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四第一次进后宫, 仁明殿是懿安皇后的住处。门外静候着十几个太监宫女,小四怀着忐忑的心进了内殿。
内殿招待客人的厅堂只有张宝珠一人,她姿态闲适坐在矮塌上,专心致志修剪花枝。
小四微蹙眉头, 上前行礼。
张宝珠很快让他起身, 头却未抬, “一别多年,没想到竟还有重逢的一天。”
小四微怔, 刚才进宫的路上,他设想无数次种可能,都没想到张宝珠会用这种口气说话。
这种幽怨中带着怀念的语气夹杂着淡淡暖香, 丝毫没有让他曾经为她跳动过的心再次滚烫,反而只有茫然。
他已经不年轻了或者说他已经不是十三年前的他, 他现在有妻有子,而她也有夫君。他们之前早已经结束。不应该再有感情瓜葛。
“怎么不说话曾经的你那样热烈的看过我”
“请娘娘慎言。”小四紧皱眉头, 冷然打断她的话, 他不管她有何目的, 但是他不会给她希望, 也不再是她的裙下之臣。
张宝珠站起来,慢慢走到他跟前,熟悉的香味窜入他鼻尖,她和从前一样温柔羞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四郎”
这声四郎喊的情意绵绵, 小四却打了个寒颤。
“娘娘若是无事, 微臣告退。”小四想也不想, 拱手行礼,转身就要走。
“慢着。”眼见他三两步就走到门口,张宝珠再也崩不住,把人喊住。
“我只是有事想问你。哪怕你念在我们曾好过一场的份上,如实告诉我。”张宝珠声音总算平和下来。
小四回头看着她,眉头却不见松开,“娘娘有话直说。”
张宝珠慢慢走到他面前,“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天后会按照约定将皇位传给皇太孙吗”
小四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难不成他娘有了新想法小四摇头,“你应该问我娘才对。储君是国之大事,我只是个四品御史,恐怕帮不了你。”
他说话的时候,张宝珠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瞧,他眼里的惊讶是真,茫然无措也是真。
难不成天后真的没有另改传人的意思她有些摸不准。
小四不敢在后宫久留,很快告辞离去。
春玉从寝室出来,“你说我四哥说的是真的吗”
张宝珠点头,“看样子天后还没有另改储君的打算。”
春玉松了一口气。谁知第二天,天后就来接皇太孙到御书房,说要给他启蒙。
四岁多的孩子居然就要启蒙了而且还是直接到前殿居住,以后她们想见孩子都不容易了。
“大伯母是不是知道昨天的事了”生气了,才会把孩子夺走。
张宝珠心里也有此猜测,天后这是想要惩罚她们
两人再也坐不住,带着宫女去前殿求见天后。
天后在御书房召见她们,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们的到来,反而兴致盎然为她俩介绍皇太孙的各位先生。
张宝珠和春玉只听他们的名字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当世大儒。
两人郑重交待他们要好好教。
几位大儒表示会尽心竭力教导皇太孙。
等人都走了,两位皇后忐忑不安地看着林云舒。
春玉上前,“大伯母,怎么这么快就给皇太孙启蒙了他还小呢。”
这两人都是农家出身,皇宫里的孩子早早就夭折了,竟也不知大户人家都是三岁就开始启蒙了。
林云舒不想让皇太孙太早没有童年,就晚了一年多。
林云舒抬了抬手,“不早了,比他启蒙早的大有人在。”
春玉咬着唇,心里直打鼓,很快跪倒在地,“大伯母,我不是怀疑你,我是太过担心孩子。”
林云舒终于抬起头,以为她是担心孩子不能适应没她们的生活,便放软了语气,“他总归要学习的。你们也不必担心,本宫会给他多找几个伴读的。”
春玉见她没有明白自己意思,咬了咬牙,将昨天收到的字条呈了上去。
林云舒微微有些惊讶,抬了抬头,“你们应该不会蠢到相信太后吧”
虽然太后不是害死慈皇子的罪魁祸首,但要不是她照顾不周,慈皇子怎么会死
张春玉摇头,“我永远不会忘记皇儿的死。只是这字条上的事会成真吗”
林云舒撑着身子站起来,“他们担忧的也不无可能。”
春玉大睁着眼睛。大伯母这是想要放弃她儿子了
林云舒继续道,“我不会让顾家任何人染指皇位。但是天皇之前也说过,若皇太孙像文王一样不成气候,他不介意从信王那一支选继承人。本宫即将成为天子就不能只有顾家一门。总要为天下人着想。”
听前半句,春玉放了一半的心,听到后半句,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若是她的皇儿不成器,天后宁愿把皇位给信王那支
“文王之所以养成那样的性子跟太后有直接关系。不想像羊一样被人宰杀就要像狼一样学会撕咬。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都不会珍惜。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别成天胡思乱想,反倒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就算真的把皇位传给皇太孙,他能不能守住还是未知。
他必须自己去争取,而不是由她送到他手里。那不可能。
春玉咬了咬牙,“大伯母,你为什么不愿意把皇位传给四哥,他的能力和人品都是顶尖的。”
林云舒理所当然道,“天皇肯吗”
说到底天皇是这年代的人,哪怕他拥有前世一大半的记忆,也改不了他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天皇怎么可能会让皇位姓顾呢
春玉低眉想了一会儿竟觉得很有道理。
要是那心狠的人为了自己的儿子说不定会把天皇毒死,但大伯母为人磊落,必定不会谋杀亲夫。
她们算是白担心了。
登基大典很快举行。天皇身体不适,退位让贤。
天后登基称帝,成为一千多年封建王朝的第一位女皇。
一般新帝登基要么大赦天下要么加试恩科。但林云舒没有,她直接免一年农税。此举更得百姓心意,无数百姓称赞她是为民的好皇帝。
而她登基后的头一件事就是让太后和文王为先帝守黄陵。
此举是强制执行,哪怕两人都不是很情愿,但皇命难为。抗旨不尊的下场就是死,两人都是贪生怕死之人,很快就屈从了。
贵妃没有子嗣,直接被送去皇家寺院出家。
女皇雷霆手段把刘尚书吓得半死,担心陛下找自己麻烦,很快上折子致仕。
女皇连开口挽留都没有,直接批准了。原本想老账新账一起算,没想到他这么怂,连官位都不要,直接认输了。
本着不滥杀无辜,林云舒最终还是放过了刘尚书。
转眼过去了五年。这五年里,天皇身体不见好转。林云舒处理政事从一开始的劳心劳力,到后来的游刃有余,现在也能抽出时间来陪陪天皇,和他说说话,哪怕他大多时间都是睡着,也不妨碍她把事情说给他听。
这天林云舒刚说完,天皇从昏睡中醒来,身体很是虚弱,精神也不太好。
林云舒心里狂跳,连连招太医会诊。
这五年里,郎中看了无数个,可没有一人能有把握救他。
林云舒每次看他发病,总会担心他下一秒就要离开。
这次更加凶险,天皇脸色苍白,像从噩梦中醒来似的。
林云舒扶着他,给他不停擦干,“你怎么了为什么流这么多的汗”
天皇握住林云舒的手,“我又梦到你了,我梦到你被坏人袭击,死在家里,鲜血染红了地板。你说人有没有前世今生”
林云舒没想到他连这都能梦到。临死前最后一幕,她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生命戛然而止的时候,你会后悔做多事情。
她后悔的也有很多,没有机会孝顺父母,没有好好陪他。
林云舒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那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要一辈子保护我。”
天皇虚弱无力,想抬手替她擦泪都办不到。
太医跪在床边,无声摇头。寝室里无数个太监宫女,没有一个敢出声。
林云舒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就在这时,从外头冲进一个太监,跪倒就拜,“陛下,外头有个游方郎中说可以治天皇的病。”
太医谁也不敢说什么。这时候能有一个替死鬼,是他们的福不是祸。
林云舒刚刚还陷入绝境的心立刻燃烧起来,“快快有请。”担心下头的人死脑筋让郎中实行三步一跪的礼仪。直接让知雨把龙撵派过去接人。
大家谁也不敢说“这不合礼仪”,生怕一会天皇有个好歹,陛下把火撒在他们头上。
郎中很快带过来了。
面色红润,长长的白胡须,猜不出年龄到底有多大。
只是林云舒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可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
“快治吧。”林云舒也顾不得多想,直接吩咐他。
郎中不紧不慢上前把脉,而后从自己的药箱拿出一个白瓷瓶,里面倒出一颗药丸,“陛下,这是草民祖传秘方,包治百病,仅此一颗,只要吃下,保准药到病除。”
林云舒听着这话总觉得像卖假药的,可是天皇已经病入膏肓,不吃这药也许能熬一晚,但是吃了,也许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林云舒闭了闭眼,“喂吧。”
郎中点头哈腰,“陛下好气魄。”
太医们齐齐呲牙,这莫不是个傻子吧居然还有心情拍马屁。
天皇要是吃了你的药没用,你可就要身手异处了。不过太医们谁也没有开口,静静地看着他把药化开,用水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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