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不同

    好在史湘云并未站起身, 说那话的声音也不大, 只有近处的姊妹几个听见。

    虽是客人们的请,可袭人应对一回, 总得来拜见过主家, 湛家的嬷嬷引着过来,笑道“这是我们太太。”

    “太太, 这位是掌班遣来回话的。”

    袭人忙福身拜见,道“请太太安。”说着抬起头来。

    袭人的脸突的煞白一片,感觉手脚都困窘的没地方放。这一桌竟都是无比熟悉的人, 林姑娘、云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和朱绣。其他几位还好, 往日在自己跟前也是主子,唯有朱绣,几年前还都是一样的人, 现在已差若云泥。袭人心里懊恼只听说是位四品武官的府邸为儿孙庆百日, 怎么就没细打听一句,偏是她家呢

    朱绣也觉尴尬, 心下一叹,只道“不必多礼, 且去罢。”

    又命那嬷嬷“好生送回去, 谢过他们掌班。”又叫赏戏班。

    嬷嬷被春柳叫去受了一番吩咐,一炷香功夫才回,一面带着袭人回去,一面笑道“劳烦花姑娘了。”

    袭人见这婆子眉眼舒展, 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方才见过的这府里的小厮丫头也都规规矩矩,很和气的模样,并不像荣府里捧高踩低的嘴脸,因试探道“方才那是府上的太太好年轻就是四品的诰命太太了,实在少见。”

    嬷嬷笑道“原也该是我们太太的福气,她虽年轻,却公允慈爱,里外都称道,很匹配的上。”满口称叹一回,旁的却不多说,并不在背后嚼主子的舌头。

    袭人进门帘时,忍不住拧身看了一眼朱绣坐在姊妹当间儿,几个奶奶姑娘团团的簇拥着,大方雍容的样子,真好似天生就是主子太太一般,谁知道她十年前不过是比自己都不如的梅香奴几呢。若是自己没有错了心思,一意要攀富贵作宝玉的姨娘,是不是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下场早早的叫母亲哥哥赎出去,嫁个平凡人家过寻常日子

    湛家的嬷嬷谢过掌班的,又趁人不注意悄悄塞个红封给袭人,小声道“太太另赏你的,你拿着罢。”

    袭人手捏捏那荷包,里头像是有几个银锞子,掂在手里怪沉的,忙袖在手里,趁旁人领湛府的赏悄悄回去蒋玉菡的屋子。

    蒋玉菡正闭目养神,他方才又在前院里唱了一折,等一会子这里还有二折他的戏。听见袭人的脚步声,也未睁眼,只道“自去歇一会子罢,只怕还得闹两个时辰才得家去。”

    袭人答应了一声,坐在一边把拢在袖里的荷包打开,倒出来果然有几个银锞子。袭人拿手掂量,足得有二两,不由得自嘲想从前多少金银没见过,宝玉房里的钱都在她手里掌着;她纵然是个丫头,因跟的主子最受宠,年节时竟然也能得一个金锞子,什么时候抠抠索索的稀罕起这点子了。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母亲为自己死了,哥哥气恨自己给家里招祸,嫂子更不用提,本就是一日未处过的生人,哪有什么情分,忽喇巴的就成了罪人孤鬼儿。

    “怎么哭了可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不知什么时候,蒋玉菡站起身,正拧着眉头定定看她。

    袭人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强笑道“没有。外头的太太夫人们都很可亲,并不曾有为难。”

    “那你哭什么”

    袭人沉默一会子,终究说道“我先前竟不知这家原是故人的府上,方才看见,所以想起我妈来。”

    袭人的旧事并未瞒着蒋玉菡。当日袭人的娘死了,贾母不欲闹大,为息事宁人,将她发嫁。说嫁实卖,还叫花自芳的女人自家去寻人,袭人是签了身契的奴婢,她嫂子哪儿来的正经人家肯娶她,况且花家自顾不暇,又要发丧,还要操这多了的心。她嫂子托了几个亲戚私媒,只问谁家买小老婆,火速定下了忠顺王府养的戏班班柱琪官儿。这琪官儿早先与荣府宝玉相与甚厚,闻得是贾母的侍女,他原也是要买个手脚伶俐的侍儿,念着旧交,可有可无的应了。谁知却是宝玉第一等亲近的袭人。

    蒋玉菡生的琼枝玉树一般的人材,几年前贾宝玉一经引见,惊为天人,百般小意款款,终叫蒋玉菡与他惺惺相惜。他虽与王孙公子们一席饮宴,谈笑风生,却自知身份,相交的公子哥们只稀图他这皮囊,没几个真放他在眼里的。

    这蒋玉菡心思老成,外看温柔,内里清傲,活的极明白,可偏偏遇到个一腔诚挚,肯折节下交、做小伏低的贾宝玉。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从未受过这样的尊重,饶是蒋玉菡,也不由得动意。还萌生了离了这行当,在城郊置买房舍、宁静过活的心思。只是这缘分极俗极恶,比他在戏台上唱的还捉弄人,前一次见面还亲亲热热的人,没多久就缩在府里不出门了,递信无回,蒋玉菡亲去求见,却被下人奚落出府,连宝玉的心腹茗烟也换了嘴脸。

    蒋玉菡自谓心瞎,火速把在紫檀堡置下的房舍典卖出去,再不肯与贾宝玉为伍。纵然过了一年,贾宝玉出门与旧友相会,解释说因受了惊吓病的沉重的缘故,托旁人带话,蒋玉菡也只作不闻。

    也是这二年,蒋玉菡渐渐不将旧事放心上了,才缓和了些。袭人就是这时候撞上来的。袭人本存了死志,怀着必死的心肠进来,死了总好过受磋磨。谁知蒋玉菡见她,闻得她名姓,似悲似怜,后拿出来一条松花绿的汗巾,正是原本袭人的,被宝玉拿去用,谁知后来跟人表换私物,拿它换回了一条猩红汗巾子。

    这汗巾一拿将出来,两个都无话。袭人才知琪官原是宝玉当日的好朋友,而琪官更知袭人是宝玉贴心的屋里人。竟是突生些天涯沦落的荒唐念头。

    自此,蒋玉菡待袭人不错,袭人唯恐死了害了人家,又辜负好意,只得收拾了悲苦求死的心肠,一心一意的服侍照顾蒋玉菡起居,两人相处还平静。

    “我已好了,你快别管我。”袭人拭干眼泪,笑着把那银锞子递给他“你收着罢,回去的时候人多杂乱,只有你的箱子没人敢翻动。”

    蒋玉菡看一眼她捧着的那几个锞子,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把黄铜钥匙,扔给袭人“以后这钥匙你拿着,外头送来的赏,你也自收到箱里就是。”

    袭人怔愣住,蒋玉菡不看她,又坐回镜前描画补妆。

    袭人去角落里打开蒋玉菡放戏服妆匣的楠木大箱子,最里头有个不起眼的四方匣子,这是蒋玉菡的习惯。

    能请的他们的府上打赏都丰厚,尤其是唱旦角的蒋玉菡,每每总收的许多金银铜钱,因他上场的时候多,回来总会发现有人偷拿赏份儿,吃了几次亏,便索性拿大必要一间隔出的屋子,又弄了个匣子放在衣箱里。这戏子的衣箱妆柜是吃饭的家伙式,行当里有规矩,等闲没人敢碰,更何况蒋玉菡与旁的旦角不同,因忠顺王爷喜爱,他的戏服多是金丝银线的珍物,更是无人敢冒撞找死。

    这钥匙给了袭人,袭人眼眶又热,抖着手打开那匣子,此时,匣子已半满,把那几个银锞子放进去,跟水入溪流一般。袭人深吸口气,锁好站起身,倒空的荷包从她袖袋里掉出来。方捡起来,袭人就觉不对,捏一捏,里头好像还放着纸,忙掏出来,竟是薄薄一张银票,银票子里头还夹着指肚大的纸条儿。

    袭人展开那银票,就唬了一跳,竟是五百两的,“这”

    再不识字,银票的面额总是知道的,大庆朝廷的票号里出的,村妇愚夫们都认得。

    袭人抿着嘴,看那纸条,并不认识,没迟疑的就走近铜镜,“写的什么”

    蒋玉菡就着她的手看一眼,就看向袭人,神情极复杂。

    “怎么了这、这写的什么”

    蒋玉菡垂下眼睛,低声道“可做赎身、过活之用。”

    “啊”

    袭人愣了半刻,才回神,眼泪簌簌的掉下来。

    蒋玉菡忍了须臾,方道“你如何想这银子尽够你安生过后半世的了。若你有意,我有熟悉乡人,可帮你买房置地,安置一番。”

    袭人垂着头,忽然起身,开箱捣柜,竟是把那张银票放进蒋玉菡的钱匣里“我前几日听你跟中人说看好了两处租卖的铺子,只是银钱不够,托人家暂且等一等。若再有这五百两,该是够了”

    又把那纸条儿小心放回荷包里,贴着心口藏在怀里。

    蒋玉菡定定看她许久,直到掌班在面外再三的催请上台,他方出去,临行只低低的道“我年纪大了,以后不必再唱小旦,改小生渡一时,日后做个掌班也能过活。”

    袭人攥着手,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忽然想起她被爹娘卖了,在荣宁后街的一个逼仄院子,头一次见朱绣时的情形,那时候朱绣又瘦又矮,身上一把骨头,脸也黄黄的,唯独那双眼睛明亮韧笃袭人心道许是她始终心正不移的缘故,才有今日福报。自己从不信人,才落到如此地步,如今何妨信人一回,或者从此会是别一番天地。

    不言袭人如何,到了晌午,前院后头都摆开桌子吃酒,又看了两出戏,方才散了。

    只湘云奇怪的很,竟是央告黛玉,要往林家小住。

    诸姊妹都大奇,此时并无外人,朱绣挡住黛玉,因问“云姑娘到底如何你不说,叫我们都不知要怎么了。若是你难张口,我打发人去那边打听一回,也使得。云姑娘如此,岂不是叫我们姊妹为难。”

    惜春握着黛玉的手,满眼警惕不信,只看湘云。

    湘云望向迎春、探春,见连最温厚宽和的二姐姐,也是探究模样,忍不住红了眼圈。

    翠缕是直性子,又最忠心不过,忍不住护着她姑娘哭道“太太、姑娘们与我们姑娘从小一处长大,姊妹们一场,求你们救救我们姑娘若不是实在无处可去,咱们也不能厚着脸到您府上来,再巴望着林姑娘收留。”

    朱绣几个都大吃一惊,忙问“这怎么说怎么就无处可去了”

    湘云掩面大哭,翠缕道“这事瞒的死紧,只是也瞒不过后日。后日宫里的贾贵人就要回府省亲,大观园是省亲园子,不叫留外人。老太太和太太都病了,大奶奶打发人送我们回家去。可我们姑娘在府里住了这些年,两位侯爷自以为托付了,离京外任的时候把家眷都带去了,如今侯府空荡荡的,只有看房子的下人,如何住的”人家都不认姑娘。

    “我们只得回来,谁知,谁知大奶奶说府上忙乱,老太太又病了,恐怕告诉了老太太叫她伤心,病上添病。可除了老太太的院子,府里旁的院落不是有人,就是修园子的时候被并进去了,再么就是破败锁上的。姑娘本想着先在珠大奶奶那处暂居几日,可珠大奶奶说房舍逼仄,兰哥儿又大了,不方便。叫我们姑娘在凤奶奶的屋子过些时日,说只有那里闲置着,只几日并不妨可那是凤奶奶的地方,人家不过是在外头养胎,咱们如何能去,况且珠大奶奶并没打发人去告诉凤奶奶和琏二爷借屋子的事情,若是谁撞进来”我们姑娘还活不活

    翠缕放声大悲。

    迎春因问“贾贵人大姐姐不是正养胎待产吗如何又省亲”

    湘云道“并不是贵妃娘娘。”

    她这一说,众人就更疑惑,既然不是贵妃,哪里来的什么贾贵人,又为何要回荣国府省亲

    湘云只得忍住悲懑,用帕子点着眼角道“是娘娘身边的抱琴,被封了贵人。因救主有功,皇后娘娘特许她后日归省。”

    “你说甚”探春站起来,指着湘云问。

    “抱琴即便被晋封,她是家生子不错,却并不姓贾。”

    湘云道“我不知细情,只知道抱琴为救娘娘和龙胎伤的极重,脸上都留了疤。万岁爷和皇后娘娘赞她忠心,才开始封了女官。抱琴不顾伤着,日夜服侍贵妃娘娘,不离片刻不知怎的,晋封成贵人。又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说她勤谨忠诚,一心为主,应为荣府假女。主子娘娘的话,府里只得认了,抱琴归在二房,乃行、行二”

    探春自从嫁给柳湘莲,天性不被束缚,越发爽侠,这会子已忍不住气骂“难道出了门的女儿就当死了不成这样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们知道”

    平白跟个奴几续了排行,自己和二姐姐、四妹妹还要让出位子,娘家却连个人影子都不上门告诉,这是什么道理

    迎春脸上也不好看,虽她和朱绣处的极美,大家姊妹论起来也并不把往日尊卑放眼里,只是抱琴的事,与这全不同。一则朱绣是长辈跟前的,她们原该敬着,况且人早已脱离府中,还与自己有恩;二则情分很不一般,朱绣人品能为都叫人敬重。可这里头,那抱琴能沾哪个呢,忽喇巴的倒成了“二姑娘”,自己却是外人了。

    湘云泣道“这事突然,老太太和太太先一意叫瞒着,又去求见娘娘,谁知宫门都不能进,家来老太太就病了。这才是前日之事。”

    朱绣默默算了一回日子,道“这日子,贤德贵妃快要临盆了罢”将要生孩子的时候,偏贴身的大宫女一步登天,晋封成了主子不说,还要鸠占鹊巢,风风光光的去游兴娘家给她建的省亲别院,这是什么道理嫌贾贵妃日子过得忒顺心吗,明摆着是死命的添堵。

    黛玉几个回过神,都惊疑不定,这事情实在费思量。

    黛玉道“父亲许是知道些故事”

    朱绣摇头道“这和前朝不相干。况且前儿才下的谕,后日便要归省。显见的不重视。你们想想往日,早几日就要净街封道,若有这意思,不说别处,五城兵早该动作起来。”

    迎春也摇头,道“绣姐姐这里没听到风声,我家里也没有。”湛冬和邓继虽离了五城兵马司,可人情还在,况且还有个老大哥徐海扎根在那里,因着迎春的缘故,但凡上头有令要封净巡察宁荣街,徐家大哥不会不往府里送信儿。

    朱绣向黛玉使眼色,这浑水,谁都别搅进去,林老爷可一丝都不知情。

    黛玉点点头,只还不落忍,看一眼湘云。

    朱绣也看凄凄惨惨的两主仆,因问湘云“你是如何想的”

    湘云不明白这话,只抽噎道“只求有暂能安身之处。”

    朱绣摇头道“不是这意思。是问你是再不回去呢,还是等贾贵人省亲后,仍要回荣国府呢”

    这话问出来,湘云主仆两个都很不解,翠缕动动嘴,似乎要说朱绣问的原是不通的废话,她们自然要回荣国府的,还要求老太太做主。

    朱绣就明白了,叹一声道“林妹妹那里收留你不得。你们跑出来,老太太并太太们都不知情,若是忽然寻你,闹得大了可了不得,不说你得落个什么罪过,就是林家,说不好,也是拐骗欺瞒的不是。”

    湘云脸就白了,这么说,不止林家收留不得,这几个姊妹家里都不成。

    朱绣忙道“我给你指个明处,你只往琏二奶奶庄子上去寻她去。只说探看,又避开了这几日的是非,日后你要回去也好看。”

    凤姐前些时候送信说贾母有意定湘云为宝玉妻室,只怕会命她们回府去。凤姐刚生下个胖小子,还未出月,很不愿沾染那些破事,正要寻个由头躲避呢,只是她在庄上,施为起来府里也不信,正想法子呢。这湘云,虽然分量不足,却也算得上个见证。朱绣微一示意,春柳无声息的出了小厅,叫人先往庄上给凤姐去报信儿。

    湘云听了这话,才如拨云见日,只翠缕却怕了,哭道“往日大奶奶那样的好人,遇见事尚还不肯搭把手,若是凤奶奶不愿,可怎么是好”

    探春气笑了,道“傻得不成珠大奶奶那是在府里,不知为什么难为你们,你们若不跑出来,她还敢叫姑娘在院子里歇晚嘛少不的得收拾屋子,只你们好本事,一径跑出府来,还到绣姐姐这里来,亏得你们还有心,没在宾客跟前搅和了喜事。只是现在这淌眼抹泪的,诚心添堵”

    惜春也说“凤姐姐万不会如此,你们只过去就知。”

    朱绣因问“上午你们是乘车来的,还有两个婆子,只是这会车和人都回去了,不是云姑娘的人吗”

    湘云摇头,“那原是送我们家去的车架,因和珠大嫂子置气,才”

    她们知道今儿是自家庆百日不稀奇,因前几日荣府的礼就送来了。可这赌气离开却还坐人家的车,叫朱绣也不知能说什么。

    迎春道“罢了,叫我的车送你去罢。”

    探春也道“我打发人去府里告诉咱们贤大嫂去。”

    把史湘云主仆送出去,众姊妹才松一口气,只觉心累。

    迎春道“早前还觉云丫头心里有些数儿,可一年大似一年,怎么愈发糊涂了”

    探春冷笑道“她可不糊涂,置了气直奔着这里就来了,这是知道咱们都在这里。况且昨日知道的,为何昨日不回去我记得小时候,她若不顺气,必然是叫收拾包袱,立时就作要走的架势的。”

    探春起身,跟迎春道“二姐姐再坐一会子罢。我这就去国公府,问问续排行这样的大事,不告诉咱们是什么道理”

    迎春忙拉住她,道“又不是你一人,原是咱们姊妹都作数儿,也不该你一个回去,要去都去”

    这姊妹俩看一眼,探春立刻道“不必,四妹妹小,你忒好性儿,没得托我的后腿只我一个就罢了”

    都知这是顾忌着惜春,这事里头惜春实在尴尬。论立场,她一个东府的小姐实在没什么插嘴的余地。况且好不容易把她接出来,迎春和探春也全不愿她再回去的。毕竟宫里的贵人省亲,论理,这未出阁的姊妹该候见的。若惜春不回,还能推说不知情,可这一家去,再出来就难了。

    迎春没法子,只得松手叫探春独去。

    朱绣拦住,忙道“我说,你也忒性急了。你是出阁的人,谁还称呼你三姑娘不成你如今是柳二奶奶,何必去讨气生。白闹一回,难道就能改了”

    探春也知改不得了,气的眼泪都掉下来“难道就叫那起子人得逞吗,往日人家都说贾家人没刚性,我还不信。如今看着情形,方知人说的不错在家病死病活的算什么,利索收拾出来个小庄子,把那贾贵人的亲老子娘支过去,叫她去那处省亲难道皇后娘娘还能因为个小贵人省亲的庄子不够大不够好说什么自己的脊梁骨硬不起来,还要别人供着,谁理应当如此呢不过是又看不上又气不过,偏生还想沾人家的好儿,委屈巴巴的做成这副里外不是人的模样”

    “什么贾贵人,琴二姑娘的姑奶奶一辈子都是三姑奶奶,别想叫姑奶奶换排行”

    朱绣看迎春气的也哭,和黛玉两个劝了一会,都止住了才道“三姑奶奶自然就是三姑奶奶,可也不为这个抗宫里的谕旨。你们府里的排行本就乱,姊妹们是一处,珠大爷和琏二爷按理也是论下来的,谁知到了宝二爷、环三爷这里又是二房单论了。我原听说琏二爷上头还有个早夭的长兄,当日珠大爷是珠二爷来着,只是后来老太太说早夭的大爷不算排行,才又改了的。既这么着,便分开论就是。”

    黛玉也笑道“可不是,琏二哥因长兄,还是行二。别人都不需改,只姊妹里头,二姐姐,就是正经的迎大姐姐了。三妹妹四妹妹也不用改。我听母亲说二舅父的周姨娘也曾养了个女儿,只没长成,这样论起来,也说的过。”

    探春果然喜欢,忙叫侍书“去给你春柳姐姐要纸笔来,我跟老爷写信。”

    朱绣和黛玉相视一笑,这原本是宽慰的顽话,只是那边本就乱,周姨娘也真有个可怜的没人记得的女孩儿。想一想,都未阻拦探春的意思。

    司棋梳着妇人头,已嫁给了她的表兄潘又安,如今两口子都是迎春的陪房,因笑道“我再叫奶奶一声姑娘,给大姑娘道万福。”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看在比较肥的份上,轻点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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