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千字文本就是普通纸张穿线装订而成, 年代久远,被长公主大力的砸到地上,钉线断开, 发黄的纸张便散在了地上。
文和帝看着地上被掟烂的书脸上就是一阵的扭曲。
紧接着胸中就突然传来一阵闷痛,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自从他病后就从不离开他身边的双全立即上前扶了他到榻上躺下,从桌上端了一杯水, 服侍着他用了一颗随身带着的药丸。
外面的容皇后一直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听到书册砸地的闷声, 然后是一阵喘息声, 她心中觉得不好, 就带着刚刚赶过来的太子一起闯了进来。
看到里面的动静和面色扭曲难看的文和帝, 太子扑过去看皇帝。
容皇后就厉声对长公主道“福安, 你真是胆大包天福安,枉陛下念在先皇和淑太妃娘娘的情分上, 一直对你宠爱有加, 可你竟然以下犯上, 弑君谋反”
长公主看了一眼容皇后, 冷道“以下犯上,弑君谋反容皇后,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弑君谋反, 皇兄不是还好好坐在这里的吗”
可是她的话音刚落, 躺在榻上的文和帝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除了长公主面不改色, 动也不动, 在场的容皇后,太子和双全都是大惊,皆是扑了过去或是“陛下”,或是“父皇”的唤着。
就在这混乱之中,外面冲进来了十数个禁卫军。
领头的就是禁卫军统领崔世勋。
容皇后见到禁卫军进来,就手指着福安长公主,厉声道“福安,当初兰嘉感染时疫而殁,太子不忍全城百姓受其所累,这才忍痛在齐州直接火化了她。可你就因为这个,心中怀恨太子,在城中散播流言,诽谤太子,但我们因为陛下在昏迷前的嘱咐,要善待于你,对你一忍再忍。”
“陛下醒来之后听说了此事,不敢置信,虽顾念着先皇和淑太妃娘娘的情意之上,仍不忍心处置你,但此事已经令朝廷人心涣散,军中人心惶惶,已经动摇国本,这才召了你想要劝你收手,否则就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治你之罪。可你不但不知悔改,竟然狗急跳墙,下毒谋害皇上。”
“福安,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肯认罪吗”
福安长公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道“你说本宫下毒谋害皇上谁下毒谋害皇上了皇上中了毒吗那是不是根本就是你毒害了皇上,想要诬陷在本宫身上”
容皇后大怒,道“陛下先前入来这房间之前还好好的,就只在给你看了他准备定你罪名,落你下狱的圣旨之后,又饮了你这里的茶水,才突然毒发吐血,不是你下毒,还能是谁分明是你又想要害死陛下,再栽赃到本宫和太子身上”
福安长公主听言脸上的笑容更奇怪了,道“陛下给我看了准备定我罪名,落我下狱的圣旨又饮了我这里的茶水你刚刚并不在这房间之内,是哪只眼睛看见的”
两人争吵间,一直侯在后殿的曹老太医也已经得了消息冲了进来。
他小跑到皇帝身边就去看他的眼睑舌头,又抽了银针出来验文和帝喷出的血。
“曹太医,陛下他,陛下他现在如何了”
容皇后眼眶发红地问曹老太医。
曹老太医摇了摇头,道“殿下,娘娘,你们,请节哀吧。”
容皇后和太子听言都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皇帝的榻前,一左一右哀戚地唤着“陛下”“父皇”。
然后容皇后“梭”地转头,手指着福安长公主就道“来人哪,还不给我将这弑君谋反的贱人给我拿下”
容皇后一声令下,几名禁卫军就冲上了前去将刀架到了长公主的脖子上。
长公主却仍是动也没动。
她看着容皇后,冷笑一声,道“你可真是好利索的计谋啊。”
她说完却不再跟容皇后废话,而是看向文和帝,道,“皇兄,现在你可好好看一眼你数十年如一日宠爱的这个女人吧。就等着这一刻,等你把罪名都推在了我身上,替你们的好儿子洗刷清白了,就要送你归西呢。”
“然后再把这弑君的罪名跟你一样,全部推到我的身上。这怕不是跟你学来的吧”
“皇兄,这种感觉如何还有,这个毒药的滋味又如何我帮你换了让你立即毒发身亡的剧毒,但我想,你这心里,就算没喝毒药,怕是也不会比喝了毒茶的滋味好受些吧”
文和帝面色如土,就那样目光同样也如土般的看向了容皇后。
容皇后听了长公主面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但她看到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长公主和一旁身穿盔甲的禁卫军统领崔世勋,心又重新稳了稳。
她对着长公主道“毒妇,你还想狡辩陛下现如今的模样分明就是被你下了毒崔统领,还请你将她拖下去,让她签了画押文书,再请了诸位大臣进来陛下”
容皇后转过头来对着文和帝又是一阵泪如雨下。
“朕无事。”
文和帝突然开口道。
容皇后一惊。
下意识就瞪向了文和帝,但那目光却是半点都没有喜,而满满都是惊吓和恐惧。
后面的长公主又是一阵冷笑,道“陛下,你现在是无事,但可能很快就有事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得知您无事,可能很快就要再补喂你两粒毒药了。”
“反正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人,哦,还有禁卫军,陛下您还不知道吧,崔统领现在可不仅仅是禁卫军的统领,可同时还是皇后娘娘的姘夫呢。也亏得太子殿下能忍,为了保命和这帝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娘给自己找后爹,不知道太子殿下将来登基了,可会不会尊称崔统领一声亚父。”
赵存绪被长公主说得双眼血红。
他忍无可忍,抽出身旁侍卫的一把刀就向长公主砍过去,却不想被崔统领一刀格开。
崔统领道“太子殿下还请慎重。”
赵存绪喘着粗气,手上的青筋直冒,但他也知道此时不应该砍长公主,在容皇后的喝声下,又生生给忍下了。
文和帝听了长公主的话,再看到眼前的情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觉得不可置信之余,心里就是一阵尖锐的绞痛,口中又是一阵腥甜。
“陛下,”
双全搂住了文和帝,流着泪劝道,“陛下,您的龙体要紧啊”
容皇后看着面前的乱局,面上一阵扭曲。
她咬牙切齿道“崔统领,还请您带长公主下去,务必用些手段好好伺候她,让她好好享受一番就签字画押吧陛下身中剧毒,我们且先请太医好好看看陛下,看还有没有机会解毒。”
容皇后命令着。
但不知为何,崔统领却是动也没动,相反,原先架在长公主脖子上的刀却都“刷刷”地同时撤下了。
容皇后和赵存绪面上同是大惊。
容皇后猛地看向崔世勋,道“你,崔统领,他们,你还不快带长公主下去”
长公主嘴角扯了扯,眼中满是鄙夷地看着容皇后,道“皇后娘娘,恐怕你是命令不着崔统领了,你以为凭着几夜风流,就能左右的了我们大周的禁军统领吗”
“还有,你恐怕还不知道,崔统领,他还有一个自出生就过继出去的孪生兄弟,他这个孪生兄弟最是贪花好色,皇后娘娘你,也可能,是认错人了。”
这回容皇后脸上是真的一丝血色也无了。
她转头看向崔世勋。
目光惊恐又呆滞,就那样盯着他看了许久。
然后她突然尖叫了一声,扑到了文和帝的榻前,拽着文和帝的衣裳,道“陛下,陛下,他们串通好了,他们串通好了污蔑臣妾。”
文和帝捏着自己的衣摆,原本他气急攻心,身上手上早就已经没半点力气,可此时却仍是抖着手,硬生生将自己的衣服从皇后的手中一点一点给抽了出来。
皇后还想扑过去,却被双全给一把推开了。
而此时的太子,早已瘫倒在地,面色如纸,眼神中除了惊恐还是惊恐,竟是已经没了半点生志。
但这些对长公主来说都还不够。
完全不够。
长公主看着一个躺在榻上,一个跪在地上,另一个瘫在地上的这一家人,她心中无半丝同情。
她对文和帝最后的一丝感情,就在他打算把他的好儿子的所有的罪孽都盖在她的身上,并递上了一壶毒酒,打算用她的死来成全他们一家去蜀中“调养身体,安享遗年”的时候,就已经消耗殆尽。
她为什么要原谅他们放过他们
当他们过去这么多年站在高处,高高在上地让她家破人亡,让她的女儿死了一遍又一遍,让她承受着十数年锥心痛苦的时候,他们可有放过她
不仅不放过她,还要让她感念恩情呢
她看着文和帝,道“陛下,你是想要和这个女人一起去蜀中调养身体吗您对她可真是情深似海啊”
“明知道让你身体破败成如今模样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女人,可你还要自欺欺人,不惜毒杀我,把所有罪名都压在我身上来为他们保驾护航。但可惜,人家不领情呢”
“你胡说,你这个毒妇”
容皇后狠狠道,“是你,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今天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陛下的身体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你害的”
“你急什么。”
长公主看向她,冷冷道,“到底是谁害的一会儿不都是要水落石出,你就这么急着要把你的皮一层层剥下来做什么吗那好吧,本宫就让你见见你的故人,满足你的心愿吧”
说完她就拍了拍手,朝房间后面的屏风道,“出来吧。”
随着她的掌声和话音落下,里面便走出来了一个老嬷嬷,是大家都认识的长公主身边的柳嬷嬷。
但柳嬷嬷走了出来,在给长公主行了一礼之后,就伸手慢慢在脸上搓了起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她已经搓走了一张薄薄透明的东西,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容皇后一看到她的真面目就已经大惊失色,浑身发抖。
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
因为这个老嬷嬷一现出本来面目,她便已经认出,这位正是当年送自己迷罗香的云南异族巫医巫凌。
这些年她的迷罗香也都是巫凌应了她的要求熬制,然后派人送过来给她的。
“巫婆婆,”
长公主唤她道,“不如您就将当年跟这位容良媛说的话,再跟我们陛下说一遍吧。”
容皇后想要阻止,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给死死卡住,竟是再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声音,那就是“完了,完了,全完了”。
巫婆婆向长公主行了一礼,再转向文和帝再行了一礼,道“陛下,当年民妇将这我族圣香送给容良媛的时候,就曾告诉她,此香可令女子容颜更加娇美,美貌永驻,更能令其夫君对其永不会厌倦,更会日渐情深,直至终不能弃。”
“但这东西却也有其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这东西虽会增益女子,但长期使用却会慢慢耗尽男人的精元,所以万万不可长期使用,所以我族除了族长夫人和小公主在新婚时会得一瓶做礼物之外,从不将外泄。”
但巫婆婆没说的是,他们族的族长从小都会用药物浸身修习武功,所以这圣香对他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因为圣香这种东西到底邪门,所以他们从不外泄,这些阴损之处外人自然也不会知晓。
是以当年还是太子的文和帝派人去他们族中调查这东西,自然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当年巫婆婆将此物送给容良媛本身就心怀不轨。
只是也没料到她会迷恋此物迷到这般几近疯狂的地步。
文和帝大概是已经痛苦恼怒到极致,他听完巫婆婆的话后好一阵抽搐,然后就再动弹不得了。
双全抱着文和帝大唤了两声“陛下”,曹老太医也忙上前去给文和帝诊治。
而随着双全的大唤声落下,房间后面的侧门也突然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几位朝中大臣,正是内阁首辅曾珏成和阁老叶重,兵部尚书王骞以及户部尚书邵文华等人。
几位大臣一进来就看向了文和帝,看他躺卧在双全怀中,口吐血沫,面色发黑,眼神呆滞的模样,俱是大惊失色,一齐跪到了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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