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做人

    几个人简单商量完对策, 时间已经进入晚上八点多。

    从庄子建出事儿到现在, 庄振华忙前忙后, 又是愤怒又是担忧, 一直都没有休息。

    这会儿稍微闲下来, 他脸上立马显出疲态, 受过伤那条腿更是隐隐作痛。

    庄振华一瘸一拐在病床边坐下,想起什么, 又满脸歉意问庄振宇和徐朵“刚太忙,我都忘了问了。这么急急忙忙把你们叫过来,你们两口子还没吃饭吧”

    “振宇哥去接我的时候,我已经吃完了。”徐朵说。

    “我倒是没吃, 哥你和子建也没吃吧”庄振宇直起身, “你们歇着, 我回家拿些吃的过来,还有暖水瓶、饭盒、洗脸盆这些东西, 子建估计要在医院住一阵子。”

    徐朵一听, 就跟他一起走了,让庄振华留在病房里休息。

    两人回庄家拿上东西,又简单弄了点饭带去医院,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过了九点。

    庄振宇让司机先送徐朵回学校,下车后徐朵却把他拉去了一边的僻静处, “振宇哥, 子建住院, 咱们是不是要轮流去医院陪床”

    “子建是男孩子, 陪床这事儿我和咱哥来就行,你不用操心。”庄振宇说。

    “也行。”徐朵点点头,没反对,“那明天子建醒了,你帮我好好问问他,今天打他的都有谁。”

    他这个小妻子从来都不是个肯吃亏的,会这么问,绝对有目的。

    借着朦胧的月光,庄振宇的视线落在面前微微仰起的小脸上,“朵朵,你想干嘛”

    “不干嘛。”徐朵缓缓勾起唇,“我就是想会会这些人,看看他们到底有几斤几两,敢动咱们家的人。”

    被徐朵和庄振宇兄弟盯上的沈明,其实并没有他所表现的那般无所畏惧。

    这一年来庄子建越来越不好对付,人不似以往一点就着了,动起手来也毫不吃亏。偏他又被家里人压着,不敢做得太过火,简直憋屈死了。

    好容易从自家大姑姑嘴里听到点庄家的丑事,沈明哪里能坐得住,立马跑去庄子建所在的高中,冷嘲热讽地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结果沈明一说庄子建小婶婶不守妇道,小叔叔王八戴绿帽,庄子建果然没忍住和他动了手。可沈明这边三个人,为防万一沈明还拎了根铁棍,依旧被庄子建一个人揍得找不着北。

    沈明知道沈家现在还指望着抱上庄家这棵大树,根本不敢惹庄家,就算回去说家里人也不会帮自己出头,又咽不下那口气,干脆自己找了七八个人去堵庄子建。

    谁知道打着打着打出了火气,他们也忘了自己只是来教训庄子建的,下手越来越没有分寸。

    沈明也不清楚庄子建到底伤得有多重,就是被庄振华撞了个正着,心里有些发虚。

    一跑出庄振华的视线,他就慢慢停了下来,握着铁棍的手心隐隐冒汗。

    有个小个子男生脸上有些慌,“明哥,你说,那小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咱们都被看到了,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沈明哪可能在这些人面前失了颜面,闻言立马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那小子皮实得很,死不了。放心吧,咱们和他打架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不一直都好好儿的。”

    他拿这话安慰着别人也安慰着自己,可到底还是心虚,尤其是面对自家姑姑的时候。

    只是等了两天,也没见庄家有人上门来讨要说法。沈明放了心,以为庄子建伤得并不重,却不想这天放学才走出学校没多久,忽然眼前一黑,被人套上麻袋拖走了。

    沈明哪里经历过这些,立马挣扎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放开我快放开我”

    然并卵,对方拒绝理他,并且朝他发动了沉默一击 。

    沈明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疼得他眼泪直流,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无比漫长又令人绝望。

    对方一言不发,可落在他身上的每一下,都钻心地疼。

    沈明浑身抽搐,却连求饶都做不到,眼泪、鼻涕甚至口水齐流,糊了满脸。

    等对方打完他,离开许久之后,他才勉强从疼痛中找回一点清明。然而手脚刚刚能动,他就发现,对方把麻袋口系上了,他根本出不去 。

    沈明差点疯了。

    “有人吗有没有人听到快放我出去救命”

    这他妈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人到底把他丢去哪儿了要是一直没人发现他,他难道要躺在麻袋里等着饿死吗

    沈明又疼又冷,蜷缩着身体直到第二天早上学校开门,才在围墙边被人发现。

    彼时他已经冻出了感冒,一被从麻袋里放出来,立马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吹得麻袋下面压着的纸条都飘了起来。

    找了他一夜、心急如焚的沈家人瞧见纸条上有字,忙捡了起来。

    可只瞥了上面工整得仿佛印刷体的那段话一眼,他们的脸就全黑了。

    “这位同学的家长,你们自己不教孩子做人,我只能替你们教他了。你们不用太感激,也不用费力找我,我的名字叫雷锋。”

    你妹的雷锋

    我们家孩子会不会做人关你屁事,还用你来教

    你这是故意和我们沈家作对是吧还把不把我们沈家人放在眼里了

    沈家人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可一问沈明是谁干的,沈明他自己也说不清。

    再问他最近都得罪谁了,沈明就开始支支吾吾,哼哼唧唧说自己被打了,身上疼。

    然而,沈家人着急忙慌把他送去医院一检查,他只是有些感冒,身上根本没有伤。

    沈明当时就跳了起来,“不可能那人下手可狠了,怎么可能没有伤”

    可他身上的确干干净净,别说淤青了,连块红印子都没。

    一阵凉风吹过,沈明突然一个冷颤,遍体生寒。

    接下来几天,沈明请了病假在家休息,可跟他去围殴庄子建那群人却倒了霉。

    但凡庄子建能叫出名字的,全被徐朵套麻袋揍了一顿,只是没像沈明一样被装进麻袋里,丢在外面一整夜。

    收拾完那群打伤自家熊孩子的人,徐朵神清气爽,拿出手里剩下那棵灵参,决定用参须炖只鸡给熊孩子补补,争取让他早日康复。

    周六这天,徐朵赶在午饭前端着汤锅去了医院,谁知一进病房,就看到了位不速之客。

    沈汝真怀里抱着个瓦罐,正满脸心疼,边哭边道“子建,妈妈知道你对妈妈有意见,不想见到妈妈。可身体要紧,你还是喝一口吧。”

    她身边,一个看起来比她年长一些的漂亮中年女人也低声跟着劝“子建,你妈妈她听说你受伤,急得什么似的,一个人在家哭了大半宿。为了给你炖鸡汤,她今天一大早上就起来烧火杀鸡,手都烫伤了,你就喝一口吧。”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出去滚出去”

    庄子建眸中不掩愤怒,要不是这会儿胳膊腿都动不了,估计就要下床赶人了。

    眼见他脸黑如墨,就要抓起床头柜上的东西丢过去,徐朵拿指节在门上敲了敲,“子建。”

    庄子建动作一顿,“小婶婶你来了。”

    小婶婶

    闻声望向门口的中年女人,也就是陆雪梅的妈妈丁敏,立马不动声色打量起徐朵。

    个子娇小身形玲珑,白皮肤大眼睛,相貌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这就是装振宇那个农村媳妇儿

    长得好看是好看,却看起来太娇气,好像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似的。

    将眼前的小女人和自家聪慧过人端庄大方的女儿一比,丁敏心里已经先看轻了徐朵两分。

    而沈汝真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则眼神闪了闪,含着泪怯生生喊了声“弟妹。”

    她这副畏惧的模样是做给谁看呢想告诉庄子建,她欺负她了吗

    徐朵心里冷笑,看也没看对方径直来到床边,“你爸和你小叔叔呢”

    “小叔叔回家拿东西了,我爸刚被人叫去了医生办公室。”庄子建沉着脸说。

    那难怪沈汝真敢进来了,就是不知道她是来得巧,还是一直盯着这边。

    徐朵将手里的汤锅放在床头柜上,“我给你炖了鸡汤,你饿不饿饿我盛点儿给你喝”

    “我也炖了鸡汤,用的上好的人参和枸杞。”沈汝真赶忙插话。

    可惜徐朵和庄子建没一个人理她,庄子建更是一改之前的冷脸,眼神蓦然一亮,“是你亲手炖的吗快给我来一碗尝尝。”

    他之前还在想,这胳膊腿儿一伤,估计少说大半年不能去小婶婶家蹭饭了,简直想想就生无可恋。

    没想到小婶婶难得对他这么好,居然炖了汤送来给他喝。

    要是天天都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他受点伤也没什么,还白得了个大长假。

    不管是对汤还是对人,庄子建的区别待遇都很明显,看着特别扎心。

    沈汝真心里尤其不是滋味儿。

    她是丢下他走了,可好歹十月怀胎把他生了下来。没有她沈汝真哪来的他庄子建,没想到这孩子是个白眼狼,对她这个亲妈还不如一个外八路婶婶亲。

    正这么想着,徐朵打开了汤锅的盖子,立马一股浓郁的香气扑满整个病房。

    沈汝真一愣,轻轻抽动鼻子嗅了嗅。

    中药的味道完美地融合在鸡汤里,盖过她怀里抱着的瓦罐直钻入鼻端,让人大脑都仿佛清明了不少。

    沈汝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咽完才反应过来,脸色有些黑。

    丁敏也蹙眉望着那泛着金黄的鸡汤,感觉口中津液骤然增多起来。

    难不成庄振宇还有庄子建,都是被这个徐朵做饭的手艺折服的

    庄子建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情,再关注屋内那俩多余的摆设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朵舀汤的动作,“小婶婶,你这一匙一匙地盛多麻烦,怎么也不带个大点儿的汤勺”

    “你就差这一会儿了啊。”徐朵瞪他一眼,将盛了大半的汤碗端到他面前。

    少年立马用完好的右手拿起碗里的汤匙,就着她的手猛吃起来。

    一时间,病房内只余他吃肉喝汤的声音和满足的喟叹。

    沈汝真实在见不得他那个馋嘴的样儿,别开了视线。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打破此刻尴尬的氛围,病房门一开,一个身穿白大褂、头发花神矍铄的老头儿走了进来。

    老头儿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圈儿,最终锁定正在喂庄子建喝汤的徐朵,“你就是那位会接骨的女同志”

    “我是会接骨,怎么了”徐朵有些不明所以。

    老头儿立马两眼放光,“同志我等你半天了。你给这位患者接过的手臂和腿我看了,接得非常完美,一点不比做手术差,你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做到的吗”

    这这什么情况

    徐朵有点儿懵,“我也没怎么做啊,就是把错位的地方推回去了。”

    “我问的就是这个推回去的手法。我做骨科大夫几十年了,以前也见过老中医帮人接骨,可从来没有一个人接得像你这么好,你那手法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见徐朵不接话,他有些失望,“这是不能外传的绝活儿吗”

    在他看来,中医不是不好,就是太敝帚自珍,要么家族传承,要么师徒相承。千百年下来,很多秘方和治病手法都失传了,不像西医,可以系统地学习。

    “倒不是什么不能外传的绝活儿,就是一般人没我力气大,可能学不了。”徐朵不太好意思。

    “学不了没关系,你详细说说,我看能不能运用到临床上。”

    老头儿精神一振,也不管病房内还有别人,当即和徐朵探讨起来。

    庄子建还好,喝汤喝得一本满足,沈汝真和丁敏却震惊不已。

    子建的手臂和腿是徐朵接的

    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大学学的还不是医,怎么可能会接骨

    而且听那老大夫的意思,她不仅会接,还接得非常完美。这是不是弄错了

    沈汝真记起徐朵救吴老爷子那事儿,面上惊疑不定。

    丁敏则回想着徐朵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满心都是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庄振华和庄子建的主治医师那天那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医生,从外面推门而入。

    “患者恢复得不错,再观察几天应该就能出院了”

    男医生说着,抬头看到病房内的人,一愣,“院长,你怎么在这儿”

    院长

    和谐医院共有一位院长三位付院长,可会到骨科病房来的就只有副院长曾伟民。这位可是全国最顶尖的骨科专家,享受津贴。

    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庄振华正纳闷儿,忽听“啪”一声,沈汝真怀里的瓦罐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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