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没见, 所谓的考核就过了不下三关,等着好容易见到了那位钱大人, 正紧说话却没超过十句,人就又被打发出来了, 头一次,焦裕丰对地位权势两个字有了最直接的感悟。
什么贾代化那边没这么麻烦呵呵, 一来那是武人,又是在私下里,自然随和了些;二来焦大几十年的情分在呢,在贾家的几位爷眼里, 焦裕丰, 那也能算是自己人, 看在当初焦大救主的份上, 可以当成半个子侄一般的小辈看待, 不涉及原则问题的时候, 估计比贾家族人中的那些不争气的还亲近些,这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换过来若是这两位国公爷在衙门里,遇上其他不认识的, 估计比这钱大人的谱还大些。
长久以来,因为贾家的态度而有些对等级模糊了的焦裕丰在经历了这一次之后,走出衙门的时候, 整个人都肃然了许多,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心灵的拷问。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即使这一次没能谋取什么官职好处, 也不算白来,这种收获在未来可能会让他避免很多的麻烦。
这个时候,焦裕丰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父子两个一直在山村生活了,那里虽然条件比不得京城,可同样的接触的人也少,遇上的事儿也简单,在自己脑子没有清楚之前,真的是为自己一家挡住了太多闯祸的可能。
“木叔,今儿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领着你走一趟而已,对了,那钱大人可说了什么没有”
木头并没有陪着进去见那位大人,从这看,这件事儿上他付出的其实并不多,可即使这样,有了这么一次感悟,焦裕丰觉得,他也依然欠下了不小的人情,即使木头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不能当没发生过,所以对于木头的询问,他回答的很坦诚,甚至心下决定,以后若是这木头还有那什么密探相关的事儿,他也能帮就帮,不在推诿。
“只是问了问村子那边的情况,野兽分布和山林密度之类的,别的倒是没什么,不过就像是你说的,在那边立个军营是十有八九了,不然也不至于问这么多。”
“这其实也是好事儿,好歹有了这么一个地方,那边的矿上若是再有事儿,你们那也不至于没人求助,就是哪些犯人,知道有了这么一个地方,只怕也不敢往你们那里去了。”
“不去我们那边,那就只有往西北走,毕竟其他地方基本都是深山老林,进去了可就别想出来了。”
“本来为的不就是这个嘛,能送到矿上的,哪个是简单的,若是逃出来一个两个,跑到京城江南的,那可不得了,还不定要出什么大事儿呢。如今这样一来,要吗直接死在山里,要吗,呵呵,就去边疆受苦好了,反正那边军镇最多,流放的也多,那些镇守将军才不在乎多这么一两个呢,嗯,不对,不是不在乎,是高兴才是,最好多点这样的,征兵的时候,也能多些狠茬子。”
对于这个曾经给他们惹出过不少麻烦,伤了死了弟兄的地方,木头其实心下很有些复杂,地方是收回来了,成了朝廷的资产,可那些为了收回这地方死去的兄弟却那山上有近半的采矿重犯都是那一次事件中被抓的叛逆,主犯更是因为身份,只被圈禁了事儿。对此,若说木头心下没半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可他能怎么办呢他们都是小人物啊,所以在动不得那些大人物的情况下,对那些参与的共犯,那些在矿上的人,就忍不住多恨了几分。朝廷对他们多狠,木头都不觉得怜惜。
这样的心情下木头说出来的话,也带上了狠厉,听得焦裕丰眉头微微一挑,虽然他不知道这木头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化,可他在知道木头身份的情况下很明白,什么事儿都别弄太清楚,别太追根究底其实对自己只有好处。所以,他权当没听出别的来,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开始
转移话题,询问到
“对了木叔,我刚才忘了问,这好事儿怎么落到我头上了即使有您帮着说话,这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居然能的这样的大人青眼,实在是不敢想啊。”
确实,这前头光顾着激动了,愣是没想到这样的地形询问,往衙门里寻个常在外跑的,估计也能问到,何必特意找他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他如今可不觉得自己名声有多响亮,多了不起。
不过显然这会儿他又有些看低了自己,话一说完,那木头就用一种你傻呀,这样的表情看了看焦裕丰,到。
“你啊,你忘了那冰屋的事儿了是了,你大概是不知道,你那冰屋的法子在边境立功了,也是那些个军将们脑子好,居然在边境,那些蛮子的眼皮子底下,一路修了足足五十来个冰屋,还是那啥半地下特别大的那种,一个就足足能藏十几、二十个人。然后再有斥候引敌入伏,一下子,嘿,就杀了不下七八百,还另外烧了一处部落统领的大帐,这仗打的,多少年没这么利索了。为此,朝廷可是赏下了不少东西,光是官职就升了足有十七八个,你说说,有这么一个大功劳,兵部得了好的能忘了你我听说,那战报一上来,就有人说要赏赐你了,若非你不是兵部的人,若非你没直接立功,这会儿都不用你想法子,官职早就套上了。如今不过是这么点子好处,你很不必战战兢兢的。”
居然还有这事儿等等,上次焦大那官职不是说就是因为这冰屋对边疆有用吗那样的话,这或许不给官职是因为一功不好两赏不管是不是吧,焦裕丰对于自己能为边疆安定出力这一点还是很满意的。
像是他从小受爱国主义教育的人,即使平日里闲话再多,真的能为国出力了,自我感觉还是相当的自豪的。
“要这么说,我这也算是为国出力了嘿嘿,那也挺好的,赏赐什么的,有没有都无所谓,咱们的人能少死几个,多胜几次,比什么都强。”
听他这么说,木头又忍不住多看了焦裕丰一眼,感觉到他说的特别真诚,不是敷衍客气之后,伸手在焦裕丰的肩膀上拍了拍,感慨的说。
“你啊不错,真心不错,就凭着你这句话,木叔我就没看错人。”
木头也是武人,还是暗地里还在不断的为了家国天下拼杀的武人,他比寻常人更能感受到盛世的不易,更能知道武人的付出,对焦裕丰这样对武人保有善意和支持的人,也更有好感。所以他忍不住又一次对着焦裕丰指点了起来。
“你一会儿先去找你大伯,将这事儿好好的和他说道说到,别看他如今年纪不小了,混的也不算好,可跟着老贾家这么多年,人脉还是不错的,又有贾家做后台,有他帮着说几句,你这事儿即使不送礼,不求告,也能更容易些。若是贾家肯出个人,帮着在兵部提上一句,那你这直接得个品级都不算麻烦。”
这会儿可不是后来史氏当家时候,贾家的国公爷作为帝王心腹,日常十分的谨慎,从不随便提拔人。生怕一个不好犯了什么忌讳。对着下人管的也十分的紧,若非如此,当初那赖大的事儿,也不至于处理成这样。所以这会儿说起贾家帮着说话什么的,木头也有些吃不准。
对于他这个反应,已经和贾家相处一年的焦裕丰也十分的清楚,也跟着点了点头,心下对于贾家帮着说话,也没报什么希望,倒是自家大伯的人脉这个他还真想问问,这老头到底认识多少人怎么连着木头说起来都带着羡慕呢。这亲卫当的,还挺牛掰的啊。
说来,不到这个时代,不亲身感受这个时代的规矩,那真是不知道书里贾家有多作死。那什么贾政,拿个帖子就敢给贾雨村谋官,王熙凤随随便便的就那帖子帮人扯官司,
那是将老贾家几辈人的人情随便挥霍,是把自家的小辫子往别人手里送,是没远见,不知道办一次就为自家挖一次坑。
放这会儿你试试贾政妥妥就是被他爹打断腿的结局,王熙凤十成十的要被休,想想史氏如今的下场,就知道这老贾家如今和书里那几十年后差距有多大了。不知道的,只怕都以为是两家。
“成吧,我这就去找大伯,木叔,那你这”
“我也回去了,一会儿还要当值呢,不赶紧吃饭,这肚子可撑不到晚上。我先走了。”
“今儿多谢木叔了。”
“哪儿的话,自己人嘛。帮我和你大伯带好啊。”
皇城和各部的布局有些人或许不怎么清楚,拿咱们京城为例,故宫这地方,自然是属于皇帝的,而六部衙门英雄纪念碑这一块,包括大会堂和国家博物馆这两处,就是明清两代六部衙门的所在。来来来,然后再来看文章最前头,作者说的勋贵的地盘,那是哪儿呢就是西单过去那一片。什么什刹海对不起,明朝的时候,那是属于皇宫的地界,朱厚照的豹房,嘉靖皇帝炼丹都在那个地界。这一点你们看路名基本就知道了,什么东西皇城根路之类的。
所以啊,木头不管是要回南面自家或者去东城门当值,和要去贾家后街的焦裕丰那都不同路。说完了话,办完了事儿自然是要分道扬镳的。不过就在焦裕丰驾着车,开始往焦大家去的时候,他不知道的是,这木头并没有像是他说的那样往南或者往东去,而是一个转身,直接去了东面,在皇城西面的某扇小门边一闪,就没了踪影。
是了,那什刹海那一代明朝的东厂西厂御马监之流,也在这个位置,还是被红墙绿瓦包裹起来,划入了皇城的。就因为他们属于皇帝家奴一般的身份,而这皇家密探自然也差不离对吧。
“你是说让那焦大的侄子,做咱们的线人”
“兵部看中他了,提一把也不显眼,比另外硬生生的塞进去总方便。而且上次的事儿他知道我是干啥的,也没多避忌,可见对咱们也算友善,若是有事儿,传个消息什么的,应该也能接受。”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不是自己人。”
“咱们自己人才几个本来就人手紧张的很,要是这京营在这么分割驻扎下去,我瞅着翻一倍都不够,这样一处新营地,任务又简单的地方,先用着他,应该也能应付了。”
“这也是,京城各部更麻烦,若是抽调出去,还容易出岔子。不过这人焦大那里没事儿”
“他是个聪明人,嘴巴也紧,今儿我这没注意,情绪露了些,这小子,居然给我装不知道,没看见嘿嘿,比他大伯眼力见都强些。”
“那成,我这也帮着出点力,也算是还上几分上次的人情了。”
这边焦裕丰刚见着焦大,事儿还没说完呢,再是想不到那边他这去京营的事儿居然已经有了这样的转折。皇家密探这样的,虽然都见不得光,可想想木头就知道,这样的人在明面上也有一定的身份。而能当这些人头头的,这身份自然也不是什么城门队正这样的小官,在不显眼,六品也跑不掉。更不用说他们能监察六部的能量了,这要出手帮一把这官什么的,其实基本已经稳了。如今差的不过是什么等级而已。
而焦大这里呢,从听到焦裕丰说起木头带他见人,还有那些当官之类的分析,这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那蒲扇一般的手,在焦裕丰的肩膀上拍的呀,都快有帕金森的可能了,让自觉身体强壮的焦裕丰都忍不住怀疑,自己这肩膀到了晚上是不是会肿起来。
“好啊,这真真是个好消息。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能耐的。看看,
这不是应验了”
嗯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出现频率有些高啊嗯,这会儿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这大伯的手又开始拍上了。焦裕丰眼色很快,为了自己的肩膀不受罪,十几利索的递上了一杯焦大柱刚送上的酒,力求老头两手都占上。
焦大没看出这侄子的用心,还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一脸自豪的说到
“放心,这事儿有大伯呢,我明儿就去找那些老家伙去,虽说那些家伙,也混的不怎么地,可在那些老爷们面前多说几句好话的人是肯定不缺的,兵部,那是咱们武人的地盘。”
呲溜,再来一口,真是美啊,老头看着儿子,侄子的眼神都温柔了好些。
“有了这些,你这事儿就能多两成的希望。另外我在去帮着问问,这事儿归谁管。不是大伯自夸,这京城武官人家,基本就没你大伯我不知道的,而这里头,七成人家的亲卫里有大伯我认识的,等着知道了是谁家,我再带着你去走动走动,到时候,有了这样的亲卫再帮着说和一二。嘿,二郎啊,咱们老焦家,就要出第二个官啦。”
说到再有个做官的,焦大的眼睛忍不住又往自家儿子哪儿扫了一眼,看到那依然只顾着替堂弟高兴,半点没奋起直上追赶觉悟的儿子,心下又有些遗憾。可惜了,自家这儿子,老实的有些过头,平常过日子还成,守家守业的也算能放心,可这差事官职什么的实在是有些扶不起来啊。若不然,要是这两兄弟都能混个官职,那他就是死了也能安心了。
不过目前也成,好歹有了二郎之后,即使自己没了,自家这官宦人家的招牌也不至于倒了。若是孙子们再有出息些,那将来想想自家的出身,想想前些年这差点混成家奴的经历,得,人要知足,这样也已经很惊喜了,他们这样赤贫出身的人家,能混到如今,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心宽想的穿的焦大,自我安慰了那么几句,随即又乐呵呵的开始帮着侄子出主意。
“你回去后,将家里附近的山都走一走,往京城方向的各处山谷也多查看一二,还有水源,也弄清楚走势,这要是真过去了,你知道的越多,知道的越是详细,你就越是容易立住脚。此外,若是立营的人去了,你也要多结交结交,不求人家立马接受你,和你亲近,好歹也能打开人脉,将来若是有事儿也不至于孤立无援。毕竟你这过去,一上来就有差事身份,这眼红的只怕不少。虽说军营里,向来拳头大的说了算,可这使绊子的,下暗手的也从没少过。什么告状之流都是轻的,挖坑埋人的法子多的,比如所以多结交些人,总是好的。另外,做事儿立功的,尽量在显眼处,一来免得让人黑了去,二来将来若有提拔,也算是多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还有”
还有的事儿焦大说了很多,多是以往焦裕丰兄弟都从没听过的,属于武人争斗的阴暗面。这让焦裕丰脸上难得多了几分肃然。只听这么些就知道,这必定是焦大的经验之谈,而这经验怎么来的自然多是亲生经历。
想想当年焦大孤身投军,无依无靠,从底层开始厮杀,这风风雨雨,生生死死的几十年,能混到如今这模样,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委屈。这么一想,焦裕丰就忍不住为这个如今看着寻常的老人心疼。
焦大斑驳的白发,苍老的容颜,粗糙的带着伤痕的手,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让焦裕丰感觉刺眼。这些,或许都是那一切的痕迹。是这个平凡,却坚韧的男人,拖着全家走到如今的代价。
“大伯,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除了说一句放心,焦裕丰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表达自己对这个老人的敬重,这一个肩膀,靠着拼命,扛住了老焦家一整个家的生存。如今
为了晚辈,还要苦心筹谋,贡献出自己的血泪伤痕,为他指明未来,真的很不容易。他真的不想大伯在这样翻伤口了,即使用这样轻松的语气来说,这些也一样会让人疼的。
“好,好,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大伯放心,放心。”
焦大笑着,眼睛里全是满意,似乎刚才说的一切麻烦都不是事儿一样。可这会儿就是焦大柱都多少有些反应过来了,看着自家老爹的眼睛里多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可他同焦裕丰一样,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表示自己的心意,所以踌躇了把半响,也只是说了一句
“爹,空着肚子少喝点,等菜上来在喝吧。”
“怎么还管我喝酒了成成成,赶紧的,给我弄点猪头肉来,这个就酒最美。来,二郎,也给你倒上,一会儿咱们爷几个多喝点,今儿大伯我真高兴。”
高兴高兴就好,焦裕丰若是真的顺利,那这个家,也算是多一个人分担压力了,确实该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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