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 贺家一行人一路沉默地回了侯府, 贺庭轩扶着青萦下马车,跨进内院门之前, 有小厮喊住了他们。
“二少爷,二少夫人, 侯爷在书房等你们。”
贺庭轩同青萦对视一眼,问:“二少夫人也要去?”
小厮说:“是的。”
贺庭轩握住青萦的手, 低声说:“别怕, 待会儿什么事都推给我。”
青萦回握, 没有吭声。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一路走到了靖安侯的书房,迈进门槛的时候, 神色仿佛奔赴刑场一般。
靖安侯宫宴上喝了不少酒, 但是此时已经换了衣裳坐在书案前处理公文,见到两人如临大敌地进来,暂时搁下了手中的笔。
“可知我为何喊你们过来?”
贺庭轩率先躬身认错:“儿子不该擅自做主提出去西北边境。”
靖安侯说:“就这样?”
贺庭轩偷偷抬眼看父亲, 见他神色严肃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 又立刻低下头不敢妄动。
靖安侯冷哼:“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你以为谁看不出?”
贺庭轩身子埋得更低, 不敢应声。
靖安侯是真的怒了,看似语气平静,整个书房的气氛却像结了冰一样冷。他的视线从次子身上转到了边上的青萦。
“皇家的意思你不会不懂, 你以为自请去西北就能逃过赐婚?去西北就不能娶郡主了?干的什么蠢事!”
贺庭轩抬起头:“父亲,我……”
话未完就被靖安侯呵斥打断:“你翅膀硬了,什么主意都能自己拿了!为了一个女人, 急吼吼地跑去西北吃风沙,哪天马匪一来,还准备为国捐躯是吗?”
贺庭轩直起身子:“父亲!青萦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靖安侯脸黑如漆:“你明媒正娶的是萧家的嫡女,她是吗!”
这话是要彻底否认青萦在府里的地位吗?贺庭轩不可置信,据理力争:“父亲!当初您亲口同意青萦留下,我们好不容易把日子过得顺畅,难道您还要出尔反尔?”
靖安侯气得一拍桌子:“混账!你和谁说话,说谁出尔发尔?”
贺庭轩委屈极了,他一直以为父亲不表态是支持他们的,可今晚却发现,父亲竟然想要让他休妻?这还是他刚正不阿的父亲吗!他整个三观都受到了冲击。
这时,青萦站出来对上了靖安侯的视线:“父亲是希望我退位让贤吗?”
靖安侯反问:“你觉得呢?”
青萦说:“儿媳觉得不妥。”
靖安侯哼笑:“你自然是觉得不妥,可这孽子为了你干出的事,更加不妥!”
青萦不受影响,挺直了背看着一脸讥笑的靖安侯:“儿媳说的不妥,有私心,但也是为了靖安侯府好。”
靖安侯慢慢靠在椅背上,等着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父亲和安王都是心怀天下的能臣、贤臣,您和安王都在为皇上办事,最得皇上的心,照理本该是最好的知己,最默契的搭档,可为何,父亲同安王势同水火?这其中的缘故便是儿媳认为靖安侯府不可同安王联姻的第一个原因。”
靖安侯挑了挑眉,问:“既然有第一个,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青萦看向贺庭轩,“相公不是无能之人,不需借助任何助力,只要稍加锻炼雕琢,他日必然能为贺家争光。相反,倘若娶了秦沅,他会变得什么模样,一切都难说。”
靖安侯刚和缓的神色又黑了下来:“你是威胁我?若他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前途,这种儿子我不要也罢!”
青萦不急不躁地解释:“父亲误会了,儿媳并无此意,儿媳是说,相公此前二十年,一直都顺风顺水,他见到的都是光风霁月,腌赞之事鲜少经历,心中还有满腔壮志,若此事最终皇权压迫他的意愿,这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
贺庭轩听得很是感动,青萦说出了他这段时间的迷惘和痛苦。
靖安侯的神色也慢慢缓和了下来,看看儿子的神情,便知萧氏说的不错。
他最后问:“还有吗?”
青萦点头:“有,这第三点……儿媳身居后宅目光短浅,只是自己揣测后想要提醒父亲一声,安王并非糊涂之人,安王府从纵容郡主亲近侯府开始,是否就有了什么目的?儿媳不了解朝堂局势,若有妄言,还请父亲见谅。”
靖安侯严肃了神情,定定看着这个儿媳,许久后,又看向贺庭轩:“你可有同你媳妇说过什么?”
贺庭轩愣了愣,继而恍然,摇摇头:“儿子怕她担忧,不曾说过。”
青萦将疑问的眼神投给贺庭轩,贺庭轩回过来一个抱歉的眼神。
靖安侯看着这对小夫妻眉来眼去,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一瞬即逝的笑意来。
“身居后院还能看到这些,你很不错。”靖安侯站起身,从桌后边走出来,看着墙上的一副骏马图,“要不了几日圣旨就会下来了,你们回去,该收拾的收拾,西边苦寒,既然去了,护好自己之余,也该做出点成绩来。”
贺庭轩松了好大一口气,浑身一轻。
靖安侯扭头看到喜色满面的次子,心底感叹,又加了一句:“此前同你说的事,你也可以和你媳妇说说,将来在外头,你们夫妻同体,凡事要相互扶持。”
这便是教诲了,青萦和贺庭轩恭敬应下。
退出书房回了自己院子,青萦拉着贺庭轩,让他说清楚刚才打的什么哑谜?什么事情竟然瞒着她不说?
贺庭轩连忙把老底子全都翻出来,有问必答,争取将功赎罪。
贺庭轩说的,是如今朝上的局势。
在很多年前,靖安侯、安王、皇上都还是少年郎。安王和皇上是堂兄弟,关系亲近。靖安侯和皇上沾亲带故,做了皇上的伴读。当年,皇帝能够登上皇位,铲除朝堂重重障碍最终坐稳龙椅,靖安侯和安王功不可没。
贺庭轩也不知道何时父亲就和安王闹掰了,他们在公事上勉强能公事公办,但一离开公事,连说一句话都不肯。
皇上曾经劝和过,但是效果不显,慢慢的,再也不劝他们了,甚至有时候还纵容着他们“胡闹”。
如今是皇帝登基的第二十三年,宫里,新一代的皇子们都长大成人了。
皇后育有一子,但太子另有其人。因为她不是原配,乃是继室。在她之前,先皇后生下一儿一女,俱已长大成人。先皇后生下的长子便是当今太子。
太子性格刚强,十分独立有主见。朝堂之上,皇帝偶尔与太子有分歧,太子均是就事论事,不讨好皇父也不无理取闹。有时候父子两闹得厉害了,大臣们都会听得心惊胆战,生怕皇帝下一句就是废太子。
还好,让众人安心的是,太子一直安稳做到了现在,皇帝对他态度还不错。
青萦问贺庭轩:“父亲觉得太子怎么样?”
贺庭轩小声说了一句:“父亲从不与皇子们走动,但是我看出来,他很喜欢太子。”
有人觉得太子好,堪为明君,也有人不喜。首先必然是利益冲突的皇后一系,然后便是安王。
贺庭轩说,坊间传闻,太子曾经因为太过铁面无私得罪过安王,但真要说具体什么事,他也不知道,只能当个小道消息,这么一听。
但是靖安侯能看出的事实是,安王同皇后一系走得越来越近了。
青萦听到这里,几乎把这段时间的事情都串到了一起:“安王同皇后结盟,还想把父亲拉过去?”
贺庭轩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青萦,你真是聪慧!”
青萦好笑,挥手打散他的恭维,拧眉沉思:“安王绝对是个聪明人,为何要做这么明显的事情?靖安侯府和安王府联姻,皇上还能睡好吗?皇后一系恐怕暴露更快?”
贺庭轩说:“皇上皇后疼爱秦沅是众所周知的,秦沅坚持要嫁过来,皇后心软同意并为之周全,这是十分正常的举动,皇上可能都看不出来,还会帮秦沅一把。毕竟文人结交,又是从小相识,皇上不一定会猜忌。而父亲呢,即便不肯帮皇后一系,但在太子那边必然不会再得到信任。”
贺庭轩格外说了一句:“皇上对父亲安王等心腹大臣一直很宽容。”
青萦明白了,看来如今的朝堂,靖安侯和安王的权势还没大到对半分朝庭的情形,只是两人在皇帝面前更说得上话,且能力强、受皇帝信任。所以,皇后一系拉拢他们,最好是为己所用,不行,也不能让他们跑到太子那边去。
偏偏想瞌睡就来了枕头,秦沅紧跟着闹出了看上贺庭轩的事。皇后自然抓紧了机会,想把靖安侯府绑在自己的名下。
而今日宴会之上,皇帝突然点名贺庭轩,等到他跪在殿中,皇帝与他的一问一答却俱是家常琐事。贺庭轩心中的不安慢慢扩大,深怕皇帝找到了话头,开口要把秦沅赐给他,连忙找了机会言明自己想要下放的志向。
皇帝原本兴致正好,似乎已经决定做媒了,猛地听到贺庭轩的奏请哪里看不明白,顿时沉了脸。
再后来的事,青萦便也知晓了。皇帝说服不了贺庭轩,靖安侯不管心中怎么想,“第一反应”便是坚决不同意。可贺庭轩再三请求,场面僵持,皇帝便听了安王的建议,把青萦喊到了外殿。
“如今应当没事了,皇上已知晓了侯府的意思,你今日的对答也很好,当今不是任性荒唐的人,不会助纣为虐的。”贺庭轩说完前因后果,安慰青萦。
青萦点点头,心里却清楚,这事并没有完,否则靖安侯为何让他们离开?而且是笃定皇帝会同意贺庭轩外放,让他们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1点了,困得写着写着就要闭上眼睛,都不知道自己在码字还是在做梦……所以量少了一点,等我明天放假就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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