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皇后在宫中设宴,命妇们都前来参加。
林云舒为了这个宴会,特别让内务府的管事准备了新鲜吃食。
她拉着崔宛毓坐到她身边。又特地叫了几个听话的命妇到自己身边问话。
聊的话题都是放脚后, 走路有多顺当。
林云舒听着十分顺耳,十分和蔼可亲问候了几句,还亲自赐了一些东西。命妇们喜得眉开眼笑,引得其他人羡慕不已。
皇后娘娘看起来好说话, 其实很难接近。
除了崔宛毓和崔夫人能得她青睐, 旁人几乎只是面子情。
现在居然跟这些命妇聊得火热, 还赏了东西。大家立时觉得找到了讨好皇后娘娘的法子。
于是皇后下次设宴,不少人上前搭话说自己已经给儿媳女儿放了足。传到皇后娘娘口中, 立刻得了口头嘉奖。
大家终于摸到皇后娘娘的喜好了。她不喜欢小脚。
除了老一辈的命妇已经不能放脚了,年轻一辈的命妇们为了讨皇后欢心,一个个都将自己的脚放了。
秋高气爽,白云悠悠, 柳月晨被丫鬟婆子抬到院子里透气。
她两只脚搭在椅子上, 眯着眼打盹。
也不知休息了多久,耳朵传来一声动静,抬眼去瞧, 就见她相公正咧嘴冲她笑。
她动了动已经发僵的身子, “你怎么回来了”
丫鬟们端水过来给她洗漱, 老三给她拧帕子, “担心你在家闷得慌, 就回来陪陪你。”
他抚了抚她的肚子, “早知道你怀上了,就该晚点给你放脚的。”
柳月晨却没当一回事,“没什么关系。除了正骨那天疼,现在只有一点点疼,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柳月晨和崔宛毓一起放的脚,崔宛毓用了药,只三个月就好了。柳月晨却因为怀孕,不敢用药,只能硬抗着,四个多月了,还不能下地。老三瞧着十分心疼。
老三点点头,四下看了看,“咱家这院子好是好,就是太冷清了。咱们应该多添几个孩儿,家里才能重新热闹起来。”
柳月晨也是这样想的。
没分家,大家住在一起,事情都由四弟妹安排得好好的,她为人公正,也不会做那些下作事儿。把大家照顾得妥妥当当,搬进新家,什么都要他们自己处理。她处理家事都能耽误大半天功夫。更不用说旁的了。
老三瞧见她这样,又不免笑起来,“你都这样,大嫂止不定更愁呢。我听大哥说,她连家都理不好,还是大哥让管家把账本拿给他。”
柳月晨听了羡慕不已,“还是大哥疼娘子。”
老三给她锤核桃,听到这话不高兴了,“我哪里不疼你了我一早就给你买了核桃。咱娘说了吃这些可是补脑的。这边南方都没有这些,还是我从北方客商那边买的。”
柳月晨忍不住偷笑,“你也是好夫君。”
老三这才高兴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管事从外面走进来,“奶奶,老爷,外头有个自称是奶奶娘家人的妇人求见。”
柳月晨坐直身体,微蹙眉头,她娘家
老三看向柳月晨,知道她的心事,“你若是不想见就不见。他们不敢再欺负你了。”
柳月晨沉吟片刻,“把人带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老三看了眼她的脚,“可你现在”
柳月晨握住他的手,“你先回避,我有事再叫你。”
老三知道她这是怕他在这儿,觉得丢脸,所以才刻意让他回避,但是他不放心她娘家人,“有事一定要叫我。你现在是我娘子,咱们不怕他们。”
柳月晨心中暖暖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像她刚认识的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答应这辈子都会为她遮风挡雨。她弯了弯唇,“好。”
老三回了屋。
不多时,柳月晨的隔房堂嫂来了。
这是她二叔家的二嫂子,名叫周茹文。二哥也是当官的,只不过在朝中也没什么人脉,至今也只是个七品小官。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够看的。
柳月晨看着讪笑着向她问好的堂嫂,略微矜持地颔首,“好久未见。”
周茹文丝毫不介意她的冷脸,自己捡了老三刚刚坐过的凳子坐下,“小妹,你说你来京城这么长时间,怎么没想到来家里坐坐呢要不是我几天去顾家饭馆看过你,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呢。”
柳月晨面无表情地道,“我这不是怕登你们柳家的门,又被你们赶出来吗”
周茹文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心里暗暗生闷气,觉得这么年未见,柳月晨还是那么小气,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记在心上。
不过周茹文是啥人呢。脸皮最就练出来了,要不然两家发生那样的事,她也不会找上门来了。
她满脸堆笑,“小妹真会说笑。那时候也是我们不得已为之,谁让你父亲是朝廷罪臣呢。我们也有一家老小,收留了你,我们自己也会惹祸上身。后来你被判无罪,我们还想把你接回来呢,可惜没打听到你的下落。”
柳月晨对她一个字都不信,只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既不与她争辨,也不想费心思拆穿她,端着茶碗,慢条斯理喝着茶。
周茹文却是坐不住了,她上门来可是有要事相求的,“小妹啊,你二哥和二婶娘一直想你呢。你可要上门去看他们呀。”
柳月晨掀开毯子,“我倒是想上门去看看二哥二婶是如何变脸的。但是我现在腿脚不便,只能放弃了。”
周茹文搅着帕子,有片刻愣神,心里暗恨她牙尖嘴利。只是还是舔着脸继续讨好,“小妹啊,你看你都贵为皇后娘娘的儿媳,怎能这样小气呢。”
柳月晨似笑非笑看着她,“说吧。别绕弯子,我跟你也没什么感情,就不必来这些虚伪的客套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茹文讪笑两声,还想给自己打圆场找回面子,柳月晨却不给她机会,“你要是不说,我就让丫鬟送你出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说着,有丫鬟上前。
周茹文暗恨,冲着她笑了两声,“是这样的。小妹,你看你咱娘也守寡这么多年了。你二哥就想着怎么也给她求个贞节牌坊,但是折子写上去好几个月,上面一直没给批复。问了人才知道,说是皇后娘娘给压着折子,不给批。我想求你帮帮忙。”
柳月晨都要被气笑了,她撑着下巴,“你既然知道皇后娘娘是我前婆婆,那你应该知道她改嫁了呀。怎么还会想要贞节牌坊呢”
脑子没坏掉吧
周茹文愣了愣,“什么皇后娘娘自己改嫁,就撺掇天下妇人都改嫁”
柳月晨努努嘴,“我对这些事一窍不通,你跟我说,我也不懂啊。但是我只知道皇后娘娘不会批的。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
周茹文见她不肯答应,一改刚才的讨好,“说来说去,你就是忘恩负义。你也是姓柳的,一笔写不出柳字。你二婶得了贞节牌坊,对你只有好处,你为何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柳月晨冷了脸,“别说我不能帮,就算我真能帮。你凭什么我会帮助一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我二叔死的时候,我二哥才五岁,是我爹给他请名师,他才考上的进士。我父亲出事,他就翻脸不认人。我娘病了,他就把我们赶出府。你们既然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不妨告诉你,这辈子她都别想得贞节牌坊。”
周茹文勃然大怒,眼珠瞪得比牛铃还大,张牙舞爪冲着柳月晨挥过来。
被柳月晨旁边的丫鬟死死拦住了。
柳月晨沉着脸,“送客。”
周茹文气得发疯,骂骂咧咧出了府。管事听到,警告似地瞪着她,“再敢骂,担心我家奶奶求了皇后娘娘,让你夫君连官都没得做。”
周茹文这才怕了,再不敢来顾府招惹柳月晨。
内院里,老三已经听柳月晨提及此事,他拍了拍她的手,“你做的对。咱娘不会同意的。”
柳月晨跟林云舒相处时间并不长,但还是知道她的为人的。
就说进宫这件事,皇后娘娘并不是为了自己才进的宫,她是有崇高理想的。
她也为此努力着,好不容易打开现在的局面,怎么可能会退缩。
皇宫,鲜花依旧美,美人依旧倾国倾城。
林云舒带着张宝珠和春玉一起做胭脂。张宝珠是其中翘楚,一五一十教两人。
做完后,林云舒推开,试了试手指,很是不错。
春玉跃跃欲试,“皇婶,要不我给您试试吧。”
林云舒敬谢不敏,“不成。我做这些就是打发时间的。待小四媳妇进宫,我送她一瓶。我这把年纪用这些不合适。”
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些。
春玉只好给张宝珠试,美人化妆后,容色更添了几分。
林云舒一个女人瞧了都心动了,“哎呀,这么美,暴殄天物了。”
张宝珠红了脸,手执铜镜,看了又看,就是看不清脸上的容貌,只好放弃。
就在这时,王公公小跑进来,“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去御书房。”
林云舒见他满脸喜色,“皇上这是有什么高兴事,居然让你过来找我。”
王公公笑得合不拢嘴,“皇后娘娘英明。是彭将军八百里加急写的捷豹,彭将军已经斩了韩广平首级,兴元府收复啦。”
果然是个好消息,林云舒当即站起来,一叠声吩咐宫女更衣。
又看了眼张宝珠和春玉,“你俩也回去准备吧。皇上止不定要在宫中设宴呢。你们可以一块出席。”
张宝珠和春玉自然高兴。她们身份尴尬,出席这样的次数很有限。要不是有皇后恩典,她们根本没资格。
两人当即回了自己宫里。
林云舒换好衣服,乘着凤辇,浩浩荡荡到了御书房。
里面有好几个大臣,看到皇后娘娘来御书房,都有些惊讶。
刘尚书直言,“皇后娘娘,自古就是女子不得干政,您不该来御书房,这不合规矩。”
林云舒错身从他身边走过,“女子不得干政,也没见哪个朝代屹立不倒。可见上古流传下来的话也不见得是对的。”
刘尚书阴沉着脸。
皇上招了林云舒坐到她旁边,“皇后娘娘乃是朕的贤内助。她常常劝解朕要心平气和,不要总跟大臣们斗气。朕觉得她所言有理,刘尚书可是觉得皇后此言不妥”
这话完全没法接了。
皇上抬了抬手,“彭将军已经灭了韩广平,不日就要搬师回京,但兴元府得派大臣去接管。诸位大臣可有人选。”
刘尚书看了眼其他人,“臣推选文王。文王一直没有封地,不如就将兴元府作为文王的封地。”
皇上似笑非笑看着刘尚书,“朕继位前就听人说刘尚书在皇侄在位时就是忠臣。现在见刘尚书满心满眼都替文王打算,看来这些风言风语也没说错啊。”
刘尚书额头滴汗,跪倒在地,“皇上圣明,老臣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只是不想皇上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头才出此建议。”
皇上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朝臣们都说朕是粗人,没读过几年书。这些日子,皇后给朕恶补了几本史书。历史上那么多废帝,可是没有一个废帝有文王待遇这么好的。是朕太仁慈了,所以让爱卿觉得朕软弱可欺。到底是哪里给你的假象朕不介意让你改观一次。”
这话重如万斤压垮刘尚书的心里防线。皇上对他一直不信任。明明拨了许多银子到工部的军器所,却不允许他到军器所查验成果。他这个尚书当得有名无实,他心里憋着气,看到皇后娘娘到了御书房,一时受了刺激,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悔之晚矣。
好在皇上并没有撸他的官职。
只是把他当隐形人,跟心腹重臣商量好人选,又制定了安抚百姓的措施,才让他起来。
刘尚书起了身,出了御书房,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其他大臣看见他这样子,有那跟他处得好的,少不得上前劝他,“皇上待文王已经不错了。你切莫惹皇上生气。”
“我只是心有不甘。”刘尚书憋着气,“而且皇上做事太出格了,居然让个女人进御书房。”
有大臣凑过来,“你没听皇上说嘛,皇后娘娘劝他少作杀孽。如果真是这样,我倒希望皇后娘娘干政。也省得咱们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被皇上算计了。”
皇上比他们还要精明,大家过得如履薄冰,打起精神办事,不敢出一点岔子,生怕栽到皇上手里,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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