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祝颜舒就已经约好了梳头娘, 还破天荒的翻起她以前的读书笔记, 为明天招待代教授做准备。
梳头娘特意晚上过来,替她的头发一个个上好卷子, 这样明天早上会方便得多。
祝颜舒坐在沙发上泡着脚, 与杨玉燕一起翻看她当年阅读俄语书籍的笔记, 杨玉蝉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上捧着一本笔记,今晚她相当的沉默。
祝颜舒抱怨“我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你姥爷的一世英明, 可不能葬送在我身上。”
杨玉燕安慰她“没关系的, 妈, 代教授主要是来借书,次要是来见我, 你要是不想见他, 到时就由我去接待吧。”
张妈站在她身后拉了一下她的辫子。
杨玉燕没放在心上, 继续说“而且名人的后代多数都没办法达到前人的高度, 代教授不会太难为你的。”
“咳咳”张妈响亮的清了清喉咙。
杨玉燕回头看张妈,啊了一声,再转回头来, 迎向亲妈冰冷的目光, 低头看笔记, 大声夸“妈, 你的字真好看呀”
祝颜舒冷哼, 翻了个大白眼, 把两个女儿都赶回去“去去去,都回屋去。这本笔记可以借你,不许给我弄坏啊”她指着杨玉燕拿在手里的旧笔记本瞪着眼睛说,“弄坏了看我饶不饶你”再转头盯着杨玉蝉看了两眼,关心道“你是不是着凉了我让张妈给你煮碗汤,你喝了早点睡吧。”
一听杨玉蝉身体不舒服,杨玉燕与张妈都涌过来关心。
杨玉燕拉着她姐说“姐,你头疼不疼”
张妈伸手摸摸杨玉蝉的额头,再摸自己的,“不烫,可能就是冻着了,我给你煮碗姜汤,放两节葱白,发一发。”说罢就赶紧去厨房了。
杨玉蝉说“我没事。”
但没有用,没人听她的。杨玉燕发挥姐妹爱,亲自拉着姐姐回卧室,替她拿来睡衣与厚毛衣,盯着她换好,强硬的把她按到床上,盖上被子,又跑到厨房去喊张妈有没有热水呀她要给杨玉蝉提泡脚水。
张妈早准备好了“我放在洗漱室了,你提一个暖瓶过去,剩下的等我过去弄你别弄的到处都是水”张妈冲着已经跑掉的杨玉燕的背影喊。
“我哪儿那么笨啊。”杨玉燕不服气,她都这么大了,连个热水都不会提太小瞧她了。
张妈快手快脚的把热汤煮好,将茶色的汤倒到碗里,端过去给杨玉蝉,一进门就见屋里床边放着一个盆,盆边星星点点都是溅出来的水。
张妈气呼呼的把碗放下,让杨玉蝉赶紧喝“别冷了”
再教训杨玉燕“瞧你干得好事这一地的水哟”
杨玉燕“就几滴一会儿就干了。”
张妈“明天早上都干不了”
杨玉燕“那我拖一拖嘛。”
她把盆里的水倒掉以后,又想寻拖把,四处找不着,返回去厨房问张妈“张妈,拖把放在哪里了这是什么”她看到小砂锅里有奇怪的东西,好像都是垃圾呀,有葱头、香菜根、还有好几片姜。
“这就是我给你姐煮的,喝了让她好好的发一发汤。嫌弃什么呀都是老方”张妈狠狠的瞪了一下面露嫌弃的杨玉燕,把本来拿在自己手里的拖把扔给她“去拖你的地去”
等张妈忙完厨房这一摊去杨玉蝉屋里看的时候,果然看到那溅出来的几滴水被拖成了一大片湿痕。
她问杨玉蝉“燕燕呢”
杨玉蝉正坐在床上一脸深沉的养神,闻言仿佛重回人间,道“她去洗拖把了。”
张妈立刻快步奔向洗漱间找不到人,又奔向大门外的洗漱池,这里都是家里没有洗漱室的租户在用,也不见杨二小姐的身影。她复又奔回家,被祝颜舒叫住“张妈,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别跑来跑去的,回头心慌怎么办你要是找燕燕,她已经回屋了,拖把她晾在阳台了。”
张妈捶胸顿足“太太你怎么不拦住她哟这种天洗什么拖把哟那什么时候能干哟”
梳头娘已经告辞了,祝颜舒仍在补课,笑道“哎哟,她难得勤快一回,明早拖把不干,我们一起来笑她”
张妈怒道“拖把不干,我怎么做活临着马路,灰尘扬得老高,屋里不脏死了”
祝颜舒看张妈真生气了,连忙道“真的呀那都是燕燕的错我帮你骂她燕燕,燕燕你出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杨玉燕听到叫唤就出来了,她已换好了睡衣,“叫我什么干什么张妈,我把拖把洗了”她一见张妈就邀功。
祝颜舒假装生气“你过来”
张妈一看杨玉燕只穿睡衣就生气“你回去也不怕冻着自己快回屋去”说着把杨玉燕推回了屋。
杨玉燕仍在表功“张妈,我刚才把拖把给涮了呢”
张妈“是是是,小祖宗,大冬天的你洗它干什么你洗得动吗以后这些事你别干就是帮我的忙了”
“人家帮帮你嘛。”
“好好好,快躺回去。”
祝颜舒就站在外面等,等张妈出来,两手一摊“瞧,你还不舍得骂她。”
张妈白了她一眼,嘀咕道“这个家平时就我跟二小姐在家,没她陪我说话,我跟鬼说哦”说着,躲进厨房去了。
祝颜舒听张妈在厨房里还说“二小姐可比你们会心疼人”
她都不知道杨玉燕怎么心疼张妈了,不过她那张小嘴确实是甜得很,瞧把张妈哄得一点都不生气了。
第二天,拖把仍在滴水。
杨玉燕早上起来站在阳台上梳头看街景,看到拖把未干还惊讶“怎么一晚上都不干”
苏老师过来陪她,没话找话“冬天就是不好干。”
杨玉燕偏头通发,一头乌发分两边,一边披在左肩,一边披在右肩,都有过胸的长度。她通完以后,将一侧头发抓满手,分三股打辫子,编完系上绳子,再系一条丝带。
过年当然是系红丝带,一左一右两只红色蝴蝶结挂在胸口,醒目得很。她又取出一只红色发夹,卡在左耳上的发鬓,举着小镜子左照右照,问苏老师好不好看。
苏老师能目不转晴在旁边看上十分钟,此时当然连声夸“好看,真好看。”
她再取出粉盒,扑在流海上,将流海梳松,这才满意的放下梳子,转回屋里。
苏纯钧亦步亦趋跟在旁边,真心实意的说“这样梳头清纯又美丽。”
沙发上等着吃早饭的祝颜舒与杨玉蝉头都不抬,视此二人于无物,由着这两人就站在客厅正当中说话,也不坐下来,好像坐下是浪费时间,他们更愿意把这点功夫花在望着彼此的眼睛里。
杨玉燕问苏老师“是卷发好看,还是直发好看”
苏老师面对此等常令男士束手无策的问题异常轻松,答道“你梳直发好看,烫卷发也好看。”
杨玉燕像每一个女人一样擅长查找漏洞“你又没见过我烫卷发,怎么知道好看不好看”
苏老师认真端详她片刻,研究学问一般的说“你的脸型好,直发梳辫子显清纯,卷发显洋气更端庄。”
祝颜舒暗中翻了个白眼,看杨玉蝉面露不快,转了下眼珠子,轻轻踢了她一下,等她看过来,凑过去小声说“谈恋爱不都是这样吗你跟马天保在一起时肯定也这么肉麻,别太保护燕燕了,她是大女孩了,知道好歹。”
杨玉蝉不快道“我和马天保才不会这么轻浮。”
祝颜舒早猜出杨玉蝉的恋爱谈得不太顺利,闻言喜极,笑道“什么轻浮你情诗读得还少吗爱情这回事,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自己觉得甜蜜,旁人看了牙酸肉麻。我才不信你跟马天保在一起时没有牵牵小手,说说甜话。”
杨玉蝉张口欲答,又忽而止住。她回忆起自己读过的情诗,那些火热辛辣的句子在她还没有谈恋爱时读起来总会烫得她冒烟,但真正谈起恋爱后,她又被恋爱中的温暖和轻柔所打动。
爱情有许多种面貌,她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人谈起恋爱来就如同一团燃烧的野火,也相信她更适合如静静流水一般和缓的爱情模式。热烈的爱情不是不好,而是不那么适合她。
她与马天保在一起谈论理想时是多么的心有灵犀他们对于事物的看法是多么的一致他们一样的嫉恶如仇,一样怜惜弱小,一样认同新的思想才能够拯救民众,拯救中国。
他们都认为家庭需要夫妻两人的付出,认为孝顺父母并不是封建糟粕。他们并不惧怕贫穷,也并不羡慕富豪。
他们有这么多相同的地方,这难道不是爱情吗
这时有人敲门,张妈连忙从厨房里出来,一边擦手一边说“谁啊一大早就上门。”她打开门,看到外面是一位非常优雅的男士,他穿着灰色的西装,黑色的大衣,戴一顶有些俏皮的棕色帽子,配上他棕色的领带与亮棕色的皮鞋格外出彩。他一手捧着一束鲜花,一手提着一个袋子,见到她开门,连忙换手、脱帽,含胸向她行礼,柔声道“小姓代,在南京大学任教,不才昨日与贵府祝女士有约,前来拜访,冒昧了,冒昧了。”
张妈昨天就听说过,本以为代教授是一个穷酸,没想到竟然他长得这么好看穿戴也体面。她马上将门打开,堆满了笑请他进来,一关上门就连忙进屋去叫祝颜舒“太太,代教授到了。”
祝颜舒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报纸,“这么早哎哟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这才几点”
张妈“八点半了,不早了”
苏纯钧一听就说“我先跟燕燕过去,祝女士,您在这里等就行了。”然后牵着杨玉燕的手就走。
杨玉蝉也赶紧起身,看看自己的穿戴是否合适。
祝颜舒挽着她说“对了,等到过几天,苏老师就要去上班了,我想让你每天送燕燕过去上学,好不好”
杨玉蝉点点头“当然,本来就该我带她去学校。就不要麻烦苏老师了。”
祝颜舒没有反驳她,反而点点头“那你也要跟代教授多说说话,以后你常去他那里,不熟悉就不太方便了。这几天你要是没事,也陪燕燕去听几堂课,免得她跟同学不合吵架。”
杨玉蝉想了想,也实在是担心杨玉燕的脾气,答应道“好,我陪她一起听课。”
祝颜舒目的达成,笑着说“就几天而已,等你那边要上课了就不必再陪她了。”
杨玉蝉“好的,妈,我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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