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意反应极快, 身体往旁边一闪就躲开了, 刀尖几乎贴着他的身体滑过, 那人见一刺不中, 居然毫不恋战,又往回猛窜了几步,往大卫刺去
大卫大惊失色, 大喊道“he”
陆意上前扳住了他的肩膀,手指刚一用力,想把他胳膊卸了的时候, 那人转身,阴沉沉地对他一笑, 手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动作
“你们都是一群垃圾你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一瞬陆意就知道自己迟了。
刀尖划过了衣物, 发出衣料裂开的声音, 紧接着没入了皮肉中。
陆意不退反进, 咬着牙, 身体一转,拎住了他的胳膊,反身便重重地朝着地上摔了下去
黑暗中有警笛的声音穿过来, 还有各种混乱的喧嚣声。
不过这些陆意都没理。
他膝盖顶住那个人的胸口, 擒住了他的双手,死死地压制住了他。
这些其实都是本能动作,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危险来临的时候,不能怕疼,怕疼的话, 你就输了。
只有不怕疼的人,才能有命活着。
陆意的耳朵仿佛被潮水浸没了,周遭的一切声音全都像是隔了一层深水一般,模糊而又遥远。
几秒过后,他才看见自己的锁骨下方,全都是血。
红色的,鲜艳的,刺眼的。
触目所及皆是冰冷的白色,穿着白大褂的人匆匆走过,手推车与地面摩擦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伤口不深,需要缝几针就够了。”
“哟,还有个纹身啊这么漂亮的纹身,可惜了。”
“先消毒吧,会打麻药,不会有感觉的,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陆意一动也不动地僵立着,宛如一块木头,觉得自己恍惚得像是做了场梦。
起起伏伏的意识深海中,几组画面破空而来,狰狞地破开了陈旧的伤疤,站着虚空中血淋淋地朝着他微笑。
冰冷,诡谲。
倾盆暴雨,地面被雨水冲击着,整个世界都被哗啦啦的声音灌满了,雨线交织,密集得白茫茫一片。
陆意倒在雨水中,前面站着几个打着伞的人。
“你这话都说了多少次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戴着黑色的兜帽,一身的黑色,仿佛要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他用脚踢着陆意的身体,漫不经心地道,“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拖再拖算怎么回事”
那时的陆意实在是太狼狈了,没有任何雨具的遮挡,他躺在地上,雪白的脸被雨水冲淋着,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打湿,显得格外纤细瘦弱,那时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伤口被雨水冲击出一朵又一朵淡红色的血花,消失在地上,与水流一起被冲走。
他没说话,一脸木然地看着他。
“喂,我说”黑兜帽有点不耐烦,他再次用脚踢了踢陆意,陆意的衣服往下一滑,不经意露出了锁骨那一块的皮肤,一朵鲜艳的玫瑰花,鲜艳地绽放着,鲜活得就像是要刺破皮肤飞出来似的。
陆意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一个性格比较倔的美人。
就像是远在冰山上,无人敢攀登的地方,在悬崖峭壁上开出的一朵花,肆意而张扬。
但却带着刺儿。
眼下这幅画面,实在是太抓人眼睛了。
红与白的对比,妖娆与柔美的混合。
雨水中,陆意的衣物被打湿,紧贴着身体,勾勒出优美的弧线。
“哟,”黑兜帽笑了起来,弯下腰来,手向那朵玫瑰花伸去,“纹身挺好看的。”
他的手还没碰到那朵花,一直任人鱼肉不做反抗的陆意不知道打哪儿蓄积起了一股力量,猛地从地上弹坐了起来,用力地打开了他的手,捂住了那朵玫瑰花,眼神暴戾而冰冷“滚”
黑兜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声音拖长“你说什么”
陆意看着他,宛如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漆黑的眼里闪着瘆人的光“钱我会还的,但你要是敢碰我一下,这事儿没完。”
黑兜帽猛地扑了过来,动作迅猛得如同猎豹,带着浓浓的杀气。
后来发生了什么陆意已经记不太清了。
可能是逃跑,打架的次数变多了,挨打和反击都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麻木的习惯。
黑兜帽的脚踩上他锁骨下方,狠狠地碾压的时候,陆意差点废了他一条腿。
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好处。
但那是陆意伤得最严重的一次。
最后被洪影捡到的时候,他浑身都在发抖,伤口感染而引起高烧,他的嘴唇干涸得都破了皮。
但唯一记得的是,他一直捂着那朵玫瑰花,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中掉落,根本止都止不住。
真的很疼,疼得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雨停了,此时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马上就能看见光了。
但是陆意什么都看不见,他什么都不想看见。
滔天的痛苦如同一锅热油,浇灌进五脏六腑,烫得他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冷风滑过他的身边,他唯有努力地蜷缩起身体才能勉强抵御寒风。
苍穹之下,马路上空荡荡的,大街小巷都还犹在沉睡中,听不见任何的声音,潮湿的空气无孔不入,包裹住了每一寸天地。
砭骨的寒冷,如同针扎。
滚烫的泪水从眼中溢出,陆意颤抖着用掌心裹住那一朵花,一遍遍地低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保护好你。
顾衍。
顾衍。
顾衍
我好想再见见你啊。
渗血的手指在玫瑰花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几乎让人分不清到底哪儿是血,哪儿是花。
陆意眨了眨眼睛,发现眼眶有点湿润。
医生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太重了,不由得放缓了力道“疼吗”
陆意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忽然抬起手,用力地抓住了医生的手腕,嘴唇蠕动了几下,声音低得近乎气音“我的花是不是毁了”
“啊”医生先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皱了皱眉,不太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件事,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保命最重要吗
“是的,”医生回道,“你这个纹身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那一刀刚好划到了花上面。”
他挣开了陆意的手,继续帮他缝针,不由念叨道“你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被那个疯子刺伤的人当中,你是伤得最轻的那个,有一个人差点被划破了大动脉,现在都还在抢救呢,一朵花没了算什么啊”
陆意没说话,脑子里有一根弦,猛地绷断了。
仿佛浑身都失去了可以依仗的支柱似的。
医生缝完针后,洪影就从门口进来了,她来得匆忙,只带了钱,脸色煞白一片。
一进来她便冲到了陆意的床边“陆意,你伤哪儿了”
医生在旁边回答“没多严重,但纹身毁了。”
“纹身”洪影扭头看了看医生,又转头看向陆意,等意识到医生在说什么后,她的心咯噔了一声,暗道不好。
医生脱下医用手套“来,你是家属是吧我来跟你说一下注意事项,再开一些消炎药,警察还守在门外,等会儿可能要做个笔录。”
本来他是想直接跟陆意说的,但是陆意看上去精神状况不太好。
洪影再次回头看看陆意,陆意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怔怔地坐着。
洪影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她一边哎了声,一边跟医生走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陆意一个人了。
陆意的手习惯性地摸到了锁骨那一块。
那一片是凹凸不平的,缝过了针,又贴了纱布。
那朵花摸不到了。
说不定连“gy”两个字母上面,都会布上狰狞的疤痕。
陆意又想起了他和顾衍去纹纹身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那是二月十四,情人节,是一个为情人们而设置的节日,街道上满是卖玫瑰花的,糖果的。
陆意临时有事被缠住了,等到赶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顾衍已经等了好久了。
他坐在地上跟一个卖花的老太太聊天,聊完了天后,把人家的花全都买了下来。
正好就看见陆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顾衍勾了下唇角,对他温柔地一笑,然后把手里的花和早就准备好的礼盒送了过来“阿意小朋友,情人节快乐。”
陆意接过花,平复了会儿呼吸,解释完自己为什么来晚后,有些懊恼“我也买了礼物的,但是我想快点赶过来,就忘记了。”
“啊,我懂,”顾衍捏了捏他的脸,顺势牵着他的手,一点也不在意陆意迟到和没带礼物,只想哄他开心,“思夫心切是吧。”
陆意一下子就被噎住了,讷讷了好久。
顾衍凑过来亲了他一下,晃了晃他的手“走,衍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去吃了饭,玩了游戏,最后去看了场电影。
那部电影是一个爱情片,里面有一个情节是男女主在确定关系的那一天,两人去纹了一个纹身。
男主抚着女主的脸颊,微笑着道“盖个戳,等到咱俩结婚后再来纹一个,等到金婚那天,咱俩都老了,受不住疼,那就再过来拍个照,一生就圆满了。”
女主睁大了眼睛“那万一我们没有结婚了,分开了呢”
“分开了啊,”男主想了想,“分开了,那看见这个纹身你就会想到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就算以后我们没走到最后,你看看这个纹身,摸一下它,叫一声我的名字,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当时的陆意看着屏幕,莫名地被这句话戳到了。
于是等到电影一结束,他就兴致勃勃地拉着顾衍去纹身“衍哥,我也要在你的身上留个独属我的印记。”
一般陆意的要求,顾衍都不会拒绝。
于是两人在那一天,互相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了一朵玫瑰花,还有名字的缩写。
出纹身店的时候,陆意开心得不得了,全然忘了纹身时的龇牙咧嘴的疼痛,他牵着顾衍的手,亲密地依偎在他的身边,脸上的笑容无比粲然“衍哥,如果以后我们分开了,你就看看这个纹身,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什么分开不分开的,”顾衍脸色微沉,“你还想过分手”
“怎么会,”陆意笑眯眯的,“我们怎么可能会分手呢”
我们怎么可能会分手呢
年少时不谙世事的话语再一次在耳畔回响,陆意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来,他缓缓地抬起手,用力地捂住了脸颊,将所有的所有,全都死死地压下,深深地埋进心底。
等到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顾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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