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抵达雪山脚下的时候, 茶灰在静静地打扫羊圈。
少年依旧是初见的样子，十几岁虽然面容还没有完全长开, 但眼神姿态沉稳从容, 周身散着微不可察的锐气。
仿佛一把明光开刃的长剑。
他脱离旧有身份, 从前的桎梏牵绊被卸除干净, 眉宇无形中舒展了许多。
撒缪尔扑棱着翅膀从天而降“哈”
没等他一爪子挠过去，茶灰身边三把长兵腾空而起, 把小恶龙架在半空中不准他扑过来。
少年不紧不慢地把最后一个小角落清扫完，擦了擦汗转身看向季渊，笑着道“你们怎么提前过来了”
“露露也回来了哟。”季渊指了指被清澈海水环绕的露里斯“是不是好久没有见。”
露里斯失笑道“你先把撒缪尔放下来。”
茶灰食指一摆，钢刺般的三把剑听话地俯首退下, 小恶龙扑通掉在了地上, 尾巴都沾上了青苔。
“他最近还安分么”少年问道。
“暂时没作什么幺蛾子。”季渊琢磨道“绵羊角戴多了也不好, 撒缪尔要是哪天再兽性大发, 我亲自电一下就成。”
撒缪尔默默爬起来拍尾巴“我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希珀刚刚回复了消息, 说是暂时在操心国家救济署的事情，要晚几天再与他们会合。
等前情提要听完，茶灰也很快了然。
“那你们可以用传送阵。”他示意他们看向牧场尽头漂浮在半空中的半永久深棕色传送门, 慢悠悠道“要引渡动物也好，召唤虫蚁也好, 在雪墟和其他国家之间多修建几座桥梁，应该就能够事半功倍。”
季渊大喜“就这么来”
他首先回了一趟无月国, 示意朋友们在侧殿等着, 拉着梅川快步去觐见了公主殿下。
许多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当初他被他们当做是失踪多年的苏菲公主, 后来又闹腾着改了十几稿的月亮画好了挂在天空上，一来二去就都算旧相识了。
“哥哥”苏菲早就听见他们来的消息，穿着利落猎装冲了出来“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其实也不久哈哈哈，”季渊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礼盒“上次急着救撒缪尔，忘了把这个东西给你。”
“这是什么”
“旅游纪念品”
季渊打开盒子，给她看自己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哔叭卟岛的限量款微缩景观雪花球，猫之国的小鱼干大礼包，神树山丘自带蝴蝶翅膀的透明水杯，以及从白骨沙丘里偶尔捡到的梅花鹿头。
苏菲捧着瞪着死鱼眼的梅花鹿头凝视片刻“我喜欢这个哥你眼光真不错。”
“就是沾了点灰。”季渊咳了一声“让佣人们干洗一下再钉墙上也成。”
“对了，这一次过来，还想找你借个东西。”他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我保证用完赶紧还。”
“借想借什么都可以”苏菲伸手拍他的肩，骄傲道“我现在是代理国王，我爸跟罗德叔叔旅游去了，这儿我说了算”
还真就从国库里把虫蚁杖给取了出来。
虫蚁杖原名为朱利安之杖，通体呈螺旋状银绿色形态，顶端嵌着一只偌大的琥珀猫头鹰。
当初无月国利用这个神器把全国的蟑螂苍蝇蝗虫都驱散到郊区之外，城市卫生状况是相当的好。
季渊见过琥珀甲虫琥珀蚂蚁，头一回看见还有炸毛猫头鹰被冻在这里头的，好奇道“这种大型琥珀很珍贵吧”
“哦，人工弄的。”苏菲打开玻璃罩子把虫蚁杖交给他“罗德叔叔说就光秃秃一根法杖看起来不够威风，强行让工匠加了个小装饰。”
季渊会意点点头。
这审美一看就是他们家族的优良传统。
临别之前，他指了指梅川“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新任男盆友，兼第六国的国王陛下。”
苏菲眯着眼打量梅川“不是老公”
梅川意味深长道“可以是。”
“不成。”季渊摇头“还得考察一段时间，哪儿那么容易。”
他嘴硬归嘴硬，脸上笑容很灿烂“我家这位长得特帅，对不对”
苏菲默默看他“哥你已经是陷在恋爱里的呆比了。”
五人再度返回第六国，置身于一片寂静苍凉之中。
上回用的小鸡崽都跟演唱会荧光棒似的发光没多久就消停了，这会儿雪墟又变成了被暗夜笼罩的无人区，连风声都没有。
他们降落在城堡的外缘，临时扔了一圈小鸡崽，五颜六色晃得人眼晕。
“首先，要有光。”露里斯耐心道“要有月亮和太阳。”
季渊闻声从怀里抱出来一轮又皎洁又明亮的大月亮。
“得亏我当初交稿没有删文件。”他伸手擦了擦月球表面的由坑洞组成的马赛克兔子“就这个吧”
“你们不觉得，这个兔子是无月国的象征么。”撒缪尔摸着下巴思索道“是不是应该改一改”
梅川长长嗯了一声，饶有兴致道“加个狮子上去”
季渊有种不祥的预感“等等我们都是自己人”
“老板，你跟大哥虽然在一起了，但这国家肯定是咱几个一块重新建起来对不对”撒缪尔振振有词道“咱五个最好再加上希珀一块开个会，就针对这件事搞明白想清楚到底该画个啥出来，然后再改改”
“不许改”季渊炸道“我画个狮子头上去就得了说什么都不能改了”
梅川会意颔首，转念又道“不过天上挂个狮子头”
季渊伸手捂住他的嘴，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天上太阳月亮都是两个圆球了。”
万一要挑图案色号花纹款式啥的造物主岂不是得烦死。
季渊这些年画山画水画高达基本上有版权警告没版权风险的全都来了一遍，画个太阳月亮也完全是绰绰有余。
撒缪尔接了月亮，茶灰拎走了太阳，一人扬翅一人踏剑飞去了东方和西方。
“往左”
“歪了歪了，撒缪尔往下一点”
“不对往左下”
“茶灰不要动你们两得挂的对称一点”
季渊拿着对讲机在那哔哔叨叨，梅川抱臂站在旁边琢磨“你说这太阳是不是不够圆”
某人瞬间发出死亡视线。
“你今天睡沙发。”
梅川挑眉道“双人床那么大的沙发”
日月相继挂好，封闭的独立世界也跟着被照亮。
黑暗和光明开始轮转更迭，光影的轮廓重归清晰。
季渊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远处在画传送阵的露里斯“大海和湖泊就交给你了。”
人鱼伸出指节在浮空法阵上敲了两下，空气中就呈现出一左一右两个半透明的欧风门把手。
他同时拉开了两扇大门，来自不同流域的河水海水紧跟着呼啸而出，一瞬如火山喷发般在快速汇入填平这里纵横交错的沟壑与坑洞。
清澈透绿的河水汩汩流入干涸的湖底，被席卷而来的鱼虾先是在烂泥中打滚蹦跳，转眼功夫就随着水流奔向了雪域更广阔的远方。
而海水则流向外围区域，在与国界边际冰川之下的深海无声交汇。
传送门虽然只有两尺宽六尺高，却奇异的能容纳无穷大的事物。
他们看见巨鲸从空中腾跃而出，白鲨追逐着海豚遨游向前，鱼群从门中跃向高空，如同数百盏小灯笼一般鳞片闪闪发光。
露里斯便坐在纯白贝壳上，鱼尾再度闲散一拨。
海藻珊瑚贝类明珠如园中繁花般悉数盛放，鱼尾拨弄的水珠溅到哪里，哪里就有七彩斑斓的海葵水母飘扬摆动。
海岸，长河，深湖，洋流，全都在这一刻重得新生。
季渊在旁边咔嚓咔嚓拍照录像，转身望着只有江河湖海的世界抻了个懒腰，张开十指道“接下来轮到我了。”
要有云。
棉花糖般的雪白云朵，沾着晨昏夕色的彩云，半透明流体般的薄云，全都在天空中铺陈张开，仿佛是又一重澄净幕布。
要有山。
怪石嶙峋的奇山，磅礴大气的群山，矗立云端的高山，接二连三的在响指声中拔地而起，如同接连现身的忠诚臣仆。
季渊施工到一半，感觉画的不够带劲。
“虽然笔刷囤了好多，但是这么一大片一大片的扫过去好像有点规模化生产的意思”
梅川漫不经心地扬刀出鞘“我给你改改”
季渊笑道“你尽管自由发挥。”
在群山长云散布世间的同时，竟有数千刀刃跟随着翩飞萦回，犹如群鸟振翅般前后相随。
刀气绚烂如朝暮雾色，锋利到可断山斩海，再度休整这数笔画出的潦草世界。
山峰群林被裁剪出更恣意不羁的轮廓形状，河流如缎带般萦绕卷曲，流淌时粼粼映照出灿烂天光。
撒缪尔随手关掉月亮，在半空中打了个转。
“还不错”他吹了声口哨“咱们快完活儿收工了吗”
“进度大概百分之三。”季渊笑道“算是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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