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魏昭一言不发,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婉婉缩在他怀中哭了一会儿,便适可而止,渐渐地不哭了。
这次便这样,她只能到此, 不能再央求了。婉婉有心理准备, 此事非同一般, 她之要求是人之常情,但也是非分要求。毕竟驻守边境之事不同寻常,再说她这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梦。
这时宫女端上了饭菜来,但见俩人如此姿势,起先没人敢进。婉婉见了, 这时也便乖巧地下了来, 皇上饿着呢。
俩人这便来到了桌前,魏昭坐下, 婉婉坐在了一旁,刚哭过,还断断续续的有些抽噎。
她拾起筷子, 没完全缓过来, 只一直不断地翻着碗中的饭, 这时见魏昭夹了菜给她。
婉婉脸上犹带着泪,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魏昭。男人又夹了菜给她,如此连续三次。
“好好吃饭, 朕就答应你。”
“啊”
魏昭语声很是平静, 但婉婉平静不了, 瞬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睁着那含情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皇上”
魏昭眯了眯眼,也看向了她,“有问题”
“没有,没有”
婉婉胸口狂跳,唇瓣颤动,难以抑制,感觉手都不会动了一般。
他,他同意了
“皇上。”
“吃饭。”
“是,是”
婉婉自然是难以抚平心绪,小心口狂跳不止,连连应声,使劲儿点头,这时赶紧吃了起来。
魏昭饭后又呆了好久,方才走的。她前脚刚走,婉婉就捂住了胸口,使劲儿地喘了两口气。俩人后来便几乎没再说那事情,但婉婉心中没底,自然是变着法儿地又把爹爹之事提及了一遍,但听魏昭依旧是沉声答应着。
婉婉这回方才确定,知道事情是真的了。她心中狂喜,没想到能这般顺利。眼下这事儿解决了,她心中的石头便能彻底落下了。
这夜她真的梦到了爹爹,但那梦与她“编造”的恰恰相反。
梦很祥和安宁,有她,有爹爹,还有她的娘亲
转眼便又过了一个多月,婉婉怀孕已八月有余。随着胎儿越来越大,她自然是越来越累,有时晚上休息的也不是很好。
这日早上醒来,婉婉昏昏沉沉的,有些头痛,近两天来,她常感如此。
宋太医来请平安脉时,她便与之说了。
“娘娘脉象并无异常,胎儿也是极好的。此时临盆将近,娘娘身子骨弱,月份大了,有不舒服之处亦是难免,娘娘不要过于紧张。”
听了太医的话,婉婉也便放心了许多。想来太医每日请脉,她吃喝用的东西,魏昭都每日都派人查,不会有什么事情。
婉婉应了声,不时,太医也便告退了。
近来,婉婉临盆在即,便又得了令,可不去请安了。太医走后没多久,她像往常一样,收拾妥当了后,便要出去散步,但这刚刚一站起了身子,脚下竟是蓦地一飘,人差点摔倒了。
“小姐”芸香登时吓到了,紧张不已。
“小姐感觉怎么”
婉婉抬手,瞬时便觉得自己一步也走不了了。她坐在了床上,缓了一缓,这时胎动的厉害。
婉婉轻轻摸了摸肚子,柔声安慰,“宝宝乖,宝宝乖。姑且先不出去了。”
她这后一句话自然是对芸香说的。
芸香手都颤了,“是,小姐躺一下,小月”她接着便去吩咐了人,叫人又去把太医截了回来。
婉婉这躺下了,没一会儿竟是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人给她喂水,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的还是芸香。
“小姐,好些了么”
婉婉点头,“我睡了多久”
“大概有半个时辰,太医已经来过,说小姐脉象正常,胎儿也无异常。”
婉婉摸了摸肚子,“那便好。”
她没力气,只觉得睡了还想睡,这种感觉好生奇怪。婉婉起了身,叫人又打来了水,重新洗了洗脸,这时觉得好似是舒服了不少,而后,她简单地妆扮了一下,就让芸香陪她出去了。
五月的天是极好的。她出去吹了吹风,不时便清醒了。
待夜晚来临,她洗漱过后,散了头发,便又有了那感觉,迷迷糊糊地不一会儿便觉得浑身没劲儿,困的很。婉婉早早地上了床,一觉便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早上醒来,同前一日一样,她愈发地觉得没劲儿。婉婉心下狐疑,有了不好的感觉。第三日依旧如此,甚至吃饭的时候拿着筷子,竟然还掉了一次。
婉婉长的柔弱,本来力气也不大,但终是个正常之人,此时,她恍惚总是觉得自己不那么正常。
夜晚她托着腮,坐在桌前,瞧望外头的星星,暗道眼见着自己临盆将近,这总是这般没劲儿怎么生孩子呢
婉婉暗暗叹息一声,但仿是刚想过,心口骤然一颤,脑中瞬时闪过一个霹雳一般。
该不会是有人给她下了什么药了吧就是想让她临盆之时发作,生不下孩子,胎死腹中
婉婉瞬时浑身冷汗淋漓,不敢相信,但却又愈发地觉得这是真的,毕竟如此手段,那乃是高上之高,它日临盆,孩子必死无疑,她也多半活不成
然,过错都在她
婉婉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攥住了手。她立时便起了身,但没有什么明显举动,只是返回了卧房。
屋中只她一人,她立在屋子中间,仔仔细细地从门口一直看到了床上。她怀孕以来,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有人检查,按理说断不可能有什么差池,但眼下
她扫视了一周,而后便坐在了铜镜前,仔细看着自己,若说她所猜不错,就是有人给她下了慢性药,那这药必然是下在了她常接触的某样东西上,且这个东西怕是能随时换走,躲避检查的
到底是什么呢她想着,这时视线从镜子上缓缓下移,落到了那梳妆桌上,一把檀木梳子骤然砸入视线
婉婉浑身颤栗,咽了下口水,这时抖着手拿起了那把梳子,另一只玉手小心地拽下了一根头发,将它缓缓的缠在了那第二根齿儿上,而后,放回了那梳子。
婉婉缓缓地起身,叫来了芸香。
“叫人备水,我要沐浴。”
“嗳”
芸香听了,立时去了。婉婉听着浴房中传来的水声,视线没离开那把梳子,而后,她便沐了浴,也洗了头发。待半个多时辰后从浴房返回寝居,她自己小心地擦拭着头发,然后再度坐在了铜镜前,拿起那把小梳,胸口登时“砰”地一下
那根头发,果真不见了。
但旋即婉婉嘴角便不易察觉地一动。
她拿了帕子将那梳子使劲地在帕子上擦了几下,而后便把那梳子放了回去。
芸香端了茶过来,正好看到她在用一张帕子,包着上了另一张帕子
“咦小姐在干嘛”
婉婉嘴角一动,没有说话,只将食指竖立唇边。
芸香立时禁声,这时但见婉婉转过了身来,将那个帕子递给了她。
“那天你说的那个太医院的小学徒可信么”
芸香登时小脸通红,“芸香觉得可信,怎么小姐”
婉婉笑笑,手指动动,使芸香靠近过来,“明日拿去给他查查这帕子上的是什么事情成了,以后让你嫁给他。”
“小姐”
芸香登时脸更红了,满面羞赧,心口“咚咚”跳。
婉婉又是笑了一下。芸香咬住了唇,也不知道小姐是逗她,还是说真的,总归她羞的很,语露娇嗔,“小姐”
婉婉拍了拍,“好好办事。”
芸香这时也认真仔细了起来,不禁问道“小姐,这是什么怎么了”婉婉摇了摇头,眸中含笑,只道“此事不可泄露。”
芸香点头,便不再问了。婉婉用别的梳子梳了头,但还是留着那把檀木梳在梳妆台之上,而后,便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什么,她竟然觉得力气恢复了一些。晚些时候,芸香匆匆回来。
婉婉见了,极是从容,没叫她说,在美人榻上又躺了一会儿,方才招呼人扶她起来,叫芸香伺候她换衣。
芸香应声去了,这屋中只有俩人,婉婉方才问话,“是什么”
芸香到现在还在心颤,声音压的极低,“小姐,是慢性软骨散呀,小姐,是在哪发现的”
婉婉笑了,果然不出所料,这招太高了
杀人无形,它日她临盆一尸两命之后,怕是连证据都查不出来。
婉婉没答芸香的话,只道“钟粹宫的宫女之中有内奸。”
“是是谁”
芸香声音都抖了。
这钟粹宫中能进屋的宫女就芸香、小月、常兰、翠娥四人。芸香婉婉是绝对信任的,可以排除,那个人是谁其实非常好查,谁身上藏着另一把檀木小梳便是谁了。
但眼下婉婉不急着揭发她。
“我不知道,不过不急,你只要常和人说,我常嚷嚷着没力气就好了。”
“唔,好,芸香明白了。”
“走吧”
“是。”
而后婉婉便像往常一样,出去散步。她眼下已近临盆,每每出去都是好些人护着。前面是她与芸香和常兰,再接着是小月、翠娥,还有其它人。
婉婉与众人一路徜徉,去了御花园。此时时至七月,园中百花争艳,芬芳馥郁,葱郁的树丛映着亭台楼阁,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园中美艳,芳香,又清凉,人走在里头,心情便惬意。
转眼进了来,常兰与翠娥便跟进了两步,婉婉平时很少来此,进了七月更是第一次,俩人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地与婉婉说话,讲着这御花园里的一些趣事儿。
婉婉笑着听,时而插嘴问上那么一两句,一行人说说笑笑,动静却是不小的。
小月与洛梅在前头护着引着走,常兰与翠娥俩人时而后退前行,芸香正面扶着婉婉,剩下的人便跟在了后头。
婉婉边走边赏景色,加之听着宫女说笑,好不惬意,正颇是开怀之时,霍然听见那打在最前面的洛梅声音微颤,蓦然跪下。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婉婉登时心一颤。
颤的怕是不仅是她,而是这一行的所有人。常兰闻言也是立时跪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与常兰一起背身走着,逗着婉婉笑的翠娥反应的略微慢了一点,多退了那么一步,正好撞了她前面已然下跪了的小月,小月微微晃了晃,那翠娥也是差点跌倒,但很快便都恭敬无声地跪了下去。
一时之间宫女们皆是俯身下拜着,唯有婉婉还站着,这时她也更清晰地看到了对方。
对方雍容华贵,身姿窈窕有致,穿着一袭暗色宫服,肌肤胜雪,朱唇榴齿,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冷艳绝伦。
婉婉瞬时看的有些呆了。那次她听说了萧凤栖当年的事,知道这能宠冠六宫,把先皇迷得魂儿都没了的女人肯定是倾国倾城,但原本她只知道倾国倾城,今日却是见识了什么叫倾国倾城。
她怎么看起来比皇后还年轻,好像也就十八九岁似的。
婉婉承认,打心里承认,她真的好美
但婉婉不喜欢她,也是打心里不喜欢。
萧凤栖此时也是第一次见这苏婉婉。
她知道此人快一年了,但对她长的什么样儿一点也不好奇,此时见了,心中有的只有两个字,便是生气。
那小人儿此时小腹隆起,四肢纤细,娇滴滴又娇艳艳的,看起来又憨又媚,又纯又欲,总归是让人怒火上涌,让人难以自控的想撕了她。
她身后的姑姑夏竹恍然,只暗道着“难怪”二字。
一切只在须臾,婉婉立时也躬了身。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拜了下去,但并未得到回应,那萧风栖冷艳昂头,微微眯了眯眼,丹唇开启,缓缓地只吐出二字“掌嘴。”
“唔”婉婉瞬时抬头,只见对方冷艳地盯着她,且一直是盯着她。
但当然不是要打她。
萧凤栖身旁的两个嬷嬷已经动了,直朝着小月与那翠娥而去。
“啊,太后娘娘饶命啊”
“太后娘娘”
婉婉大惊,心立时颤了起来。
“她们犯了什么错”
那萧凤栖嘴角一动,不疾不徐地缓缓张口,“怎么你不用学规矩了,你宫里的奴婢奴才也不用学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淡淡地说话,那边已然响起了巴掌声。
“啊,啊,啊”
“太后娘娘”
“让她们闭嘴,谁在聒噪,就顺便给哀家把她的舌头割下来”
婉婉眼圈都红了,她这是指桑骂槐,说她聒噪呢。
眼见着嬷嬷几巴掌下去,小月与翠娥便嘴角流了血,这是打的多重啊
而且那萧凤栖哪里是在打她们,分明是在打她
“住手”
婉婉高声制止,但哪里有人听她的。
萧凤栖嘴角一动,伸手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
那边是半丝停下的意思都没有,看样子是要打死的意思。
婉婉红着眼圈,当即便要气哭了。
正在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骤然响起,“住手”
婉婉登时寻声朝着身后望去李德瑞扬声道“皇上驾到”
那来人负手在后,面色凛然,一身龙袍,生的玉树临风,俊美无俦,正是魏昭。
婉婉一见他来了,立时红着眼圈奔了过去,“哥哥”
她特意叫的这声“哥哥”。过去,那小人儿便梨花带雨地钻进了魏昭的怀中,委屈又娇气,一声就哭了出来。
“臣妾肚子疼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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