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盛夏时节,外面虫鸣鸟叫,晚风卷着夜色袭来,夜幕已经低垂,空气中却还残留着酷暑的气息,街边两侧的树木都蔫巴巴的,失了活力一般,垂头丧气宛若有气无力的老人。
与夏天的燥.热.难.耐不同,是今天刚参加完高考的学生。
静谧的夜色下,巷尾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三三两两的人勾肩搭背的,一路嘻嘻哈哈的,相互打闹。
酷暑的炎热好像半点也没有浇灭他们的热情,女孩们互相推搡着,跌跌撞撞朝前方跑去。
温以然也在其中。
“嗳于琳你手机带了吗,快点帮我鹅子投个票!呜呜呜,对家快追上来了!”
温以然突然驻足,垂首盯着屏幕,一脸的紧张和不安,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下滚动。
“什么投票?”
被唤作于琳的女孩凑了过来,瞥见温以然屏幕上的排行榜时,于琳捂嘴笑道。
“陈洲不是在第一吗,你紧张什么?而且这都快到截止时间了,第二的不可能超过你们的。”
“你不懂,这种情况最怕对方藏票。”温以然疯狂点着屏幕,她已经分不开神,目光只专注于屏幕上消息。
陈洲是刚出道的小明星,粉丝不多,普通的一个生日应援连集资的金额都凑不齐。
温以然作为一个刚高考完的高三生,积蓄也不多,只能在数据上多多帮助爱豆。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朝于琳道了一句:“你先上楼吧,我等会结果出来再过去找你们。”
于琳颔首:“那行,你自己小心点!”
待人群离开后,街道又恢复为往日的安静,只余下聒噪蝉鸣。
女孩倚着墙壁而立,昏黄的灯影下,只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大概过了半小时左右,黑影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温以然忍不住尖叫出声:“啊啊啊第一了!!!”
她原地转了好几圈,收获了几个普通路人异样的眼光后,终于稍稍收敛了一点,捂着嘴暗自偷笑,抱着手机往班里聚餐的地方跑去。
......
包间里边吵吵闹闹的,隔着房门还能听见里边的喧哗声。
温以然喘着气沿着楼梯往上爬,才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蓦地看见门口的一道黑影。
她诧异,随即双眸闪了闪,开口笑道:“宁远,你怎么在这里?”
走近才发现,门口倚着墙壁站着的人正好是自己的前桌宁远。
高中三年他们都是前后桌的关系,平日里打打闹闹都习惯了,温以然语气说不出的熟稔。
女孩的小手在自己肩膀处拍了拍,温以然扬头,狐疑地往包间内探了探,好奇道。
“怎么不进去,你是在等人吗?”
女孩又缩回了脑袋,没有注意到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
宁远身子一滞,随即摇头解释道:“没有,没在等人。”
女孩的手早就从自己肩膀处离开,然而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却像是被下了咒语一般,宁远僵着身子不得动弹。
温以然没注意到少年与往日的不同,她不以为然“哦”了一声,抬手想要去推开那扇大门,温以然催促道。
“那我们赶紧进去吧,”她笑着指了指里边的光景,解释道,“里边开了冷气,可比这外边凉快多了。”
她是最怕热的一人,高三一年学业紧张,为了挤出时间学习,温以然中午都是待在教室。
午休时间教室是没有通电的,所以温以然都是靠着小扇子存活,平时醒着的时候还好,只是每每趴在课桌上打盹时,总是被热得睡不着。
后来还是宁远提议,他们轮流午睡,这样就可以互相给对方打扇。
本来就是认识了三年的至交好友,温以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只是当时她心思简单,没有注意到宁远的午睡时间一次比一次短。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手臂已经伸到半空,只是手背刚触碰到门板,手腕猛地被人攥住。
宁远紧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等等!”
少年声音焦急。
女孩如言转过身,对上少年一双澄澈漆黑的眼睛时,温以然眨眨眼。
“怎么了?”
却见少年呼吸一滞,宁远刚到唇边的话又再次凝住,薄唇嗫嚅了好几下,最终还是将话咽下,迟疑道。
“我,我有话对你说。”
少年的手指终于从女孩腕上离开,只是颊边却悄无声息多了一点绯色。
还好走廊光影晦暗,温以然并没有发觉出宁远脸上的异样。
少年尝试了好几次,然而每每对上温以然灵动空明的双眸时,他又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
兜里的礼物灌了铅一般沉重,宁远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只是手指刚触碰到礼物的边缘时,包间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边推开,于琳的面孔陡然出现在门边。
“以然你怎么才来,我们还等着你切蛋糕呢!”
于琳嗔了一声埋怨,刚转过身,余光瞥见墙角的宁远时,她双眼一亮:“宁远你怎么也在?”
胳膊肘抵了抵温以然的手臂,于琳眸光泛着八卦之色,贼兮兮揶揄道。
“你们两个是不是......”
于琳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嗯嗯”了几声。
她们这个年纪,对爱情最是渴望和向往,倒是温以然先拍开她的手,打着哈哈插科打诨道。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我连给我家宝贝打榜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谈恋爱?”
于琳失望地瘪瘪嘴:“也对,你眼里只有你家那个宝贝鹅子。不过这样也好,毕业季分手季,省得到时伤心。”
......
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大门已经被推开,温以然和于琳说话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音乐声之中。
宁远手指一松,口袋中的礼物再次垂落,沉甸甸的如同此时的心情一般。
他苦笑地扬了扬嘴角,最后还是收了收唇角的苦涩,大步流星朝包间走去。
好不容易摆脱高考的束缚,恰好又是温以然的成人礼,有人提议点酒上来。
虽然跃跃欲试,然而众人心底还是杵着对父母的害怕,不敢多作放肆,只敢偷偷让人送了啤酒上来。
虽然如此,然而几次推杯换盏之后,温以然脸上已经明显有了醉意。
见她还想着从桌上拿啤酒喝,宁远皱了皱眉角,起身压下她的手,呵斥出声。
“不能再喝了。”
包间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基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被宁远阻止,温以然不满地嘀咕了一声,女孩摇摇欲坠站了起来,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就连旁边玩游戏的于琳也注意到她脚步的虚浮。
“以然,”赶在宁远伸手之前及时扶住了人,于琳开口道,“你要不要先回家?”
才喝了三小杯啤酒,温以然双眸已经泛起了水雾,呢喃着点了点头。
她喝得醉醺醺的,于琳自然不放心她一人回去,正想着帮人叫车,身后突然多出了一只手臂。
“我送她回家吧。”
宁远和温以然住的地方只隔了一条小巷子,以往他们也是一同回家的。
“我有话和她说。”
少年脸上的讨好实在太过于明显,于琳眉眼一动,视线在温以然和宁远两人脸上来回打转,最后若有所思“哦”了一声,将怀里的女孩交给宁远,临走时还不忘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叮嘱道。
“我刚和她妈妈说了,你可得准时将人送回去!”
“放心。”
少年弯了弯唇角,丢下两个字,心满意足将人扶了起来。
然而才刚到了楼下,宁远就被温以然甩开。她果然醉得不清,三步并作两步走着,身影摇摇晃晃。
宁远双手插.着兜,不疾不徐地跟在女孩后面,唇角裹着淡淡的笑意。
夜风夹杂着夏日特有的炎热,打在两人脸上。
突然,天边传来一声巨响,有光影瞬间照亮了整片天际。
接连不断的烟花在夜色下绽放,江水辽阔,将天际的斑斓灿烂尽收江底之中,就连温以然也驻足观望。
她身子半倚在江边的栏杆上,眸底禁不住的惊叹,指着天上的烟花对宁远道。
“快看快看,是烟花!”
少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始终没有从女孩脸上挪开半寸。
“不是看我,是那边!”
注意到少年的分神,温以然恼怒拍了拍他肩膀,呵斥道。
宁远唇角噙笑,视线终于从女孩脸上移开,顺着温以然的手指望去,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看见了,很漂亮。”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再一回首,却见温以然双手合十,嘴上念念叨叨道。
“上天保佑,希望我大学可以拥有一段甜甜的恋爱,最好还能有好多好多钱,可以让我养‘鹅子’,送‘鹅子’走花路!”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喊着出声,就连宁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女孩睁眼,不满地剜了少年一眼,她单手支着下巴,双目还迷离着,“你是觉得我不可能赚那么多的钱吗?”
烟花又一次在天际绽放,璀璨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女孩一张小脸。
烟花之下,女孩双眼都闪着光芒,娇艳异常。
少年眉眼间都沾染上笑意,忙不迭否认出声:“没有的事!”
“未来你肯定会有很多很多的钱,可以送你‘鹅子’走花路!”
远处有烟花声响起,少年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其中。
模糊的轮廓中,温以然最后只看见了宁远一张一合的薄唇,和夜色渐渐融为一体。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缥缈虚无,漫天的星辰之下,最后只剩下刺眼的红色。
还有女人嘲讽的笑声。
温以然喃喃念道。
“都过去了。”
回忆渐渐褪色,她所有的美好都停留在高三那个炙热的夏天,再也不复。
光洁豪华的浴缸之中,女人身着白色睡袍,她无力地仰靠在浴缸之中。
眸光慢慢涣散了去,只余下满目的疮痍。
手机从手心滑落,“吧嗒”一声打破了浴室的安静。
浴缸之上,有血珠从手腕处滑落,和温水混杂在一处,触目惊心,一点一点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方,几乎掩盖住上面正拨通中的三个字。
——沈屿之。
还有一个未来得及关上的窗口。
【华达集团总裁沈屿之和名媛林嫣共进晚餐,两人相谈甚欢。】
这一天,正好是温以然二十二岁的生日。
.
三天后。
隔着大西洋的另一侧,一处静谧的房间内,沈屿之正盘腿坐在蒲团上,男人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听见电话声响,沈屿之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待看清屏幕上的备注后,男人的双眉微不可察蹙了蹙。
片刻,沈屿之的视线终于又回到棋盘上,好像刚才的声响只是错觉。
静室中央,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屋里点了檀香,有淡淡的香气缭绕,香雾弥漫之间,模糊了男人半边的面孔,棱角分明的下颌也掩在白雾之中。
“屿之,”电话持续震动,对面的商樾终于出声提醒,“你电话响了。”
“不急。”沈屿之轻摇了下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
来电人是沈屿之的助理李铭,三天前沈屿之就接到助理的电话,知道了温以然割腕自杀的事。
彼时他正在开会,只三言两语让助理过去医院一趟后,又继续和合作方谈生意,丝毫没有将温以然的事放在心上。
见他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商樾难得皱了皱眉:“人命关天。”
微顿,他轻声道:“好歹也是你妻子,也......也曾爱慕过你。”
男人闻言,手上的动作一僵,随后勾唇冷笑:“分文不值。”
他从未将温以然的爱慕放在心上。
“妻子”二字对沈屿之而言既陌生又厌恶,结婚以来,他从未肯让身侧的人称呼温以然为沈夫人,一直以来,就连家里的阿姨唤着的都是温小姐。
温以然好几次想让人改口,然而收到男人冷冽的视线后,终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商樾摇头叹息:“当初可是你自己要结婚的。”
提起往事,沈屿之捻着白子的手指一紧,男人眸光暗沉了几许,最后只吐出一句话。
“我已经让律师拟好离婚协议了,回去就离婚。”
白子终于在棋盘下落下。
男人的眼眸却依旧低垂着,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一片阴影。
见沈屿之盯着棋盘出神,商樾眼皮轻掀,朝好友瞥去一眼,意有所指道。
“屿之,落子无悔。”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透过轻卷起的竹帘,无声无息落在男人白皙的脸上。
房间静默无声,半晌,对面的男人终于开了口,沈屿之淡淡压了压唇角,薄唇微扬,男人沉声道。
“我知道。”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