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啾随卓晋出发前往东海时, 魏凉手中的树茧, 终于有了动静。
他将它带到了一处无人的雪岭中,静静等待第四十九日来临。
这几日他已经悔青了肠子出发之前,竟忘了带一朵啾儿的量子小莲。若是带着它,便能时时与她说说话。
他抿了抿唇, 盯住脚下的树茧。
快了, 解决了这件事情,明日便能回到她的身边。
不知这几日她的伤势是否又有好转
他傲娇地勾了勾唇角,心道,回去与她相见时, 千万沉住气, 不可露出急切的模样, 且看她会不会像一只小鸟一样扑到自己怀中叽叽喳喳地抱怨半天。
树茧, 动了。
一尺大小的树茧像是花蕾绽放一般, 缓缓打开。
细细密密的褐色藤蔓一一收缩回到树壳中, 青藤与红藤一点一点被剥离出来。
魏凉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的预料中,林秀木所化的青藤, 应该已经枯萎凋零, 但此刻, 青红二藤虽然看起来有些虚弱, 却是生机勃勃, 并无半点油尽灯枯之兆。
小半刻钟之后, 梧木苍穹彻底抽离, 褐色的干藤回缩, 凝成了一把剑,静静地躺在地上。
青红二藤缓缓分离,两个不着寸缕的人侧伏于地,手牵着手。
其中一人抬起眼睛,看见了魏凉。
“啊真是太失礼了”
林秀木急急摸到身旁的乾坤袋,先取一件衣裳罩住了眉双,然后再取一件衣裳,急促却颇有仪式感地穿上。
魏凉的视线飘向远处。
林秀木将眉双扶了起来,替她穿好了衣裳。
“魏剑君。”林秀木唤了一声。
魏凉漫不经心地看去。
方才他便注意到,眉双身上全是红色的斑点和条纹。此刻她已穿上了衣裳,只见她的脸、脖颈和手上,全是突起的深红色肉条,就像是极深的伤痕刚刚脱了痂的样子。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虚弱,目光却是十分明亮。
林秀木生怕魏凉动手,赶紧挡在了二人中间,向魏凉解释道“被困于苍穹禁中,那蛊母亦是无可奈何。眉双不忍伤我,便将那些毒素尽数渡回自己的躯体中,不料阴差阳错,竟将那蛊母生生给逼走了。当真是幸甚至哉”
魏凉唇角浮着冷笑“苦肉之计,你也信。”
眉双一把掀开林秀木,站在了魏凉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你可知,我与这个霸占了我躯体的怪物搏斗了多久每一日,每一刻,它一点一点磨我吞噬我,锉骨扬灰也不过就是那样的感受你可知,我等待这样一个可以伤害自己的机会,等待了多久”
她那双大眼睛里不断涌出泪水“若是我早早放弃,便可一了百了,从这炼狱中解脱,可是我不能,我放不下林秀,我知道她一定会伤害林秀我便这样活着,不愿就死,直到最后,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知道苦痛的怪物”
“只有这样,才能在时机到来时,用最酷烈的手段伤害自己,逼她滚出我的身体”
她的目光十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仿佛藏着一所无间炼狱。
林秀木的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他对魏凉道“魏剑君,吾以性命担保,眉双所言句句属实。那些毒素刺入我身躯少许,我便只想去死,一刻也不愿停在人间。可是眉双她却将它们一点一点全部回吞,用它们来侵蚀身体每一处。那般酷刑,蛊母实在没有必要生受着。”
魏凉淡淡地看着他们,看了片刻,唇角勾起少许“那你告诉我,为何接受蛊虫的契约。”
眉双的瞳仁猛烈收缩。她的父母与蓬莱老尊主是至交,在蓬莱与海妖的大战中,夫妇二人双双不幸身亡。老尊主救下年幼的眉双,像待亲生女儿一般待她,让她与少尊主林秀木一起长大,还订下了亲事。
虽然幼年失去父母,但她被蓬莱所有人捧在手心里成长,又有如兄如夫的林秀木相伴,生活顺遂,修为超绝。在老尊主退位颐养天年之后,她与林秀木一起继承了蓬莱,成为女尊主。
无论怎么看,蛊虫都不该有机可乘。
片刻之后,眉双死死咬住唇,扬起脖颈,道“我不能说你杀了我吧但是动手之前,还请考虑清楚能救蓬莱的,只有我”
林秀木大惊,向来温和守礼的表情轰然炸裂,双手抓住眉双的肩,将她的骨骼捏得咯咯直响。
“眉双你”
“对不起林秀。”眉双平静的眸子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哀伤,“我不能说,就算是死,也不能说。”
“你究竟有何事瞒着我”林秀木痛心疾首。
眉双垂下头,轻轻摇了摇。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声音低低地飘出来,“对不起,我做这些,只是想要取走这里的不灭印痕,拯救蓬莱我不知道吞噬了两只神虫之后,那个女人就会占据我的身体”
“桃木血案是你做的。”魏凉语气平静。
眉双低垂的脑袋重重点了两下“是我让王传恩做的。神虫告诉我,这样做就可以打通时空隧道,从未来已经覆灭的蓬莱遗址中,取回不灭印痕。对不起,我生为蓬莱人,只能以蓬莱为重。”
所以她就是王传恩口中的尊主
“王传恩为何听命于你”
眉双又不肯回答了,她低垂着头,只道“若是不信,便杀了我。能说的我都会说,不能说的,我只能带进坟墓。但是,有一件事我绝对没有说谎,那便是,能救蓬莱的人,只有我。”
林秀木默然片刻,平抬起右手。
只见梧木苍穹一掠而起,落入他的掌心。
“魏剑君,可否借我三滴血。”
魏凉刺破无名指,将血珠弹到他的剑上。
“苍、穹、禁。”林秀木语声沉着。
“林秀”眉双面色微变,“蓬莱之祸,只有我”
梧木苍穹又一次化作树茧,将眉双迅速淹没。
林秀木朝着魏凉深深一揖“以尊驾的精血为引,苍穹禁,世间唯有尊驾可以解开。若有朝一日,一切水落石出,尘埃落定,望尊驾能够允我夫妻团圆。”
他的唇角挂着苦笑,又道“我知道,眉双滥杀中原修士,罪无可恕。但,倘若她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拯救蓬莱的话,那便该让蓬莱所有生者,来弥补这些过错。”
魏凉定定望了他片刻,没有说话。
林秀木的想法并不奇怪。自人类有了部族以来,为了自己族群利益而征战四方的人,从来也是被命名为英雄。
眉双为了蓬莱而杀伤人命,蓬莱之人可以谴责她滥杀无辜手段狠辣,但却一定会倾尽全力来保下她。这,便是作为一个整体,一个种群的“仁义”。
魏凉冷淡地笑了笑。
他不再理会林秀木,负起手,两步便踏入了云上。
有了眉双的证供之后,事情非但没有变得明朗,反倒更加扑朔迷离。
若强杀眉双,必会引得林秀木反目。虽然魏凉行事向来只凭本心,懒得理会什么利益得失,但
林秀木已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以及破釜的决心,若是让啾儿来选,她必定不会选择与林秀木两败俱伤。
想起那个又小又软的女子,魏凉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微微扬起。不知不觉中,她已悄悄渗入他的每一处,甚至已开始影响他的思维和决策方式。
魏凉觉得这样的感觉还不坏。
他扬起脸来,遥望南方。
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缓缓拉动天幕,将缀满了繁星的那半张画卷从西面扯进了远山底下,换出了坠着一轮红日的那半张淡蓝色幕布。
不知道,她此刻正在做什么他加快了速度,迫不及待要与她团圆。
被魏凉深深惦记的林啾,正与卓晋并肩立在黑暗中,遥望着正在地狱之眼上方忙碌的秦云奚。
那十丈冰层中的裂纹,已蔓延到了距离冰面极近的地方。
尤其是那个被林啾弄出来的一丈大坑底下,已有一丝裂痕堪堪触到了冰面,破与不破,只在一眼之间。
崩溃便是这样,只要有一处地方被突破,哪怕它再小,再不起眼,也会导致全盘的迅速崩塌。
秦云奚虽然在男女之事上十分拎不清,但他其实是一个很能办实事的人,也是一心为苍生而战。
接手了魏凉的身份和天下第一宗宗主的尊位之后,他曾统率正道将魔族驱到了横断山以南,立下了不世之功。事后平衡各方,稳定四海,很是尽职尽责。
这一次柳清音神魂重创,秦云奚便没有告诉她东海之事究竟有多么危急,只让她安心将养。
卓晋和林啾赶到之时,秦云奚已迫出了至精至纯的心头之血,在那处即将破碎的冰面上打了个血色补丁。
与他同行的弟子面露担忧,搀住了他。
“我无事。”秦云奚愁眉紧锁,“但这里至多也只能再维持三日。”
他盯住这十丈坚冰,目露沉吟。
“不知是哪位大隐修设下的封印也不知他人在何处,是否还有余力再加固封印”
“剑君,精通禁制法阵的,有极北之地的天玄宗,还有火焰山以西的波罗门。要不要派人去问一问”一位弟子问道。
“可。”秦云奚道,“速去速回,即使没有找到封印之人,也将最精通封印术的能人请来。”
他垂目望了望底下密密麻麻的眼睛,叹道“一场浩劫在所难免,不知何人可以力挽狂澜。”
“剑君,您一定能”弟子急道。
秦云奚轻轻一笑“但愿如此。”
林啾目送秦云奚一行远去。她的目光微微地闪烁着,发白的唇角抿了起来。
距离秦、柳二人飞升尚有八年。
虽然这一段时间内的剧情乱七八糟,但她可以确定,这八年之中,世间并没有发生过这样一场浩劫。
那么,是谁阻止了它
想起卓晋那句冰冷漠然的话,林啾的心不禁轻轻往下沉了许多。
该不会是她舍生取义吧
她偏头望向卓晋。
只见他的唇角略微下沉,平平无奇的脸,却散发出夺目的气势。
“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早晚要悔恨欲死。”林啾真诚地说道。
唇角一动,他道“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眼风微微一斜,他瞥着她,唇角略勾“况且,谁说我要杀你只有活着,才祭得了它们。”
林啾的头皮顿时麻炸。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上次随魏凉到这里时,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不会吧难道魏凉早已感觉到她会在这里出事
她又看了卓晋一眼。
此刻他的眼神,是真的很像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变态啊。
他的手掌放在她的后心,力道不大,却丝毫不容抗拒。
他推着她,来到那个圆圆的大坑里面。
林啾心中浮起一丝庆幸幸好,他不知道这个坑是她干的。
他弯下腰,用无名指指腹点了点秦云奚留下的那个血色膏药。
“呵。”
长指一挑,将秦云奚倾尽全力打上去的补丁扔到了坑外。
他的脚碾着冰面,便听得那“吱吱”声响彻足底,更多的裂痕出现在冰层之中。
林啾倒抽一口凉气,视线紧紧跟随他那只轻轻碾动的脚。
他的声音很平静“原来缺失了一块。无妨,拿你祭阵,它们分而食之,少说也能撑上一年半载。”
话音落时,他那只脚下,霎时爆开无数波纹,像是重锤锤中了冰面一般,蛛丝网一般的裂痕,轰然向着四面八方飞速蔓延。再下一刻,一切仿佛变成了慢动作,林啾清清楚楚地看到,十丈冰层碎成了无数细碎的冰晶,齐齐向着上方扬起。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碎冰声中,林啾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他的唇角浮起微笑“你以为我是谁”
说话之时,他一把拎住她的后领,带着她,潜入碎冰之中
她明白了,虽然他无法动用冰霜源力,但这个冰封印本就是他设下的,他只要拆了它,便能用这些原材料重新设下一个新的封印。
封印破碎的瞬间,林啾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底下的地狱之眼们发出了狂欢的尖啸。
隔着重重冰晶,她已感觉到阵阵腥风扑面而来。
“怕了”他瞥了她一眼,“既然与我有渊源,正好为我做点事。”
果然,命运的馈赠从来也不是无条件的。
魏凉当初待她有多好,卓晋如今便待她有多坏。
林啾倒也不觉委屈,心中反倒有一种最坏的事总算是发生了的诡异安全感。从前魏凉莫名待她好,她总是觉得不踏实,如今,这颗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是噗通一下落到了实处。
这个人就是这样。爱憎随心,不羁无定。
冰晶吱吱作响,它们的冰寒是收敛的,并不向外释放。林啾被卓晋拿着心脉,她知道自己一旦有任何异动,他便会毫不留情地震死她。
她问“会很痛吗”
“还好。”他语气平平,“至多便是冻得难受些,等到被吸干,人便解脱了。”
“哦,”林啾道,“比我想象中,要更仁慈一点。”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
飞旋的碎冰之中,她苍白的脸仿佛变得更加透明,一双眼睛里依旧没有哀求,淡淡的恐惧被她压了下去,眼神很清澈通透。
他不禁皱了下眉。
“你不怕”
“怕有用吗”
他笑了“无。”
片刻之后,他问“没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林啾看着他,笑了笑“把你留下可以吗”
“不可以。”卓晋勾起唇角。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的妻子是什么模样”林啾问。
他的眸光滞了一瞬,片刻后,略有些飘渺地说道“娶妻很麻烦,我何必作茧自缚。”
说话时,他微眯着眼,继续操纵碎冰晶,凝结封印。
飞旋的碎冰将地狱之眼无情镇压,冻结一层一层向着上方蔓延而来,林啾发现自己和卓晋的身影都在变淡。
她隐约明白了,被封入阵中,便会被冻结成冰,而那些裂缝将被阵眼中生机尚息的冰人吸引,不向上方蔓延,而是从四面八方穿刺而来,直到将这个冰人彻底吸干。
她这一身血肉修为,够它们慢慢嘬上一年半载
想一想便觉不寒而栗。
随着吱吱声不断上浮,接近地狱之眼的飞旋冰晶已沉降下来,冻成了晶莹通透至极的坚冰。
一层一层,封印不断加固,不多时,便到了林啾和卓晋脚下。
他看了她一眼。
这一次,眸光中总算有少许动容。
他郑重地看了看她的眼睛,她的鼻梁,她的嘴唇,他好像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那些软弱的情绪,但却一无所获。
他意识到,这个女子和他想象中不同,他可能,真的会错过些什么。
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将她往下方一摁,然后毫无怜惜地纵身上浮。重组封印已耗去了他的绝大部分力量,再耽搁下去就连他也会被困于封印之中。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林啾的声音在冰晶碰撞声中,显得很小很弱。
卓晋不以为然,并没有为她停留,而是将她和她的声音抛在了身后。
“封印之中,不但有你的冰霜之力,也有我的虚空之力。”
封印被她弄坏了一丈,那些虚空之力并不会消失,而是变成了封印的一部分。
林啾唇角浮起笑容。
心念一动,只见迅速凝结的冰晶之中,极突兀地出现了两个虚空漩涡。
卓晋的去路被封死,就在他愣怔的瞬间,林啾已蹲在另一个虚空漩涡之中,从他身边浮向冰面。
视线交汇,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我这个人啊,最受不得旁人对我好。你对我好,我可以把命给你。但若对我不好,那就只能抱歉了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她知道,失去冰霜源力的卓晋,想要重组冰霜封印必定已耗去绝大部分力量。
一个小小的虚空漩涡,便能成为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
虚空漩涡在冰晶的碰撞挤压之中飞速融解消失。
林啾就像他方才那样全力上浮,将他甩在了身后。
冰霜冻结的声音中,出现了丝缕异响。不必看也知道,那是一具血肉之躯被冻住了。
林啾没忍住,垂目看了一眼。
卓晋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他扬着头,眸光晦暗难测。
冰冻已蔓延至他的腰部。虽然他已毁掉了头顶的虚空漩涡,但却被自己设下的冰霜封印缠住了。
林啾吸了吸气,回转头,不再看他。
她知道,被困在冰霜封印中的卓晋,虽然不会很好受,但却不至于丢了性命。
下一次再见面,必定是不死不休。
想必,他会很想让她也尝尝被一口一口啃噬血肉的滋味。
念头刚刚浮起,她的瞳仁迅速收紧。
卓晋正把她上方的碎冰提前冻结
他不是十年报仇的君子,他此刻,就要将她也一起拉进地狱。
林啾不敢再有丝毫留手,她强行提起一口气,将这将日子吸收来的灵气尽数爆发而出,催动虚空漩涡,疯狂地向着尚未凝实的冰面冲去。
她不敢使用莲技,那样会被他轻易地各个击破。
虚实镜对冲出封印也没有任何帮助。
她只能硬闯出去。
压力蓦然而降,她看到周遭环绕的漩涡被迅速挤压变形,上方雪白的浮冰正在褪去颜色,变成晶莹通透的冰块。
这一瞬间,时间像拔丝一样,拉得极长。
她爆发出了全部潜力,像一尾即将被封入冰中的鱼一样,循着那些冰块之间的间隙钻来钻去,搜寻一线生机。
虚空漩涡快速被消耗。
她距离冰面也越来越近
她没有回头,却知道卓晋仍在仰着脸看她。他的眸子一定已经变得雪白,他像个冷酷的猎手,正在她的去路上布下一个接一个陷阱。
她的行动渐渐变得艰难。
每往前挪动一尺,都需要拼尽全力。
她把牙龈咬出了血腥的味道,将虚空漩涡收缩成一尺大小的球体,顶在身前,破开即将彻底冻结的浮冰。
距离冰面更近了
因为冻结,它们变得更加透明,仿佛一伸手,便能触碰到上面的空气。
失去了虚空漩涡的保护,寒意开始向着骨子里面渗透。
林啾方才被卓晋祭入阵中,躯体距离冻结本就只有一线之隔,此刻,身边每一缕寒冰,都像是地狱中伸出的手,牢牢攥紧了她的血肉。
她重重咬破舌尖,保持清明的神智,凝神辨认每一处薄弱的冰霜接缝。
终于,左手从浮冰之中探出,触到了上方幽冷的空气。
林啾的心重重一跳,不假思索往冰面上一摁,借力上浮。
腰被冻住了。
她拼命挣扎,极为艰难地挪动着化成了半冰态的躯体,一寸一寸往上挪去。
短短的距离,仿佛遥不可及。
她的行动越来越缓慢,但坚冰凝结,却是越来越迅速。
她的唇被自己咬破了,鲜血沁出,瞬间冻结。
“啊”
恰在此时,怀中的量子莲忽然颤了颤。
魏凉冰冷的声音从莲中传出。
“出来。”
林啾的心尖猛然一悸。
她抬头望向冰面,却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她愣了一瞬,然后恍然他以为她在卓晋的院子里。
林啾抿紧了唇,这一瞬间,她半凝固的躯体中,忽然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在等我出去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摁在冰面上的指甲连续崩断,虚空漩涡轰然破灭。
就像是新生儿分娩一般,仿佛连续挣扎了一个世纪之后,魏凉带给她的力量,终于助她冲破了桎梏,在封印即将彻底凝结的一刹那,她拖着沉重的身躯,滚到了冰面之上
其实,这只是极短极短的一瞬间,短到魏凉那个“来”字,尾音将将落下。
“魏凉”她像是握住救命符一般,将小莲重重捏在掌心,放到唇边,颤着声,喘着粗气,道,“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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