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岁月35
京城里消息传到辽东,也没那么快。这种事不同别的事,既然要叫金老二光明正大的回去,那就更得沿路把架势给端足了。这回是圣旨,一路大张旗鼓的前去,自然是没那么快的。
但李诚的消息还有贺家打发的人却一点也不敢歇着的往辽东去了。
此时的辽东,粮食已经入库。
给金家修的宅子,此刻已经完工了。剩下的都是细小的活计。但住人肯定不行。三爷很热心,带着人在宅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尤其喜欢里面的火墙。不用问也知道,这要是烧起来了,屋里得有多暖和。还有浴室,更衣间,对于冬季过长的辽东来说,这就是最好的东西。
只要想想,大冷天的啥也不用干,在家猫着,好酒好菜的吃着,管他外面是什么天,家里是晴天。这样的日子一点也不比京城侯府差呀。
他回来就热心的找四爷“等家里的境况再好一些了,弄个小戏班子。老太太和太太闲着也是闲着,在家听听戏,图一乐。”
安于现状,对外面的变化迄今一无所知。
四爷提醒了一句“这个先不急”
也是不急。新宅子要住人,里面的东西添补齐全,怎么也得又一年。
既然四爷说不急,人家就真不急。起身就往回走,“明年开春移栽花木,我得想想,给院子里栽点啥。”
说走就走,四爷想再多说一句的工夫都没有。
林雨桐笑着将人送出去,回头就问四爷“准吗”
四爷点头“准该收拾的要收拾起来,西北那边去封信,得告诉林家人一声。”
这个好说,“就是家里这个安排不好办。”
大房那边才把学馆建起来,这又不成了
三房好说,就是多了个女婿。三房上下对女婿都满意,本来计划着就是年前给孩子把婚事办了。结果这得回京城女婿是带走,还是继续留在银州,怎么安排对路六爻来说,银州他是地头蛇呀,所有的关系都在这里了。家业产业所有的所有,还有老家的亲生父母跟着去的决定不是那么好下的。但要是留下来,孙氏那边未必舍得琳姐儿。
四爷就说,“舍不得琳姐儿,不过是怕琳姐儿受委屈。若是咱们回京,老二必然在银州的。且职位不低。亲二伯就在左近,还怕谁欺负这个也不要紧”
反倒是自家,这些孩子该怎么安排。
“提前安排”四爷这么说着,晚上就叫了几个小子到书房。
四爷跟这些孩子把话说的很透,“站在高处就是这样,起来了落下去了,谁也不知道到底要经过多少起落。你们几个中,很有几个有前途的,我跟你们的娘商量了再商量,哪怕是舍不得,但还是不得不给你们另外安排一翻。”
几个人面面相觑,金嗣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我不离开爹娘我哪里也不去,我就陪着爹我听话我以后好好背书,好好念茶经,我不偷懒爹,别赶我走”
这话一出来,金世遗也跟着掉眼泪。
金世遗的天赋不错,学馆里的学生都管他叫十一郎。顺便的,这几个收养来的,从大郎到二娘子三娘子的就这么给叫开了。
一个个的平日里跟铁打的似得,这会子却哭出来了。
哭什么哭。
四爷扒拉最老实的四郎,“不撵你。你娘也舍不得你,怕你出门在外被人欺负了。放心,你在家,以后就在书房里,还跟结巴叔作伴去。行不”
行
四郎心里安稳了,憨憨的笑笑,去泡茶去了。
等四郎出去了,四爷才道“别怪爹娘偏心,这自来爹娘偏的都是憨儿。他得靠着爹娘,可你们指不定,将来爹娘得靠着你们。爹娘养儿,盼着平安,也盼着出息所以,我跟你娘不能将你们总护在翅膀下面。”
几个人相互看看,谁都没先说话。等着四爷把话往完的说。
四爷就看金逸“我已经托人在京城买了一处宅子,这宅子平时大郎帮着照看。你们兄弟姐妹,到那边府里难免拘束,以后那府里,主子下人一堆,规矩跟咱们家不一样。有必要在侯府暂住的时候就暂时住住,但你们绝不是无家无业只依附金家的人。老家这村里,你们也看了,紧靠着家里的宅子,你们兄弟姐妹十一个,包括李弩,十二个,都有你们一处小院。紧靠着姑太太的庄子,给你们一人值班了一百亩地,回头叫人帮着打理,这便是你们的退路。京城里,先值班一处大宅子,到了地方不至于没处落脚。这是属于你们十二个人的,可明白”
金逸点头“爹,儿子明白。”
四爷就道“大郎我还是留在身边,只跟我出门。将来他的前程,我跟你娘另有安排。四郎太老实,现在放出去,我们不放心。将来给他说一门好亲事,有个能掌门立户的媳妇了,再叫他出去自己过日子,那也得放在我们的眼皮下面七郎跟十一郎,过几天,跟着陈掌柜往江南去。江南文风鼎盛,我已经托付给陈掌柜了,叫他帮着在那边置办个小院,雇上一房下人,叫你们在岑家书院附学。你们只以兄弟相称,对外,别人也只知道你们是顺王府的远亲。将来若是要下场,再回老家来。我跟你娘在京城等着你们赶考至于那些户籍文牒,都已经安排好了”
义子这种的,在很多人看来,跟奴仆出身并无区别。因此,他们这种科举,就被视为出身不清白的。四爷不会在这上面留下话把儿。
在学馆里接触的读书人多了,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区别。
岑家是顺王府世子妃的娘家,又是书香世家。读书但不刻板,等闲人可没这样的机缘的。可爹娘却帮他们都安排好了。
金麒到底是比金世遗大一些,这会子啥不明白。眼圈都红了,跪下噗通噗通就磕头。爹要是只想着叫他们为金家所用,只管叫跟着大爷读书便是了。可如今安排到岑家。岑家读书人都讲究个师承。
从此,跟岑家有了这层关系,以后路才好走。背后还有顺王就不单单只是金家的义子。
这是只有真的为他们考虑,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他本是如乞儿一般何德何能得此厚爱
四爷叫他起来,“以后只管安心读书。除了不在我跟你们娘身边以外,其他的都是一样。”
月例银子四季衣裳,该有的都有。
金世遗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却哽咽不能言。
再怎么说,也没出过门见过世面的孩子,猛地离开护着他们的羽翼,怎么可能不惶恐。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要放他们出去,叫他们去见识见识。
至于金霸,四爷看他,“我已经叫你娘给你舅家去信了。二姑爷在州府联系了可靠的镖局,那镖局的少东家,跟他关系莫及。他们家一直走西北这一线,这次,你跟着他们家往西北去。你林家二舅会接了你去。到了那边,要听话。听你大舅和二舅的安排好好在营里历练几年,可明白”
金霸点头,“爹,就我一个去吗李弩不跟着去要不他跟我一起”
“你去西北。他我另有安排。”四爷张嘴将这小子摁下去,“怎么整日里吹嘘你若是上了战场如何如何不敢了离了爹娘兄弟,一个人出门的勇气都没有”
才不是
他咕哝了一句什么,但到底是不再言语了。
剩下个金石,“给你们把宅子买好了,给十郎弄个大院子。他还不到出师的时候,且得练几年呢。就在京里呆着吧。”
一个个的都瞧金石,只觉得这小子运道最好。
而林雨桐那边呢,还有几个义女要安排呢。
姑娘家跟那些小子不一样,安排也是最不好安排的。侯府那样的地方,就是有自己看着,可将来那府里不只是自家一房人。
金伯仪如今跟鳏夫是一样的。小徐氏来了那么一下,那他这样的人,身体又恢复的还可以了,想嫁的人多了去了。少不得,还得另娶一位大奶奶。
金仲威活过来了,还立了功了。不知道多少不知道背后事的人在叹息,文氏的运道不好,男人回来了,她却没了。所以,这位按照常理来说,不娶亲都不成。
上面再来一位奶奶。
原来侯府那些下人,一直被顺王府拘着呢。如今主家回来了,这些人得用的肯定还会被赐回来。一个个的高门大户的做派这几个小丫头搁在里面,会如何咱是把孩子们看的很重,但这些人却未必。环境对一个人的心性影响很大,林雨桐没道理拿几个孩子去试。
这里面久儿是个例外,她先直言,“我不走我也不嫁人。我就跟着爹娘,跟着姑娘。伺候的爹娘终老了,我去找姑娘。我给姑娘作伴去。”
久儿的经历特殊,而且做事够狠辣,心眼也不少。属于心性坚定的那种。
她知道她要什么,所以,桐桐才不擅自安排什么。
她坚持要这般,桐桐点头应承,便随着她去了。
再看几个丫头,几个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的跪下,“我们都不走,就留在爹娘身边。”
金伞更是道“我们本来也不是姑娘小姐,我们就留下伺候爹娘。别人伺候的再好,我们还不放心呢。”
林雨桐原本不是这么打算的,但看这几个孩子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璇儿都快哭了,这几个一个也舍不得。这一年里,朝夕相处,各个都跟姐姐似的疼她,便是久儿小,但久儿处处都先想着她。
这会子要另有安排如何舍得
正说着呢,四爷进来了,一看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起来想留就留下吧。”他过去挨着桐桐坐了,“你娘不是要赶你们走。主要是怕到了京城你们受委屈。京城那地方是最好的地方,也是最坏的地方那里有最险恶的人心,也有最容易迷惑人的诱惑真要说起来,未必有现在的清净日子好。”
但显然,这些话,几个姑娘是体会不到的。只听见还要带着她们,就欢喜无限。
紧跟着的几天,林雨桐帮着收拾东西,金霸要送去林家。新得带过去,当然了,东西也不能少带。自己做的药膏药丸子,各色的皮毛药材,其他却没有了。再就是给金霸带的衣物。西北那边也不比辽东暖和,衣服啥的都差不多。林雨桐早前就请了人,一年给做了八身。连着带了三年的,四季的衣裳都有。另外就是各种的靴子鞋袜,大大小小的,连长个子的空间都给留下来了。另外又给备了两千两的银票子,几百两散碎的银子。
然后一步一回头的,被琨哥儿给送出去了。
琨哥儿和金逸一起给往州府送,跟着路六爻亲手交给人家镖局。去的时候琨哥儿就给人家带着礼,是平等相交的意思。本来这边跟路六爻的关系就好,也肯定是想巴着金家的。没想到金家的态度这么郑重,那对金霸的态度立马不一样。
琨哥儿跟人家说“我们家八郎性子野,沿路只管严加管束。到了地方,务必请人给林家送信,我怕舅舅接不到人不放心”
很是郑重的样子。
这话琨哥儿亲自交代,比路六爻说多少句金家的义子不可等闲视之都管用。
交代好了,琨哥儿又拿了一千两银票出来,“这是你三哥他们凑的,拿着吧。穷家富路的。便是住在舅舅家,身上留点傍身的钱总是好的”
金霸糊里糊涂的接了,还是金逸私下提醒的,一千两里有大房的瑞哥儿一百两,有琨哥儿、珅哥儿、琪哥儿、琳姐儿、琳姐儿、琅姐儿各一百两还有文家的表小姐一百两,另外金孝和金信两家一家给了五十两。是个意思。
“那这是九百两”还有一百两,是谁给的
“是二少爷替京里的大姑奶奶给的。”金逸叫金霸收好,“这些可都记住了。”
“懂”金霸拍着胸脯保证,“人家把咱当个人,咱就得做出个人样来。”
“到了那边,要常往家里捎信。有什么不懂的,写信问问爹。明白不”
都明白
再怎么不放心,还是看着他看着镖局,慢慢的走远了。
紧跟着叫陈掌柜带着老七和十一走,南边安定,也繁华。又有李诚的面子在里面,岑家是很知礼的人家,不说别的,就只琼姐儿那边,哪怕是世子妃认回去的干闺女,可岑家给的待遇如同出嫁的姑奶奶是一样的。四时八节的,从来没马虎过。哪怕是金家出了这样的事,岑家也不曾避讳。这些贺知庭和琼姐儿的书信都曾经提过。
四爷和林雨桐给带了厚礼,带的都是贵重的皮毛,药材。还有虎骨泡的酒这一类的东西。因着跟顺王府的关系实在亲密,因此,这两孩子出门,四爷和林雨桐也最是不担心的。
往南边去,给的银子都是一样多。衣裳嘛,又不一样。是选了好料子,做的稍微精致一些。走出去像那么一码事。
这些孩子私下里那些礼,两人是不管的。
满打满算,也就送走了三个,可院子好像一下子就空了起来。
辽东下第一场雪的这天,圣旨下来了。
此时,老太太跟三房连同孩子们才知道,哦老二没死呀
是老二没死,他骑着白马,穿着铠甲,背着长弓,就这么出现在金家的门前。跟那些传旨的太监和和银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员一起回来了。
金家人等着接驾呢,却看到骑在马上朝这边看的人。此时,他已不是那晚看到的样子了。胡子刮过了,头上玉簪银冠,陪着身上的银甲,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别说金伯仪是美人,金仲威其实也不晃多让,只是身上的锐气太胜,往往叫人忽略了他的长相。此时他大踏步走来,跪在老太太和金匡跟徐氏面前,再被金伯仪和四爷给搀扶起来,哥三个并排站在那里真就是一道风景线。
金伯仪飘逸俊美,金仲威神采奕奕当然了,桐桐还是觉得四爷最美,长相并不差多少,再加上那浑身上下那股子气质啧啧啧
老太太眼里异彩连连,“好好好”
好啊
老侯爷要是能活到现在,不定怎么欣慰呢。
金仲威被任命为平北大都督,以后会常驻银州。而金家人,在接到圣旨之后,十天之内启程,回京。
文定侯的爵位给了,到京城之后另行封赏。
宫里的人有当地的官员陪着,庄子也不缺地方,又有路六爻这样的事事通,这些事就不用操心。
操心的事是徐氏,徐氏是真不知道儿子还活着。大喜之下,还微微有些中风的征兆。府上有太医扎了两针之后,恢复了。只说以后得养着。
金仲威就守着徐氏,别的事他也不管。只开口跟四爷要一个人,“是你的义子那个叫什么的给我留着”
四爷知道他要谁,“李弩不是义子,是徒弟。”
都一样儿徒儿徒,既是儿子也是徒弟。
“这小子行,给我留着。放心,我委屈不了他”金仲威看着站在外面一动不动的半大小子,跟四爷保证。
四爷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李弩这张脸,没功没业的,带去京城,不是好事。倒不如留在这里,有老二看着,走不了大折子。
四爷招手叫李弩进来,“跟着二伯,成不”
李弩摇头“不成”
嘿
金仲威就笑“怎么不成怕我教不了你小子,看见我背后这张弓了吗想不想要”
李弩摇摇头,我有比你那玩意更好用的东西,不过那是保命的袖弩,不愿意拿出来显摆罢了。他看了看那长弓,“只要找到材料,十郎就能做一把比这更好的。”有什么稀罕的
金仲威呲牙,“还真是个狼崽子,野性难驯呀”
四爷却看他,“留下他可以,但驯不可以。我留下他,是给你教导的,是叫你带着历练的这一块璞玉,你可别给我毁了”
知道知道你宝贝。
不宝贝我还不要呢。
李弩不高兴,出去低着头,四爷看他,“你生在银州,长在银州,银州人人知道你,人人又不知道现在的你,将来的你。你得叫他们知道你是李弩,不是当年的李奴儿,然后才能叫更多的人知道你叫李弩。得叫人看见你的时候不是鄙薄而是敬你怕你”
李弩看着四爷“原来我也想这样”
“现在呢”四爷看他,“不想了”
“人家怎么看我不重要了对我重要的人怎么看我才重要你们没看不起我我就觉得很好我宁愿一辈子在家里”
说着,他不由的用脚蹭着地,“一辈子在家里”才有了一个觉得是家的地方,现在又要没了。
“傻话”四爷皱眉,桐桐对孩子好就有个副作用,家里舒服自在的容易叫人消磨掉斗志。
他这边做思想工作呢,那边桐桐有新的任务老太太走不走的问题。
叫林雨桐说,金家落魄了,老太太管着。如今呢要回京了,回侯府了,把老太太撇下,这不现实。
金匡自然是要带老太太的,但老太太不走,为什么的因为姑太太。
姑太太那边,全家带去这不现实。人家的家业都在这边呢,要是姑太太愿意带着孙子孙女去,这都可以。
至于她的儿子们,现在谁能欺负他们
但姑太太就不,“不走我不放心那俩孽障。我要走了,媳妇都能拿捏他们。”
说到底,还是想带着一家子去。
晚上四爷就说“别耽搁,愿意带就带着。姑太太原本也是老侯爷的嫡女,侯府正儿八经的小姐府里在城郊还有两处庄子,一处小点,也就两百亩的样儿。把一家子安顿过去吧姑太太愿意陪老太太就陪着。只这边的宅子我刚才找金忠和金信都说了。金忠留这边看宅子,田地庄稼后面的祖坟都交给他照看金信跟老二去州府这两房人都不愿意上京城
这才是明智的决定。
如此,走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学馆的学生。学馆不关,四爷跟金伯仪定下了这里面有走科举的,金家给举荐信,找好的书院。有那想读书认字的金家已经在聘先生了,来附学依旧是束脩随意,想学便学。
没人为这个觉得金家如何如何,金家起复了。跟金家有这么一层关系,别的不说,就是各自回乡去,都被人高看几眼。轻易都没人敢招惹的。
晚上吃了饭,三爷又带着路六爻过来。四爷在书房的炕上靠着,也叫两人炕上坐。
三爷顺势就坐上去了,路六爻在下面端茶倒水的,很有眼色。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四爷叫路六爻只管安心的坐,“可是不知道怎么安排六爻。”
是啊
“我想着叫留下,二哥在银州,哪里都能安置。可琳姐儿别说你三嫂,我都舍不得要是留下来,就得抓紧这几天,把亲给成了”
四爷不听三爷的说啥,他看路六爻,“你怎么想的”
路六爻没躲闪,直言道“四叔和岳父的顾虑,我都知道。觉得根基难舍可我才多大年纪。若是没有从头开始的勇气,算的什么男儿。”
他很清楚他自己,他跟李弩不一样。李弩在这里,有他的用武之地。可他呢他不一样的银州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再呆下去,呆一辈子也就这个成色。这就跟小水沟里的鱼一样,跳不出那么圈子,永远不知道外面的大江大河有多大。
意思是,想跟着往京城里去。
四爷点头,三爷有些局促的看四爷,这跟去容易,在京城的差事却难。
“这个不急”四爷就道“人不在京城,谋划多少都是虚的。先回去,回去之后再说。回京安置,安置好先成亲。成亲之后咱们看情况再商量”
路六爻当然不急,他在衙门呆的时间长了,这候缺补缺本就是难事。他都有等一两年的心理准备的。有这些时间,正好熟悉熟悉京城。
金家的变故来的太快,都还反应过来呢,人家这就要走了。族里人天天的带着东西过来,说不完的亲热话。更有把孩子送来的,叫孩子跟着出去见见世面,混碗饭吃的。
乱乱糟糟的,十天就忙乱了十天。
这次走是州府衙门安排的车马座驾,因着都跟顺王府有些瓜葛,这些当官的想见金匡也不难。这就是情分了。
因此,人家安排的非常贴心。拿出了最高规格送金家人走。
出京城的时候人口不少,回去的时候人口照样不少。没了白氏,多了绥姐儿。小徐氏走了,可三房多出两个妾室来。妾室肚子里还都揣着孩子。另有四房的义子义女
这都上了车了,林雨桐才想起来,忙忙叨叨的,也没问姚氏是怎么安排大房那几个姑娘的。
那几个小子是跟着大房父子了,那三个姑娘呢
没见应该是给放了身契,交还给爹妈了吧。
四爷躺在马车上,窝在被子里睡的香甜。走了一天,等在驿站歇着的时候,四爷回头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愣是觉得心口舒服一点了”
林雨桐没诊出他的心脏有毛病,他之前也不说他哪里不舒服。可人要是对那种不正常的状态适应了,也就察觉不到不对。正是因为有对比,这才觉察了出来。来的时候他身上有伤,且原主身上是不是有别的毛病,那个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个。
四爷如今这么一说,林雨桐心里就不由的多了几分敬畏,“这世上还有许多咱们不知道,且接触不到的东西”
哪怕是长存敬畏之心,可也生生的唬出一身冷汗。她低声问四爷“你说,这是不是咱们一直没太出格,又一直没干过太过离谱的违背规律的事,才允许咱们一直存在着。否则”
这所谓的天道难道不能抹杀了咱们
嗯存在这种可能。
但四爷另有一番感悟,他看桐桐,“身具大气运,你可还甘愿做平常人,过最平常的日子”
甘愿啊
怎么不甘愿
咱们平常的日子过的少了吗顺势而动,从不逆行。
哪里不对
难道之前没想着在辽东好好的过清平日子吗
四爷就笑,然后摇头,“你过普通日子的时候,那是时代所限。你只能在时代的局限下,过你认为的最普通的日子。可但凡没有了时代限制咱们呢可安心的过过最平凡普通的日子”
没有
都没有
四爷便不再说话良久之后才道“不急着下结论,咱们有的是时间,这辈子看不明白,下辈子接着看。急什么这世上许是真有千年万年永恒的存在咱们的一辈子,他们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别焦躁,你得比他们还有耐心。守着本心过日子即可”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等闲再不提。
回京的情绪明显不一样,一路上吃的好,住的也好。驿站里腾出来都是最好的房子,饭菜食材都是早早备好的。这是知道金家要路过,提前备好的。
沿路的大小官员,带着家眷都来拜见。
金匡不是谁都见的,人家过来能见上三爷一面,都觉得没白来。因此,三爷就忙起来了。四爷以养病为由,也不见人。他特别烦这一套。
四爷能不去,但桐桐得去。女眷这边老太太不见,太太不见,孙氏晕车,扛不住没法见人。林雨桐就带着姚氏,见一见算了。偶尔也会叫琳姐儿和璇姐儿作陪,这姐妹俩光是收见面礼就收了一大堆。
璇姐儿给金双几个这个分那个分的,最后留了一份给琼姐儿和外甥。
这一路走走停停,等到快到京城的时候,都一个月之后了。
距离京城还有三天的路程,好些人过来接了。不说李诚,贺知庭,就是孙家姚家,都派了家里的爷们带着人来了。跟四爷交情好的,来了十多个。四爷不能再躲着了,得出去应酬。
这有人接了,路上不能再拖沓。三天的路两天就到了。
眼看这要进京城里,一队兵马却从里面出来,街上锣儿敲的震天响。这是叫回避的锣声。
林雨桐皱眉,这是谁家出行,这么大的排场
撩开车帘子往出看,就见八宝华盖正从城里出来,“这是”
这是本朝皇后用的凤辇吧
李诚跟四爷解释,“前头骑马的那个看见了吗瘦的脱了相的许时思这孙子你瞅那德行。前半个月,听我哥说,宫里来人了,说是叫内务府把城外的行宫简单的收拾收拾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皇后要出宫去住。咱们那位许大人可真是疼妹妹,怕皇后在宫里闷,这就撒出去玩去了。以后这行宫,只怕就是贵妇人趋之若鹜的地方了。”
四爷扫了一眼,也没太在意。
他却不知道,那里有一道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
这里这么多人,一半看皇家的热闹,一半看金家进城的热闹。四爷被围观,这么多视线,多一道少一道的,怎么知道是谁看他的。
而那边,许时念捂住砰砰跳的心金老四,一点也没变。
不是也不是一点都没变变还是变了的那种变不是少年时候的阳光开朗,而是沉淀过后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俊朗的男人她见了很多,不说别的,金伯仪站在那里就能夺尽所有的光彩。可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一眼看到他像是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这种感觉很奇怪,便是偷偷爱慕他的时候也没有过的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
她慢慢的放下帘子,再没心情去看金家的其他人。
那边慢慢的放下帘子,林雨桐这边也要放下帘子了,车也该进城了。
进城了,四爷没再回马车上,好似是上了金匡的马车。
自打那晚之后,金匡再没单独跟四爷说过话,这会子叫去不知道要说什么。
金匡闭着眼睛,看着坐在面前的小儿子,“这就是你要的结果。看着荣耀,但却成了别人牵着你二哥的绳索,一家子老小都是别人的人质如此结果,你可满意”
四爷皱眉,“这是什么话您这是只有治人的心态,没有被人治的心态”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您便就是刘氏皇族后裔,可您也没尝过坐在龙椅的滋味真是奇了怪了,您怎么反倒有这么胜的帝王心态”
说到这里,他不由的一怔帝王心态吗
他心里闪过一丝什么,可惜,这一丝触动来的太快,还不等抓住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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