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弱不禁风29

    这一夜, 柳洺辗转反侧一夜未睡。与前两世不同, 经历过情女部漫长的休眠,她已经破除了早前对感情的倦怠,几世累积的负面情绪也消失了。这一世之所以选择走这条孤独的路, 是因为原主的悲剧不仅仅是张子文, 还是这个世道。

    女子太不容易了。禁锢在后院,容不得半点差错, 被负心人离弃, 受歧视责骂的还是女性自己, 原主已经足够离经叛道了,敢女扮男装去求学,敢自许终身, 可是她也只敢做到这。这个世界给柳洺的“正常”人生路只有一条,嫁个门当户对的人,相夫教子助丈夫步步高升, 有朝一日见到张子文亲口替原主问清缘由。

    如果遇不到——像有些执念之魂一样, 因为生活美满说不定原主的执念就消了?

    不可能的。原主有反骨, 她心中的幸福绝不是世俗的幸福。所以柳洺直接放弃后院的日子, 走了自强之路。因有张子文这个隐患在, 柳洺选择的是没有回头路的科举从仕。踏上这条路的时候, 她就做好了此生不做回女子不谈情的准备。

    一切都很完美,这个世界女子的内敛端庄温顺让世人根本想像不到,会有一个女子女扮男装考科举还能连中六元举世无双。她算准了一切,没想到出了一个张蔚恒, 看穿了她的女子身。

    如今,张蔚恒竟然还对她动了情。

    柳洺扪心自问,对张蔚恒什么感觉?

    好感是有的,今天在来福楼……她不否认自己心跳也加速了。如果选丈夫,他可能是她唯一会喜欢上的人,因为他足够开明。感情深如蒋晋等人,如果得知她是女子之身,恐怕所有情谊都会散了。

    但是她不可能恢复女子身,不可能嫁人,不可能给张蔚恒想要的一切。于是,张蔚恒的知情和动心,几乎成了悬在柳洺头上的利剑。爱恨之情太极端,柳洺不敢赌张蔚恒永远站在她这边……

    张蔚恒同样一夜未眠,他今天无比确定,自己对柳洺的心思变了,只是一个小小的肢体接触,他就起了春思……

    活了快三十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是个断袖……

    柳洺心事重重,思考着怎么解决张蔚恒这个危险因素,如果只是陌生人她绝不会如此为难,偏偏是张蔚恒,轻不得重不得,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等她从自己的为难中回神,发现张蔚恒消失了。

    她松了一口气之后,心又高高提起,不知道张蔚恒这个反应到底是什么意思,开始琢磨着一旦有人要揭破她的女子之身,她该怎么应对。

    这事也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空想,户部越来越忙,白日里柳洺无暇顾及消失的张蔚恒,专心公事。

    和西戎的谈判谈了很久,柳洺出出主意强调强调国库空虚,倒没有礼部那帮人这么头疼,她头疼的是新来的户部右侍郎。

    皇帝终于任命了新户部尚书和户部右侍郎,户部尚书年纪很大了,是皇帝曾经的老师,右侍郎则是皇帝前期培养的人才,借着官员考核晋升。

    户部尚书年纪大了解皇帝的性格,自己只是占着位子将来给这两个年轻人之一让路,所以非常佛系,右侍郎却是个想要做出政绩的人,柳洺珠玉在前,皇帝的意图他也明白,进了户部就把柳洺当成了对手。

    老大睁只眼闭只眼,啥事不管,柳洺和右侍郎两个二把手自然就有了不少冲突和矛盾,而且无人调和,全看谁技高一筹。

    柳洺这个六首状元不是白考的,说话行事滴水不漏,虽然偶有吃亏,但胜多负少,部里那些看不惯她站队右侍郎的人,照旧被她压得死死的。

    年底西戎议和终于完结,西戎打开了通商道口,并以战马、牛羊、银子等形式赔偿此次战争我朝损失的二分之一,西戎的亲王和俘虏全都还给西戎。

    西戎偷鸡不成蚀把米,元气大伤,边境至少可以获得几十年安宁。

    出主意的柳洺再次获得皇帝赞赏。

    户部右侍郎心生妒忌。

    各地军饷的问题被皇帝再次提上来,尤其曾经出过大纰漏的户部,皇帝要求他们递上一份改良的方案,避免再次出现这种贪污多年无人发现的恶劣事件。

    户部尚书询问柳洺和右侍郎的想法,两人各抒己见倒是聊得不错,然而转眼大朝会,皇帝称收到了户部右侍郎的奏折,让大家讨论是否可行,言语中多有赞赏。

    柳洺接到传递过来的奏折,看后轻嗤,这其中有不少都是她当日的主意,如今躺在别人的奏折里成了别人的政绩。

    当百官纷纷补充想法,大致都赞同这份详尽周全的方案时,柳洺出列。

    她提起了当日严守成那帮逃兵:“军饷短缺,哪怕西南军也是面黄肌瘦,但是这些散到乡下山里种地的士兵却手臂有力不曾饿腹,臣以为此法可鉴:屯兵塞上,且耕且守,来则拒之,去则防之,则本朝无忧,边境无虞,国库压力骤轻,如军饷粮草遇朝中、路途变故,也不至于边关将士无粮食用,不战而败。”

    让边关将士闲时种地战时打仗,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办法,但是几百年前中原分裂时期,某个小国的确这样实行过,效果很好,也因此被普遍归为国力不强下的选择。

    皇帝越琢磨越觉得这法子不错,但是怕武官们反对,人家是打仗杀敌的,你让他们去种地?

    然而出乎意料,武官们十分支持,谁愿意自己的命脉被这帮文臣捏在手里?反而是文官反对声音更大。

    皇帝看向下方的柳洺:“柳爱卿,你可有详尽的方案?”

    柳洺掏出一本奏折:“臣当日离开西北便有了想法,这几个月空下来便琢磨此事竭力完善,前几日和尚书大人右侍郎大人商量改革之事,精神不济一时忘了提,今日本想带过来先给尚书大人看看是否可行。”

    皇帝让内侍去拿过来:“柳爱卿谦虚了,你提出的谏议哪回不稳妥?以后不必如此谨慎,凡事众卿一起商议嘛。”

    户部右侍郎的脸色变了又变。

    这个想法柳洺早就写好了,不知完善了多少次,皇帝一看,除了个别地方可以改动,整体上没有任何问题,传递给几位大臣,不赞同此法的也沉默不语了。

    走出皇宫,右侍郎斜睨着柳洺:“柳大人好精力,人前人后两个说法,心思玲珑。”

    柳洺捂着胸口:“右侍郎可否站远些,本官身体不好,受不得气,尤其刚才看到那熟悉的条疏,胸口那个难受啊,哎,同朝为官为君效力,右侍郎喜欢我的想法就直说,我又不是不肯让给你,如今这般,本官难过得老毛病都犯了!”

    右侍郎看着她没有半点变化的脸色,信了他的邪!

    第二日,就有御史参奏,说柳洺好逸恶劳贪图享受,在户部办事处,把本该简朴的休憩处布置得安逸舒适富丽堂皇,完全违背了祖宗家法的本意。

    每个部门的办事处,三品以上官员都有个午休的地方,这个地方一般很简陋,只足够官员放松放松。设置得如此简陋也是故意的,办公地点,□□逸了官员如何做事?

    柳洺前段时间好几次在户部过夜,她身体不好是真实的,太冷的环境很容易着凉,所以她的休息处破天荒搬进去很多取暖的东西,锦被暖炉、用来温鸡汤茶水的小火炉……像个小家一样。

    说富丽堂皇过了,但是御史上纲上线她也无可辩驳。无视右侍郎幸灾乐祸的眼神,柳洺干脆认错,皇帝有心体谅宽容她也没接受,当天就撤掉了这些东西。

    右侍郎看她吃瘪心情很是愉快,一连几日都笑眯眯地来上值,笑了三天,笑不出来了。

    柳洺告病假了。

    年底盘账,户部最忙的时候,柳洺在休憩处潦草过了一夜,当夜就冻病了,高烧起不来,只能告病假。

    最忙的时候,户部尚书不管事,唯二的二把手之一休假了,只剩下右侍郎一个人……他也体会到了连夜休息在休憩处有多么不舒适,天天连轴转是多么痛苦疲惫。

    更严重的是,忙里出错,直接被工部捅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认错顺便喊冤的右侍郎:“柳爱卿呢?你怎么说只你一人?”

    柳洺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吃着大哥庄子里摘来的新鲜冬季水果,琳琅咋咋唬唬地跑进来,一把拿起边上的热毛巾盖在她脑门上:“皇上派太医来了,公子你快躺下!”

    柳洺咽下最后一口水果躺下,拿掉毛巾:“心虚什么,我本就着凉了。”那个休憩处对她来说是真的冷,她体寒抵抗力差,一个午休就感冒了,赶紧回家休息以防更加严重,右侍郎爱表现就让他继续干。

    琳琅能不心虚吗?所谓的着凉就是头几天鼻塞头疼,今天什么症状都已经没了!寻常人哪敢因此请假啊,也就她家小姐,说自己小病不能硬撑,必须要好好休息。

    柳洺翻了翻眼皮,傻丫头,她的脉象向来虚弱,比男子更是虚弱多倍,只求稳妥不得罪人的太医能看出什么来?

    果然,皇帝从太医处得知的是自己倚重的臣子因为太过兢兢业业,忙得太晚宿在办事处被冻病了,而且病体沉重,想起之前御史参奏之事,气不打一处来。

    天天那么多贪官你不去参,柳洺一个病弱的,你倒是管头管脚管这么多!

    把柳侍郎的休憩处全都布置回去!还直接表态:柳洺体弱,此等细节之处不必与旁人同论!

    啧啧啧,体弱?在朝会上舌战群儒的时候可没见他体弱,脸不红气不喘倒是把许多老臣气得差点仰面倒下,许多人心里越发肯定柳洺深得帝心,以及,手段城府不可小觑。

    张蔚恒再次回到京城,兴冲冲地想约柳洺,却得知她在家养病,心里一急,什么也没顾得上,直接冲进了柳府。

    柳洺正躺在榻上看书,手边放着几只橘子,一杯热水,很是惬意。听到琳琅的通报心里一跳,拿着书看着门口,脑子里乱糟糟的都是碎片,怎么努力都无法思考。

    张蔚恒是大步迈进来的,步伐很快,面露担忧,进了门一扭头看到左侧半躺的人,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蹲下:“怎么又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说着,伸手来摸她的额头。

    额间感受到一阵火热,柳洺回神,连忙侧头避开,不去看他灼灼的目光,盯着手里的书问:“你这是打哪来?怎么没回家过年?”

    张蔚恒收了手看着她:“我就是家里来的,过年不走了。”

    家里?

    柳洺诧异:“你回家去了?”上次突然就走了,她还以为是两人之间的事刺激了张蔚恒,难道是家里出事了,“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她关心地看过来。

    张蔚恒心里一暖,含笑说:“不是,是我有事找父母,因为太着急了,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

    “哦……”柳洺应了一声,低头看回书本。

    她不说话看着书本,张蔚恒脉脉看着她。

    她被看得脸上温度越来越高,有些恼了:“你看着我干什么?”

    张蔚恒竟然毫不避讳,眼里甚至带着一丝笑:“许久未见洺儿,甚是想念。”

    柳洺脸上的汗毛全都炸起来了:“你……你喊我什么?怎么这么……这么恶心。”

    张蔚恒露出受伤的神色:“你父母兄长都喊你洺儿,我不能喊吗?那我喊什么,洺弟?张子文是那么叫你的,是吧。”语露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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