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缪尔差点被那道光芒灼伤眼睛, 在抬手挡住的时候身体不可控制地后仰,猛地呼吸一顿又反应了过来。
不是天光, 是刀气。
是凌冽肃杀到足够震翻这八只雪狮的刀气
不, 哪里来的刀他怎么会有刀难道是月石
撒缪尔两三步一跃翅膀张开飞了起来,一眼就看见了群狮中完全觉醒的梅川。
“你你到底是谁”
男人穿着纯黑军装, 肩上的披风随风扬起, 一双红瞳犹如无数宝石光华荟聚,满身的伤痕血迹都好似勋章嘉奖。
他的手中拎着一把半身长的妖异长刀, 竟被小恶龙当即认了出来。
“这, 这不是第六国的极刃之刃吗”
“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当初龙族与人类交战,茶灰那把被祭司们铸造出来的长剑都不曾引起龙族畏惧。
撒缪尔作为旁系在地狱长大, 唯独被教导过一句, 见到这把刀,有多远就躲多远, 绝对不要期待任何侥幸。
以及永远, 永远不要得罪这把刀的主人。
极刃之刃, 第六国的镇国宝刀,据说是曾经诛杀过堕神的存在。
在心魂合一之际, 长刀终于冥冥中再度认主归来,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刀身纯黑而毫无斑驳瑕疵,犹如寒铁山岩浑铸而成, 仅在刀柄尽头印了一人的血名。
它周测环绕九重云雾霞气, 锋芒足以斩碎任何魔物的脊梁, 在拔剑时会有
男人睁眼扬臂, 开鞘妖刀被一寸寸地抽了出来,在重临世间时迸发出山河破碎般的苍茫鸣啸声
奔雷鸣,沧澜破,玉山将倾
八只雪狮脚踏雪焰再度蓄力杀去,跃到半空时竟再次分裂成同等大小的十六只凶兽,以泰山压顶之势袭向他的面门
男人往前迈了一步,抬刀横档。
第一式,东云乱华。
九重刀气竟如烂漫云海般猛然盛放,万千霞蔚在这一瞬溢满了整个识海
看似绵密轻柔的云雾尽数是破碎的细刃长锋组成,在这一刻映得漫场灼灼云华,更是刺穿没入了雪狮的血肉之中,溅的四处都仿佛风雪交漫寒冬天。
无法可躲,无处可避,无路可逃
男人抬刀横持,云川雾海悉数听他号令,流转着再次变化行列,将空间骤然切割到极限的程度。
十六只雪狮痛到呜咽嘶吼,却不敢在这刀雾中再贸然举动分毫。
一双血眸凝视着这一众凶兽,声音浸着冰寒“归降。”
他语气竟如统领万众的将军元帅,生杀予夺决绝狠厉,没有半分余地。
连撒缪尔都下意识地想要跪下臣服。
少年晃晃脑袋回过神来,把自己弯下的膝盖又按了回去。
狮子们低吼着还想要挣扎,长尾却已经被刀雾逼着垂落下来,不敢有任何造次。
梅川往前踏了一步,云华雾瘴也跟着流转变幻,将万千锋芒对准它们,似是等他一声令下,就会将它们尽数抹杀成散碎齑粉。
领头的第一只狮子呜咽一声,曲了单膝对着他缓缓跪下。
其他狮子茫然无措,竟也跟随着接连跪下,在男人面前驯服如弱猫一般。
当最后一只狮子臣服效忠时,识海骤然一暗,随后一切障碍禁锢倏然散开。
他们重新落在了石窟之中,发觉外面已经如废墟般处处是断垣残壁。
茶灰一手扶着剑唇角淌着血,这一刻还没有缓过神。
他凭一己之力守到了现在,连剑刃都打到了有裂痕的程度,死撑到几乎没有时间概念。
雪魄虚渊兽既莽且凶,接连撞断了数百根石柱岩壁。如果不是他以身作饵不断往地下引诱,恐怕早就跑出去祸害人间。
他感觉自己已经筋骨寸断,连哪里没有受伤都不是很确定。
“你你们”
“打完了。”撒缪尔挠了挠后颈隐在皮下的绵羊角,隐约觉得自己插歪了“梅川好像是第六国这把妖刀的主人,哎,梅川”
茶灰在看清男人手中这把刀的时候愣了下,表情变得有些苍白“你是这把刀的主人”
“屠龙之战的时候,我和你并肩对阵过。”梅川解下了玄黑披风,俯身放在了他的身上“你是一把好剑。我记得你。”
“你记忆都恢复了什么情况啊”撒缪尔下门牙被狮子肩胛骨崩掉两颗,这时候说话还有点漏风“所以说你们以前是战友”
梅川没有说话,把刀收回了鞘中,垂落的碎发掩住了眼神“走吧,去找季渊。”
他转过身,看向脚边跪伏的三尾雪魄狮。
“去,驮着茶灰。”
季渊划了一整晚的船,玩的挺开心。
他和苍青聊了很久,临结束时被喂了半块玫瑰奶糕,感觉自己又要胖一圈。
今天他的双腿已经好了不少,走路时还能蹦跶两下。
得亏和维克多打架时没有摔到断腿的程度,不然得在床上疼几个月还没法下来。
等重新洗漱完毕上了床,苍青照例把他抱在了怀里,信手编织着梦境。
“大人今晚想梦见什么”
季渊琢磨了一会儿,忽然道“苍青,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魔法师怔了下,一时没有回答。
“你说你把我当老婆宠吧,我也不是小傻子,肯定能发现。”季渊觉得有些纳闷“但是你怎么不和我讲,以前我和你之间的故事呢”
“就按照你的立场来说,不管我以前喜不喜欢你,我们总有些可以回忆的过去,对不对”他望着那双浅金色的瞳眸道“恋人之间回忆过去不是很幸福的事情么”
魔法师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一声。
“因为那些故事里,全都混杂着其他人啊。”
他的声音清冷低沉,带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我和你的故事里,几乎永远都有第三个第四个人站在旁边,我又该怎么和你讲下去
季渊怔了下,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他握住苍青的手,带着歉意道“我应该不是那种喜欢玩暧昧的人吧,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做错过很多事。”
他本来想多问问别的事情,比方说日记里的梅川是谁,咩咩是谁,恶龙小傻逼又是谁。
这时候看见男人这样平静的样子,反而内疚的不好意思再多问一问。
“其实深渊也挺好的。”季渊想安慰他,思索着往下说道“这里养了好多的黑天鹅,每十层都有花园和草原,我可以在小说馆里泡一整天,而且这儿ifi信号也都挺好。”
“我是很宅的人,能够呆在这种僻静又舒服的地方,也很开心。”
“每次看到你用愧疚的眼神看我,我都想跟你说这句话,”他握紧了苍青的手,声音很认真“我在这里过得很舒服,你不用担心我。”
男人沉默着抽开了手,反问了一句“您难道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不想走出去看一看”
你难道对我的那些谎言没有怀疑过哪怕一个字吗
季渊扬起温和的笑,摇了摇头。
“苍青,你对我真的好好啊。”
“我很喜欢这里。”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压得男人此刻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原本打算今晚对他做些什么。
半哄半劝也好,用些魔法也好,只要他想得到他,没有任何困难的地方。
哪怕迷惑他的心智,让他忘记除去与自己有关的一切,其实也易如反掌。
可是季渊毫不设防的这样感谢他,他反而心口积压到比从前还要痛苦的程度。
“我的东西,为什么就不能是别人的东西”
“这个问题很好判断。”
“只要能夺回来,就归你。”
“其他任何人说什么,全都不算。
苍青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已经把想要的尽数夺回来了。
可是季渊望着他道谢的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
“诶我又说错话了”
季渊眨了眨眼,感觉苍青状态不太对。
“你好像很难过啊。”
“为什么呢”
“是啊,”苍青轻声道“为什么呢”
“大人,”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问道“您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季渊抱着枕头坐好,认真想了想。
“藏得很深,温柔的有点假。”
苍青笑了起来“有点假吗。”
“嗯,你把所有情绪和诉求都藏在这种温柔下面,哪怕自己很疲倦或者烦躁了,也没有告诉过我。”季渊看着他道“我不知道过去我们几年是怎么相处的,可是这种伪装会让你失去很多东西。”
“其实这床挺大的,房间也太大了,老让我觉得有点要闹鬼的兆头。”
季渊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被子想哄哄他“你要不要陪我睡”
如果以前就是恋人的话,现在一起睡应该也没有什么吧
苍青再度深呼吸了一口气,反而往后退了一些。
“大人。”
“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季渊隐约觉得自己是忘了很重要的什么东西,压低声音道“对不起啊。是真的不记得了。”
“我们以前有过约定,或者有过什么很重要的回忆吧。”
不,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苍青,对不起,是我不好啊。”他道歉的很认真“可是我们以后可以慢慢来,也许我会想起来的,对不对”
魔法师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知道那几个大概率会杀回来,也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假象而已。
季渊支起身子抱住了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别难过啦,我还在这里呢。”
“我记得你的名字,这不是很好么。”
青年的怀抱温暖又坚定,没有任何防备。
苍青睁开眼,俯身吻了下季渊的额头。
声音隐忍压抑,仿佛藏着一声叹息。
“大人,好梦。”
他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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