一紧,猛然旋身,倒掠,横剑于身前。
秦云奚欺身而上,影子沉沉罩住了她。见她防备心极重,他轻轻扯了下嘴角,收回了想要攥她腕部的那只手。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他沉声道。
林啾现在只要面对他就是满心不爽,她没好气地回道“秦云奚,你未免太沉不住气了。王卫之都不急,你急什么”
闻言,静静立在一旁的王卫之轻轻挑了下眉梢。
“的确没什么好着急的,秦大剑仙。”王卫之慢条斯理地向前走了两步,“反正只要人不齐,下一关就不会开启。”
秦云奚目光微微一跳。
王卫之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一条没有明言的规则。此人,从前世到今生,都不容小觑。
他望了王卫之一眼,目光颇有些复杂。
王卫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异样,他弯了弯唇,语气微讶“秦大剑仙如何这般看我我竟有些误会,以为你把我当作情敌了。”
秦云奚敛下了神色,眼眸微垂,向他微一拱手。
王卫之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也抬起手,懒散潦草地还了个礼。
在这两个男人你来我往的时候,林啾早已不动声色挪到了远处。
她不停地将沙滩上的鱼虾送回大海,鞋子和衣摆早已湿得透透的,她不以为意,一边忙碌,一边细细体会眼下的心境。
无论书中还是现在,这些人谁也没有发现海滩上的这一幕,竟与荒川当年的心境无比契合。
荒川得道升仙,本可以踏破虚空乘风而去,然而他却留在了凡间,斩妖除魔,扶助苦弱。世间的苦痛那么多,帮得完吗帮不完。就像王卫之方才问她,“你救得完么”。
这海滩绵延无际,放眼望去,满目都是挣扎的鱼虾,救得完吗救不完。
但有什么办法呢手中这一只,面前那一只,目光所及处的一只又一只,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只要动一动手,便可以轻易帮助它们脱离苦厄。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旦看见了,开始做了,就停不下来。一停,念头就会不通达。
所以荒川便是这样被牵绊住了吗
林啾眯着眼远远望了望,将灵气聚于剑上,身体掠向海面,剑一挥,劈起一方巨浪。
巨浪涌上沙滩,冲刷而过,回归时,卷起了海滩上的鱼虾,挟着它们重归大海。
王卫之重重眯了眯眼,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学着林啾,做起了同样的事情。
他的修为远非林啾这样的三脚猫可以比拟,只见那道红白二色的身影化成残影,从宽阔的洋面上一掠而过。一堵堵巨浪奔腾而来,此起彼伏,将海滩冲刷得干干净净。
林啾掠回海滩上,又体会到了荒川的另一重心境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所以他倾囊相授,将毕生所得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世人。
这一刻,荒川这个名留千古的大好人,在林啾心中慢慢有了更具体的形象。
也许,一切的出发点没有那么高尚,没有那么无私,也没有那么伟大。他只是想要解决一个问题,解决不了,心中便不畅快。
不知为什么,林啾的眼眶忽然隐隐有些温润。
大道,起于微义。
念头刚刚落下时,一个缥缈的声音忽然响彻四野。
“收下我的馈赠吧,孩子,我很期待与你见面的那一刻”
林啾微微睁大了眼,紧张地望向秦云奚。
却见他对此浑无反应,浓眉紧蹙,眸光微闪,紧紧盯着王卫之掠来掠去的身影。
而王卫之依旧像一只海燕,不断将一方方海水送上岸来。
林啾心头一跳,又去寻找王寒令的身影。
他远远躲进内陆的方向,从海滩望去,竟只剩一个指头高的人影了。
所以他们都听不见这个声音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他是在对我说话这个声音是荒川吧也只能是荒川吧林啾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起来。
下一刻,掌心微微一沉。
林啾低头一看,发现手中多了一面六角形的青铜小镜。
“它现在只能帮你一次。孩子,你若能通过所有的考验,就会成为虚实镜真正的主人。”
虚实镜
林啾头皮发麻,心脏顿时跳得更快了。
这便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宝贝,此刻,它居然提前到了她的手中
虽然只能用一次,但已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此物堪称逃命神器。一旦发动,便会在原地制造一个无法分辨真伪的幻影迷惑敌人的视线,真身则遁入虚空,一炷香之内任何人都捕捉不到任何气息。
林啾脸颊都麻了。她到荒川秘境,为的便是这件宝贝
心念一动,掌心的六棱镜消失不见,手腕上多了一枚小小的印记。
可以用一次
林啾扬起脸,冲着秦云奚微微一笑。
秦云奚此刻一心留意着王卫之。
王卫之救下的鱼虾比林啾多了百倍不止,然而他的身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
他落回了海滩上,轻轻一嗤,道“想多了。”
旋即,反手发出一道剑气,将一头悄悄潜到他身后预备偷袭的大乌贼切成了两片。
门在他面前打开,他回眸望了林啾一眼,淡声道“我在前面等你。”
林啾“”咦成功引起了王卫之的注意。
她无辜地看了看身旁的秦云奚,只见他紧紧蹙起了眉。
林啾没再耽搁,径自杀够了一百只海怪。肩膀上悬浮的光粒缓缓在身前凝成一道门,林啾毫不迟疑,踏入光门,进入第三关。
确认她已离开海滩之后,秦云奚反手出剑、收剑,然后静静等候光门开启。
踏入门内时,余光忽然瞥见远离海滩的王寒令动了,他躬着身,仿佛在呕吐,口中直直落下一道赤红的血练,十分惊悚。
秦云奚眼神微紧,正待细看时,眼前一花,人已站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木屋正中。
“大师兄”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
秦云奚视线一定,缓缓环视四周,见除了柳清音之外,屋中还有另外两个王氏子弟。
心脏微沉,他道“林秋不在这里”
柳清音眼中本有些惊喜,不料他一开口问的竟是林秋,她顿时冷了眼神,抬了抬手,淡声回道“这是王燕之,这是杨昭。我之后,便只来了他们二人,你若怀疑我对林秋做了什么手脚大师兄,我不是敢做不敢认的人。”
秦云奚愕然片刻,失笑“多心了。我只是担心林秋在离开我视线时逃离秘境而已。”
闻言,柳清音不禁冷冷一笑“她林秋高风亮节,不屑与我们抢夺秘境中的宝贝,大师兄是这个意思么”
秦云奚无语苦笑“不是。”
他知道,柳清音向来就不是那种聪慧的女子。她的天份在修行和剑意上,而非其他。进入万剑归宗之后,她被保护得太好,越来越愚痴任性。
若一切像前世般顺遂,她这样的性子,便十分耿直可爱。然而世事难料,如今局势艰难,这微不足道的缺点便会不断被放大,秦云奚已能想象出,柳清音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早晚将给自己和身旁的人带来灭顶之灾。
此刻当着两个王氏子弟的面,也不好向她细细解释林秋听到了那个秘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况且,柳清音她始终不愿相信魏凉是魔主,再与她多说,只会适得其反。
一切,还需徐徐图之
秦云奚轻轻叹了口气,将满腹话语憋了回去,平了平心绪,道“这一关会很难捱,有一点千万记住,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得伤害幻境中的人。”
柳清音不禁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望了望王燕之和杨昭二人。
这二人正凝神侧耳,偷听秦云奚说话。
秦云奚也没有半点要避着他们的意思,只冲着柳清音眨了眨眼,脸上露出温和至极的微笑,淡声道“安心。”
柳清音轻轻一哂,垂下头去。
无论任何情况,都不得伤人。仙魔大战中,这句话魏凉常常挂在嘴边。
有时候难免会遇到些特殊的状况,譬如说,只要狠心牺牲掉寥寥数个人质的性命,便能轻易歼灭一大队魔族。每到了这种时候,无论旁人如何劝说,如何分析利弊,魏凉却永远不为所动,总会坚定地选择救人。
柳清音不禁神色恍惚。
倘若一切没有变成眼下这样,倘若魏凉身边没有多出一个林秋。那么,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即便到了幻境中,自己也绝对会坚守底线,就算知道是幻象,也绝不会出手伤害任何人。只有这样,才是有资格与他并肩而行的人啊
可惜,短短几日之间,一切已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柳清音望着秦云奚,心绪复杂难言。
秦云奚眉间的“川”字始终没有平复。这一关,他并不想用前世柳清音曾用过的办法。他舍不得看她死在眼前,哪怕只是假象,也会令他心如刀绞。
这一关,并不好过。
更让他心焦的是林秋不在这里。他心中那根弦不由得紧紧绷了起来她会不会趁机逃出秘境即便她不是存心想逃,这第三关,她又能否顺利通过
思来想去,心中愈加忐忑。
柳清音叫他时,他都没有及时回神,下意识张口便是“林秋她”
柳清音愕然“连你也心心念念,惦记着她么。”
被秦云奚深深惦记的林啾,此刻正无语地望着与自己共处一榻的王卫之。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木屋,榻上纱幔低垂,透过纱幔,看见屋中轻轻飘荡着一缕缕白色的薰烟。
王卫之斜斜倚在一只金丝软枕上,跷着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林啾有些不自在,问道“只有你”
王卫之长眉微动,唇角向榻外努了努“有个蠢货,跑出去,出局了。”
他勾起一点唇角,笑着问她“秦云奚不是跟着你么,怎地不见他是传到别处去了吧”
他慢悠悠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歪向林啾,轻佻地动了动眉毛,刻意压低了嗓,道,“我离开之时,王寒令还一只海怪都没杀,等他来,恐怕还要好一阵子。干等着实无聊,孤男寡女,又离不了榻不如我们做点什么。”
林啾还没发话,只见肩上黑鸦狠狠拍了下翅膀,阴恻恻地盯着王卫之,发出了冰冷的威胁“嘎。”
王卫之仰倒回去,捧腹大笑起来,手指虚虚点着黑鸦,“好一只碍事的畜生”
林啾压根就没把他的话当真。王卫之这个人她多少也算是有几分了解,他桀骜、不羁,偶尔兴致起来时,会口头调戏一下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的女子,但只要旁人当了真,他便会跑得比谁都快。
所以,在他眼中,林啾这个金丹修士对他的夺宝大计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就对了。
这么有闲心戏弄人
林啾挑起一点唇角,眯起漂亮的眼睛,反手把黑鸦从肩膀上攥了下来,干脆利落地塞进衣领中。
黑鸦浑身一僵,像一块石头一样,沉沉坠在她的胸前。
林啾纤手拄着软榻,慢慢向王卫之的方向挪了两步。
“现在,它碍不着你我了。”
“嘶”王卫之轻轻抽了一口凉气。
林啾感觉到黑鸦蹿了一下,好似要从衣裳里蹦出来,她随手一摁,把它死死摁回去,抵在胸间。
黑鸦这下彻底僵成了一块石头。
林啾蹭到了王卫之身边,她若即若离,倾身俯在他的耳畔,吐气如兰“小孩,你想做什么到是说来听听啊。”
王卫之缩着瞳仁偏过头来,对上她那双微眯含笑的眼睛。
他白皙的面庞微微泛起了红色。
他梗着脖子,故作镇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魏凉刚娶进门的那个林秋。”
“所以呢”林啾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王卫之眼角微抽“你难道想与我私奔”
林啾“”实不相瞒,还真有点想
王卫之虽然桀骜,但若能走进他心里,便会发现此人又风趣又解风情,如果和他在一起话,定是浪迹天涯,吟诗饮酒赏剑,好不风流快活
远离男女主,做一对潇洒小鸳鸯。
可以,这个选项完全可以。
“呵,”王卫之笑了笑,道,“待我取代魏凉,成为剑道第一人时,便向他讨你。”
“真的假的”林啾挑眉。
王卫之笑得云淡风轻“你既对我有意,我又岂能负你。你,当真对我有意么为了我,不惜背叛剑君魏凉我在你心中就那么好”
林啾看明白了,这个男人就是那种典型的“老子天下第一”的欠揍性格,他不是对她林啾有兴趣,而是对他自己魅力无边、引得别人的老婆为他爬墙这件事情有兴趣。
莫非他追求柳清音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就在林啾沉吟时,她怀中那只黑鸦也慢慢回过了神来。
它低声冷笑着,一对脚爪在她身上抓来抓去,抓得林啾的脸慢慢烫了起来。
“我与魏凉不是真夫妻,谈不上背叛不背叛。”林啾离王卫之远了些,目光投向帐顶。
闻言,王卫之仿佛忽然失了兴致,声音冷冷淡淡,不带情绪地“哦”了一声。
林啾心中轻轻笑了下,暗想,果然是个三观不正的猪蹄子,就对人家的老婆感兴趣
沉默开始蔓延,气氛却并不尴尬。
这点小事在王卫之眼中本来就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大计当前,他哪有心思在这里当真弄出什么风流韵事
而林啾,则开始准备迎接第三关的挑战。
这一关
她微微有些失神。
那一日在云水谣外,她曾清清楚楚地感受过魔族所受的折磨和苦痛。
他们只要活着,便要无时不刻承受着来自血脉中的无边疼痛。
他们暴戾、失控、嗜杀。只有痛饮鲜活的热血,聆听猎物的哀嚎时,那无尽的折磨才会稍微减轻少许。
生而有罪,说的便是这样的生命吧。
这一关开启之后,闯关者便会变成魔族之躯。
魔族所受的一切,将会毫无差别地降临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而且,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来自人族的狂风暴雨。他们不能还击,因为只要伤到幻境中的人族,便会被淘汰出局。
林啾轻轻呼出一口气。
魔族承受的那种痛苦,她只远远感受了一瞬间,便觉得根本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
幸好,她知道怎样过关。
“王卫之,要我告诉你过关的办法吗”
书中,柳清音便是在这一关里彻底引起了王卫之的注意。
她悯怀苍生,明知是幻象,却坚定本心,自己绝不伤人,并且极力阻止王卫之对幻境中的人动手。王卫之虽然心中不甚认同,但却被她的容颜和风姿深深吸引,在她引剑自刎时,他哈哈大笑,有样学样,随她一道成功破了关。
而现在,因为添了林啾和秦云奚这两个变数,王卫之没传到柳清音身边。
林啾不希望王卫之被淘汰出局。因为只有他在,秦云奚才会稍加忌惮。
王卫之正缓缓望向林啾“为何。”
“为何要告诉你吗”林啾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王卫之轻嗤一声“我是问,你与秦云奚为何知道秘境中的种种”
林啾说起谎来眼睛也不眨“因为我偷听了他和柳清音的对话。”
她故意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所以我不但知道这一关怎么过,还知道下一关中的所有陷阱秦云奚防贼一样防我,便是怕我把秘密泄露给你,因为这些人中,他唯一视为劲敌的,只有你。”
“原来如此。”王卫之抚掌恍然,“的确如此。”
林啾心中暗暗一笑,心道,对付中二少年果然用夸的最顶事,稍微对他吹一口气,他自己就能飘上天。
王卫之眯了眯眼,轻蔑地笑起来,“他想太多了,区区一个秘境而已,什么过关的秘诀,我根、本、不、需、要、知、道。”
林啾“”依然低估了这货的中二程度。
“你听我说,”林啾径直说道,“第三关开启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对这里的人出手,若实在撑不过去,便横剑自刎。这样才能过关。”
“你哄小孩呢”王卫之满脸不屑。
林啾“”这年头说真话永远没人信的。
她正烦恼如何劝他时,一声尖锐的呼啸响起,好好的榻上,忽然之间,血肉横飞,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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