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小皇帝虽然努力克制, 但面色仍是难掩的有些阴沉。

    好在这些日子他表情一向都是阴森森的,反而倒也算不得多奇怪了。

    小皇帝道“姑母,兰喜才十四, 但据朕所知纪家的大公子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了吧,足足大了兰喜十岁,此事怕是不太妥当。依朕看,就再等等看, 再观察一段日子, 若是两人真的性情相投, 再作赐婚也可。”

    长公主随意笑道“陛下说等等那就等等吧,不过说起来这个也是两人的缘分, 凌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娶妻就是因为没有合眼缘的,这一次我那表嫂跟他一提兰喜郡主,他竟然就同意了。”

    “我那表嫂可是说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凌祯到底什么时候肯娶妻, 所以啊,就算陛下觉得他们两人年岁相差的有点大,但臣打算过几日就先见见这两个孩子, 若是真的觉得不错, 就先给两人私下定下来, 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至于赐婚, 那就等兰喜来年及笄之后陛下再给两人赐婚吧。”

    意思就是说陛下你赐不赐这婚, 这亲事我都会给他们先定下来的。

    小皇帝当然是听懂了。

    他又是好一阵的憋闷, 只能勉强才笑了一下,道了一声“好”。

    这之后气氛就有些沉闷。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

    长公主看小皇帝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笑道“陛下可是还有什么事”

    这些时日小皇帝本来就有些反复无常,此时又因宁王妃和兰喜郡主的事,他突然心中就生出一股恨意和恶意来。

    他这个皇位是他这个姑母一手将他推上去的,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可是他姑母把他弄上这个皇位,却从未真正将他当作一个皇帝来对待。

    他自己也不想想,自从他上位之后,可有好好做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

    不管怎样,小皇帝心里突然有满腔的恶意袭来。

    原本他过来是要跟长公主解释那果酒中有寒毒一事的,来之前说辞也已经跟双全商量好了,可是此时他却突然不想再那么说。

    他道“姑母,朕今日过来,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想跟姑母说就是那日在母后寿宴上,表妹的果酒有寒毒一事。”

    长公主听他说那果酒,脸“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一想到这事,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勒着,勒得生疼。

    她没提,却没想到皇帝自己先将这事提了出来。

    小皇帝看着长公主的面色。

    他心中恶意满满,道“姑母,不管你信不信,那果酒,并不是朕让人下的。姑母您知道,朕一直心仪于兰嘉表妹,就是在那时,朕也还都还心存一丝幻想,所以朕绝不可能给兰嘉下那种东西。”

    “至于大理寺卿查到的说那果酒是林喜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此事就更是荒谬了。半年多前我身边服侍的宫人作息,何时出宫,买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能查的清清楚楚,还有那日寿宴上的事,这所有的事情串到一起,倒更像是一场戏,一场尽在别人掌控之中的戏,朕也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棋子而已”

    长公主看向小皇帝,眼中也不知是震惊还是麻木。

    她道“陛下的意思是”

    小皇帝道“姑母,朕可以跟姑母发誓,朕绝对没有对兰嘉表妹下那种东西,且不说朕对表妹的心意,就是朕明明知道宫中人多眼杂,又怎么会做那么愚蠢的事而能将事情安排的这么滴水不漏,事后又立即将朕和母后身边的人铲除干净,姑母除了燕王,朕实在再想不出第二个可能的人来。”

    “姑母,一想到此事朕就不寒而栗。”

    “姑母,您知道,朕本来就不是自己想要坐上这个皇位的,朕也没有多在意自己皇帝这个身份。但是朕却在意这个皇位,这个江山,不是为朕,而是为父皇,为皇祖父,还有我们一代一代守护这个江山的祖辈们。”

    “姑母,朕现在已经是燕王砧板上的肉。不仅是朕,就是我们整个大周皇室,现在也都是他砧板上的肉啊”

    “姑母,朕相信,寒毒一事,兰嘉表妹肯定也不知情,只是表妹性子谨慎,这才误打误撞,未有碰那果酒,若兰嘉表妹真喝了,姑母,想必姑母连朕在这说话的机会也不会给朕了吧姑母,燕王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离间姑母和朕啊,姑母”

    他说到这里脸上就有一滴泪慢慢滑下来。

    目中是真真切切的悲哀和恐惧。

    长公主的面上一片铁青。

    她慢慢坐回扶手椅上,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睁开,声音满是疲惫道“陛下,您先回宫吧,臣有些不适,想先歇一歇了。”

    出了大长公主府,上了马车。

    双全一向内敛有分寸也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您何以这般跟公主殿下”

    “朕说的都是事实。”

    小皇帝打断他的话,目光冷漠阴寒。

    他道,“双全,朕现在的确是燕王砧板上的肉,我们大周皇室也是燕王砧板上的肉。朕信你,姑母她不会用这种手段对付朕,她只是在犹豫,在朕和兰嘉表妹之间犹豫,而燕王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将姑母推向他,双全,朕已经无路可走。”

    双全一时哑然。

    就算他原本有千万的想法,但在小皇帝这几句清冷的话中,还是听出了冰冷的事实。

    现在的实情,的确就是如此。

    他没有直视皇帝,只是看着他衣摆青灰色的袍子,衣摆敞开,露出了里面明黄色的一片衣角。

    他看着那片衣角久久不动。

    他感觉到这个皇帝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深叹了口气,道“陛下,您放宽心,好好保住龙体,只要您好好的,燕王他,就算是再有不臣之心,也不敢直接篡位谋反的,否则这天下和史书都不会放过他。”

    小皇帝转头看他。

    脑中又闪过当初姚玉莲曾经无意中冒出的那句,“不是宁王府的小皇孙吗”

    当时他们没有太在意。

    但后来一次闲谈中,他还是问了她,为何她会觉得皇位是由宁王府的赵越继承,姚玉莲诚惶诚恐,她支支吾吾地说是猜的,说是因为小皇孙是元后嫡孙,废太子的太子之位本来就是用手段从宁王那里抢来的,太子被废,皇位由小皇孙继承也合情合理。

    当时他看着她,她大概也觉得还是有些牵强,就小声道,因为赵越年纪小,容易操控,朝政会有摄政王摄政长公主或者摄政大臣掌控。

    如果不是在长公主府看见宁王妃,他真的是就要忘记这件事了。

    为什么这么浅显的事情,连那个愚蠢的姚玉莲都能想到,他却从来没想到

    他看着双全,慢慢道“燕王他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谋朝篡位,但若是他用各种罪名废了朕,让姑母,让大臣和朕离心,然后再扶另一个人上位呢”

    “例如,宁王府的赵越。他是元后嫡孙,由他上位,不仅名正言顺,而且他现在才六岁,才六岁,多么容易掌控,届时所有朝政大事都会由摄政王或者摄政大长公主来掌控。”

    “双全,你是知道的,姑母她的性子根本就无心朝政,届时,所有的朝政还不是由摄政王来掌控等做了几年摄政王,朝廷异己都清得差不多了,再逼着赵越禅位,简直是名正言顺的坐上这个皇位,哪里还需要谋朝窜位”

    双全的面色大变。

    小皇帝看着双全的面色,手紧紧攥着座椅,都快攥出血来了。

    他现在根本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支持和势力,没有任何能用的力量。

    他知道他父皇为君二十几年,暗中肯定有不少得用的人和势力,可是他父皇却没有直接给他,而双全是他父皇最信任的心腹,现在那些势力很可能都在他手中。

    赵越也是他父皇的嫡孙,他不能,让他也偏向了赵越,否则,他真的是案板上的肉了。

    小皇帝刚回了宫中,衣裳还没换,就有宫人在外禀告,道是他母后姚太后过来寻他说话。

    他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又是什么事。

    想到上次宫中的人被带走,他母后就跑过来找他闹了好几次,说的话除了堵心没有一点用处,他就不想见她。

    其实他此时心里也有自己母族没有一点助力的怨气。

    不过再不愿,那也是他的母后,他还是得换了衣裳去见她。

    殿中,这回姚太后倒是没有像往日那般黑着脸,反是有些喜色在面上,她唤了一声“皇儿”,小皇帝就随口问道“母后这时候来寻朕,可是有什么事”

    姚太后笑道“是有一件事,说起来还是件大喜事。”

    小皇帝心里可没什么喜意。

    他今日理通了很多事情,只觉得心里凉透了,他还能有什么喜意

    他就那样看了他母后一眼。

    姚太后就继续道,“是今日你外祖母进宫,跟母后提了一件事。”

    “是你二舅舅家的表兄姚文东,他前些日子偶遇了宁王府的兰喜郡主,心中甚喜,兰喜郡主对他也应是有意,所以你外祖母就入宫求到母后的面前来,想让皇儿你给他们赐婚,这也是姚家的体面。”

    上次侄女和护卫私奔,虽然姚家对外用了摔下悬崖的说辞,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走漏了消息,私奔一事还是在京城中流传了开来,让姚家沦为了京城的笑柄,还暗中讽刺说,就这样的东西,还不如当初的容家二姑娘呢,竟敢打上燕王的主意,想入燕王府做侧妃,简直是不要脸面

    姚太后最是重规矩和脸面,再加上上次在寿宴上被兰嘉县主毫无脸面的顶撞,她觉得自己也快成京城夫人们的笑柄了

    所以她也是急需要一件事来给姚家增添脸面,树立自己太后的威严。

    姚太后打算得挺好。

    但小皇帝却是听得勃然大怒。

    他就说宁王府一向乖顺,好端端的宁王妃怎么就去找上了大长公主,还说什么要和纪家结亲,却原来都是姚家人给他惹得祸事

    兰喜才十四岁,他印象中就是个乖巧到近乎木讷的小姑娘,而姚文东刻板文酸,兰喜就是看上谁,也不能看上那姚文东

    所以宁王妃是被逼着去寻了大长公主,而大长公主为了绝了姚家的念,就先提出了兰喜和纪家大长公子的婚事

    等于是姚家在背后作妖,把宁王府和赵越推到了大长公主和燕王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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