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75)三合一

    故国神游75

    “娘娘”佟氏喝止了皇后, “娘娘说的什么话”她跪下, 朝皇上的方向磕头,“皇上,突缝大事, 几位皇阿哥此时高热不退, 娘娘又急又怒, 慈母心怀,这才进退失据。臣妾听闻,自娘娘被指进府里, 小心恭谨, 并无错处”

    她将慈母和被指进府这几个字咬的格外重, 前者是说给皇后听的,叫她别忘了,她那三个孩子还在京城呢。以后还得在皇家过活。没了额娘, 又没了皇父的照佛,孩子的日子怎么过。而后者是说给皇上听的,告诉皇上对皇后的处罚别太过分, 别忘了她是老圣人当年指给您的侧福晋。不看一面还得看另一面。

    可这话出来了,才发现乾隆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时间, 倒是不好猜测他要做什么。

    令妃心里一突,她倒是宁肯叫皇上废了皇后, 然后留着她。可千万不能脾气上来了,骂出太难听的话。皇上当然是不会杀了皇后,可以皇后的性子, 真要是骂的难听了,气极了真能一头给撞死了。

    撞死了你她可就还是皇后,死在了皇后的位子上,她的孩子就还是嫡出。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于是令妃赶紧道“皇上,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呢。就算是娘娘犯了再大的错,也请您饶她一命”

    佟氏心里一突,愕然的看向令妃,皇上之前并没有说过要怎么处罚皇后。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就成了叫皇上饶了皇后一命了这人心何等的可怕恶毒。皇后正在气头上呢,这会子心神尽失,她这话会误导了皇后的。

    果然,皇后笑的越发的凄凉,在她看来,还是令妃更了解皇上。令妃的解读里,皇上要杀了她,那皇上的心里就是真的已经动了杀念了。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皇后就只觉得心口疼的喘不过气来。不就是一死吗死很容易她也不想活了

    不用你杀,我自己去死

    皇后蹭的一下起来,抓起了小几上一把剪刀。这剪刀是插花修剪花枝用的。此刻就摆在梅瓶的边上。

    “不可”佟氏一把扑过去,可剪刀还是被皇后一把抓在了手里。

    令妃怎么也没想到,皇后这般的烈性,不等她把话说完,这就真要寻死。

    佟氏已经扑到了跟前,见皇后拿着剪刀放在脖子上,忙道“您想想孩子您想想孩子百姓有句俗话,叫宁肯跟着讨饭的娘,不能跟着当官的爹。为啥呢因为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有娘的孩子有人疼。人啊,别管什么时候,不能走绝路您在,几个孩子就有娘。您要不在,他们就没人疼了。娘娘”

    令妃忙不跌的看着皇后,不住的点头。她紧张的这会子话都说不出来了。心里也多了几分害怕,她怕逼死了皇后,这个罪名给摁在她的身上。

    钮钴禄太后却一声冷哼“这是用死在吓唬谁堂堂的一国之母,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就是你的作为这与那市井泼妇有何不同当时,本宫就不同意册封你为皇后,你身上有哪一点堪配为后是你自己口口声声不生嫡子,可结果呢坐上后位你就汲汲营营皇上那么些个皇子,哪个不是你的儿子你非得生个嫡子出来,为的什么你打从一开始,谋算的就是储位。你就是那个窃国之贼”

    皇后握紧了剪刀,是这事上她好似是理亏可她是他的妻子,她跟他有夫妻之实,她生他的孩子,养他的孩子,哪里还错了

    她这么想着,就看向皇上,“这三个孩子的出生,你可有一丝欢喜”

    乾隆转过身,缓缓的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像是在思量着什么,而眼前的一切,都好似一场戏。他游离于戏外,冷眼旁观。

    钮钴禄太后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这会子想的是怎么善后才体面,哪里会管如今怎么争执。之前自己说话他没拦,于是,她知道她可以说话,“一国的皇后,不仅仅是皇帝的妻子。你至今都没有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先是皇后,才是弘历的妻子。你的所有的一切,都得是先想到大清国。朝廷需要稳的时候,你却只想着怎么生孩子一个出身便特殊的孩子,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康熙朝的教训就在那里摆着,可笑你出身满洲后族,竟是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

    皇后握着剪刀的手气的打颤,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佟氏看的心惊胆颤,她看见皇后的脖子已经被剪刀戳伤了,可皇后对此似乎是毫无所觉。她急忙起身,“娘娘,皇太后就要折返回来了。娘娘,皇阿哥们成了这般,皇太后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的。还有老圣人,老圣人疼爱皇孙,知道了哪有不陪着皇太后一起折返的道理”言下之意便是,你别急。不要急于寻死觅活的。事情还有转机,一切可能还有转机。

    皇后双眼迷茫的看着佟氏“皇太后”

    “对皇太后马上就会折返回来,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很快很快”

    这话却生生叫乾隆一个激灵是了皇额娘会折返的,皇阿玛八成会跟着一起回来。回来之后,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这都是未知的。因此,这事非得速战速决不可

    他缓缓的起身,朝皇后走了几步,“皇后自册立以来,虽无失德之处,然而奉太后南巡时,竟不尽孝道,不尊礼法,举动乖张,类似疯迷不配为后。今废黜其皇后之位。然念其生育有功,存皇贵妃之位钦此”

    佟氏替皇后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叫她看来,从皇后到皇贵妃,只差半格。她依旧是宫中第一人。又是给皇上背了黑锅的,只要皇上还要点脸,那在别的地方就得有优容。以后谁要是敢欺负到她身上,皇上只怕都不能答应。

    这已经是不好的结果中最好的一种了。

    而那边,只要废了皇后,那么对太后和令妃来说,怎么处置都没差别。因而,两人都没有说话。

    皇后却不住的摇头,眼泪又下来了。不用死,还能见到孩子,确实不算最坏可,叫自己继续做这个男人的女人,不她恶心。

    她一手扬起剪刀,一手拽下了一缕头发,手起剪刀落,一缕青丝瞬间落地,她盯着皇上“你我夫妻之情今日断矣”

    佟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是想不明白这种女人的。以为她看透了男女的事,其实她还迷瞪着呢。你管他怎么样,只要他能保证你,保证你的孩子都好好的,你在这些事情上妥协一二又能如何

    蠢蠢不可及

    愚愚不可耐

    可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特别羡慕这种愚蠢的人。至少在蝇营狗苟的背后,总还有一点东西是真的,是不想被沾染的。

    这东西,皇后有,而她没有

    乾隆低头看了看那一缕头发,再深深的看了乌拉那拉一眼,然后冷着声音喊吴书来,“叫人拟旨,昭告天下立刻马上去办”

    吴书来对着皇后磕了三个头,不知道怎么的鼻子就酸了,他掩饰着,头低的低低的退了出去。

    紧跟着,上上下下炸开了锅皇上废后了

    这是大清朝自立国以来,废黜的第二位皇后。

    第一位是顺治皇帝的第一任皇后博尔济吉特氏。那时候废后,是有一定的历史背景的。当年,满蒙联姻那是大清在关外便定下的规矩,满人皇室是在与蒙古结盟。可大清入关,入主中原,蒙古便不再是盟友,而只能是臣下。由合作到从属关系的变化,从废后中能看出顺治皇帝的心中对蒙古的定位。

    在这样的国家大事的前提下,废黜皇后那也是大费周章的事。

    何况是如今皇后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了

    没有在圣旨上也说了,自册立皇后以来,无失德之处。

    既然无失德之处,这样的皇后还不成吗为什么要废了她

    因为她不尽孝道不尊礼法举动乖张,类似疯迷

    可怎么样才叫尽孝皇后又不是脑子有毛病,大面上的事肯定差不了的。又不要她去伺候太后吃喝拉撒,她有什么理由要做出不孝的事

    不尊礼法更是无稽之谈哪怕拿出一件具体的事来说皇后不尊礼法呢。当然了,如果说是皇后冲撞了皇上,那这也确实是叫不尊礼法。

    可不管是不尽孝道还是不尊礼法,这不都是由太后和皇上说的吗你们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但像是举动乖张,类似疯迷这样的罪名,不过是为这次皇后选民间美女固宠这个行为找出的借口。皇上是在说皇后好像不正常了,所以她的行为才那么有悖伦常。

    说到底,皇上还是把这一口黑锅给牢牢的扣在了皇后身上。

    弘昼是带着吴扎库氏南巡的,两人是住在城里为皇家的别院里的。本来皇后宴请吴扎库氏该陪同的,但是弘昼不叫他家福晋出掺和,“你打发人告病,只说身上不舒坦,水土不服,不要去掺和”

    为什么

    弘昼每日里弄些人在外面喝的跟醉猫似得,就是不往皇上跟前去,“总觉得心里不安稳。怕是要出事”

    什么事

    “四哥这么浪,皇阿玛竟然没有管。”弘昼心里的不安特别重,“皇阿玛要是想管,怎么可能管不了。”

    于是两口子真就不往前凑了。结果两人晚上偷摸的出去逛去,弘昼还带着福晋一块儿茶楼听说书喝茶。今儿这书是新段子,弘昼也没在意,还指了点心给福晋介绍。福晋却不卖面子,还不如书院里那个叫萧娘的姑娘做的好吃呢,“咱家老四吃人家的点心吃的好,还想着娶人家回家来。你说这混小子怎么想的”

    两口子正说着呢,听着这说书的说的是皇上南巡的事。

    弘昼就道“都是编的”他乐呵呵的,“不知道皇家的事,偏编出来的人人还都爱听。你也听听当个乐子。”

    可今儿这个,一点都不可乐。

    故事讲的是某一朝,有一位帝王南巡。皇上好美色,宫里的近伺太监便在城中遍寻,结果看了不知道多少,都不及宫中佳丽。终于一个偶然的机会,碰见了一个女子,这女子叫如烟。接着便说,这如烟如何的孤苦无依,最后又如何的嫁为妻,这夫妻二人热孝成亲,如何的恪守礼节。又说这如烟贤惠,支持丈夫读书,怎么的辛苦操持家务,不曾有丝毫轻浮之举。说这个如何有报效朝廷之心,抛下新婚妻子在书院里刻苦求学,学业优异等等。谁知道好好的鸳鸯遭棒打,那如烟被带走,如何的失了清白,又如何的隐忍,只为了能见丈夫一面做个交代。然后又怎么在皇后的宴会上一跃而下,投湖而死。

    直说的满堂皆静,无人敢喘大气。

    这里面用了春秋笔法,但是,很多东西都是有来处的。比如说那书院,在古代的任何一朝都不曾有过的。

    所以,这个喜好南巡的皇帝是谁

    康熙皇帝那位也爱南巡。

    但是真有这样的故事早就传遍了,为何现在才用这样的法子讲出来。

    人们心里还没倒腾明白呢,茶楼里就有人惊呼一声,“书院里还真有一个叫的学生。那学生前不久也才娶了妻子,也巧了,他那新婚妻子也确实是热孝出嫁的,两人不曾圆房但是不是叫如烟,那就不得而知”

    话没说完,就被人给捂了嘴,“你不想活了瞎说什么”

    弘昼伸出头去,想找那个说话的人,却没有看到。他立马给身边的大太监使了眼色,叫他打发跟着的暗卫追出去看看,结果等了半晌人回来了,说没找见。

    连他的人都没找见,那这只能说明两点其一,对方的人手跟自己是等级别的。其二,对方占着地缘优势。也就是他们在杭州要比自己的人在杭州熟悉的多。所以,他们一躲,自己的人连影子都没抓住。

    他再不敢耽搁,拉着吴扎库氏,不理茶楼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赶紧往回走。

    这一路上,总有一些声音传来。

    “皇上是好皇上,这肯定是谣传。”

    “好的是老圣人,又不是皇上。当爹的是好皇上,那当儿子的可不一定。想那刘备能争来三分天下,可刘阿斗却扶都扶不起来”

    “那倒也是当爹的把好名声都留给了儿子,可这做儿子哪里知道珍惜”

    弘昼感觉自己的血都倒流了“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咱们出来之前那边的消息还说一切都好,怎么一出门就听到这么多事。没道理有人比爷的消息还来的快呀除非”

    除非什么

    吴扎库氏看这弘昼,拽着他的袖子,“除非什么你倒是说呀”

    弘昼的话还没出口呢,就听到前面急促的铃铛声,伴随着马蹄扬鞭声,迎面而来。他才要掀开帘子去看,却听见外面喊“王爷,皇上有召。召您即刻动身见驾。”

    果然

    弘昼安排了人,“你们护送福晋慢行,爷先走一步。”

    吴扎库氏掀开帘子出来,“爷”

    弘昼松开缰绳,靠近吴扎库氏,“你也要去,见见皇嫂。今晚上是皇后宴客,事儿必然是出在宫宴上”

    吴扎库氏这才恍然,“好爷您慢些。”

    弘昼再不耽搁,上马就走。

    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已经听到消息了皇上废后

    弘昼站在原地都不能动地方了,看着特意等在这里的傅恒,“你说什么”

    傅恒低声道“皇上已经下旨,昭告天下了。旨意已经传下去,万没有回头的可能。”

    弘昼一把推开傅恒,“你就这么干看着”

    “实在是今儿这事出的突然。”傅恒垂手低头,状似恭敬,可话却是这么说的“王爷,富察家虽是先皇后的娘家,但富察家从不以外戚而立家。况且,王爷您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

    傅恒便道“和敬公主在里面陪皇上说话,随驾的大臣都在外面等着呢。”

    和敬

    弘昼掏出怀表看了下时辰,“和敬进去多久了。”

    “大半个时辰了。”傅恒朝龙舟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么答道。

    已经大半个时辰了

    和敬这不是进去劝的,分明就是给了皇上一个借口挡住要进去劝诫皇上的大臣。和敬就是要等着旨意快速的送出去,不给半点机会追回圣旨。

    弘昼看向傅恒,傅恒站在一边不言语,却把路让开了。大有你觉得有必要管皇后的事,你就闯御驾去。

    弘昼眼睛闪了闪,心里便有了计较。他抬脚上了龙舟,然后从跪着的大臣中穿过去,扒拉开挡在门口的吴书来,“让开你这狗奴才,本王你也敢拦着。”说着,一脚就将门给踹开,发出巨大的声响,然后人直接就闯进去了,在外面还能听见和亲王的声音,“四哥,你糊涂了皇嫂那是皇后,怎么能轻易下就给废黜了这是有心人算计的四哥千万莫要上当做出夫妻结仇的事皇嫂的为人弟弟知道,她万万不是能做出那等事的人。”

    傅恒一愣,难道自己猜错了。并不是老圣人在谋划,也不是那位小贝勒在谋划真要是这两人,和亲王是铁定会站在这二人身后的,巴不得废了皇后连带了废了嫡皇子,怎么会这种时候跑出来为皇后说话。此刻,像是和敬这般,看似帮皇上拦着大臣,其实是叫旨意传遍天下不可回头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傅恒这么想,不少人也跟傅恒一般想法。

    因而,有那么一丝怀疑老圣人的都收起了这一丝的怀疑,反而觉得和敬公主的做法非常的违和。

    难道是和敬公主的意思或者是傅恒大人

    毕竟嫡皇子为储君与富察家是没有益处的。

    傅恒感觉到有几道视线看过来,他顿时明白了。心里叫了一声委屈,然后不得不佩服和亲王的机灵。这位王爷看着放荡不羁,好似总在很多时候表现出几分糊涂王爷的本性来。可实际上,他心思之灵巧机警,在朝中当真罕有。

    就是里面的乾隆和和敬也是这般的想法,和亲王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能看出老圣人的态度。

    和敬起身跟弘昼见礼,“五叔,您来了。”

    弘昼训斥和敬,“你也是胡闹谁都能来,谁都能在这里呆这么久,就只你不能瓜田李下的道理你不明白知道的说你担心你皇阿玛,不知道的,还道你在其中不知道干了什么呢。连你舅舅都被你连累的。如今多大的人了,行事还是这般随心所欲。出去去替我跟你皇阿玛盯着你几个兄弟去”

    和敬心里突然涌出来一股子暖意。她进来,在这里陪着皇阿玛,是知道皇阿玛想叫旨意传下来无人阻挡的。可私心里,何尝不是想借机不给皇后任何翻身的机会。皇阿玛不会将她往坏处想,但是外面的人必然会想的。可现在,五叔这么一说,就是在回护她,在回护富察家。

    她一幅受教的样子,“我这就去。顺便也会叫太医去瞧瞧祖母和额娘的。”

    还继续把皇后称呼为额娘。这个称呼不仅没错,还添了几分亲近。在这种时候说出来,无形中多了几分人情味。

    弘昼点头,嗯了一声,看着和敬出去了。

    和敬上岸,朝傅恒行礼。傅恒也没躲,舅甥俩沉默了片刻。傅恒到底是先开口了,说和敬,“做事即做人。在做人上,你多跟和亲王学。和亲王在做人上,颇有独到之处,你学到了,这辈子都将受益无穷。”

    是

    匆匆说了几句话,和敬就告退去看这几个皇阿哥去了。傅恒依旧站在岸边,脑子却一刻也没歇着,寻思着,这动手的人到底是谁。

    弘昼那边并没有把门关上,而是道“皇兄,贬妻为妾这种事,不能做呀。便是皇嫂有哪里做不到的”

    “不要说了”弘历的眼圈都是红的,“朕与她夫妻也已经二十年了。早年,她是极好的。当年,皇阿玛是把一个很好的姑娘指给了朕。她也一直恪守本分,从不逾矩。连你先皇嫂,也常夸她贤淑。自你先皇嫂没了,朕将内务托付给她,这是何等信任。正是她做的好,哪怕朕心里放不下先皇后,也还是扶正了她。可是,自从有了十二阿哥,她这心里就对朕生了怨怼之心。当年朕继位之后,于乾隆元年,便册封嫡子永琏为太子。只是可惜,朕的永琏早早的没了。皇后生了十二阿哥之后,朕没有册封其为太子她心里如何能不怨”

    要说这个,弘昼都不能说这位皇后无辜。连他这种在宫里眼线不多的,都听到过皇后曾经抱着十二阿哥说过,说咱们十二阿哥也一样聪明贵重,器宇不凡。

    这聪明贵重,器宇不凡八个字,是皇上夸永琏的话。

    想想也是,那个是嫡子,皇上一登基,就册封其为太子。当时是秘密建储的,不过孩子后来夭折了,这事就不是秘密了。

    这么一对比的话,这位皇后都生了两个嫡子了,皇上丝毫没有说过立储的事。可见,是真没这个打算。不仅没有这个打算,还屡屡抬举五阿哥和令妃生的十四阿哥。这怎么能不叫身后皇后的乌拉那拉惶恐。

    听福晋说,皇额娘早两年还提点过皇后,说你要稳住,你稳住了别人就该慌了。你慌什么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可你身为皇后,这本身就是最安全的保护罩。

    可惜,皇后是没有把这个话听进去。

    皇额娘那话其实就是给了她保证。哪怕最后嫡皇子不能登基,那嫡皇子也不会是皇后想的那般只能是凄惨的结局。

    可是她一句没听进去。把皇上对她和对先皇后的态度作对比,把皇上对永琏和对永璂的态度做对比,越是越对比越慌了。慌了就乱了,乱了就什么乱主意都想的出来。然后就叫人有机可趁了

    其实,皇额娘说的对,她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立身之道。

    皇上说这个话是给自己听的,也是给要折返回来的皇阿玛和皇额娘说的,更是给外面跪着的大臣说的。意思只有一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后有今日,并不完全无辜。

    因着涉及到立储之事,别人就不敢说旁的话了。替皇后说话岂不是要站十二阿哥的队。

    弘昼心里叹气,自家四哥掌控朝臣永远都是这么精准。他知道那些大臣此刻恨不能原地消失,于是便转身出去,“诸位大人,各司其职去。杵在这里做什么爷想跟爷的哥哥说点私房话,你们这么多耳朵在这里听着,还叫爷怎么说呀去都忙去该查什么就去查,都别放松了。”

    然后果然一个个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弘昼叫傅恒,“富察大人,你来一下。从哪算你都不算外人”

    傅恒等这些大人都走了,才进了书房。

    弘昼却站在门口说吴书来,“叫个可靠的在门口守着,你去盯着人救活那个康来。这人不能死,听懂了吗他以后死哪都没关系,但现在他不能死。”

    吴书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是王爷放心,奴才这就亲自盯着。怎么救几位阿哥爷的,奴才就怎么救此人。”

    好去

    等人走了,弘昼才回去将门关了,回身过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四哥红着眼睛看着他,饱含深情的样子,吓的他差点回身就跑。

    傅恒打岔,“王爷,可是发现了什么”

    “说不好实在想不出谁能用这样的法子。”弘昼就道,“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来之前的路上,我还大逆不道的想过皇阿玛。可皇阿玛用的着用这样的手段皇阿玛要是真要毁了四哥的名声,那这几年又何苦帮四哥和朝廷经营名声”

    傅恒心里又赞了一声。别人只敢心里想,他却敢大咧咧的往出说。往出说了,他坦荡,越发的不会叫人怀疑。

    事实上,他也不觉得这事跟那边有关。

    乾隆点头“你是糊涂,你怎么敢那么想皇阿玛。”

    “我甚至想是不是永琅那小子了。”弘昼更直言不讳,“可那小子一直在咱们眼皮底下,不说身上有几根毛咱们都清楚,但一天到晚干了什么,不难打听。”

    是乾隆当然知道这孩子一天到晚干的是什么。其实说起来,无甚特别之处。此人也可以排除嫌疑。

    弘昼叹了一口气,挨着乾隆坐了,“正是因为想到了永琅,我就想到了永珹和永琪这几个孩子”

    乾隆面色一变,“不会是永琪永琪心思纯净,那孩子没那么多的歪的邪的”

    弘昼点头,“难道是永珹永珹没那样的城府”说着,他直接跳过这个人物,“四哥,弟弟要说几句大不敬的话了。”

    “就咱们兄弟,你只管说。”乾隆心跳的厉害,弘昼排除了永珹是没错,永珹是没那样的城府,可他身后的人呢这手段脏成这样,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太后朕的额娘是你吗

    他以为弘昼要的大不敬的话是说太后的,谁知弘昼张口就道“臣弟要说的是令妃。令妃有永璐,说实话,要说她和魏家没什么心思,臣弟是不信的。可永璐才半岁大,现在就这般汲汲营营,是不是有些早或者说她不是为了储位,而是为了后位。”

    有了后位,他儿子距离储位还远吗

    傅恒心里又是一声赞,这是生生的断了令妃的前程了。和亲王是怕这边倒了这个皇后,那边又立令妃为皇后。如今把这点怀疑摆在面上,以皇上的性子,心里能不存疑一旦存了疑心,令妃为后的路就算是被斩断了。

    他前面说了那么多,连老圣人都拿出来做铺垫了,其实为的就是引出后面的话。是啊他胆大包天,连亲老子都敢怀疑,那么怀疑你一个宫里的普通妃嫔,有什么不敢的

    这一招高啊实在是高

    傅恒的嘴角轻轻的翘起,又赶紧压下。他早知道和亲王是个妙人,却没想到,会妙成这般。

    乾隆果然眼眸深了那么一瞬,想起今儿太后和令妃逼迫皇后的嘴脸,真要说起来,果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呢。

    就听弘昼一叹,“这要真是早就存心要害皇嫂,顺便坑了皇兄您的名声。那此人只怕早有准备。怕就怕,这样的事传出去,闹得人尽皆知。那可真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乾隆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老五,你亲自去迎一迎皇额娘。傅恒,其他的事情都交由你打理,都去忙去。”

    弘昼心说,我这迎皇额娘我得迎到多远的地方去但是不敢违拗呀,说走咱就走。皇上估计是要找太后的麻烦,怕自己在这里碍手碍脚。也是太后要是跟自己求助,那自己是该管呢还是不该管呢毕竟自己是太后养大的,谁都知道,太后疼自己比疼皇上这个亲儿子还多呢。自己怎能不管所以,越是把自己打发的远,越是说明皇上忍不了太后了。

    因此,他跑的特别利索,只留了口信给福晋,说是你看看皇嫂就行。这里正乱,你别在这里添乱了。没事就回城里的别院养着,千万别折腾了。

    这话其实不用他传,吴扎库氏都准备走的。她是皇后没见到,见到了佟氏。两人还没说话呢,就看见皇上怒气冲冲的奔着太后那边去了。佟氏就催促,“福晋赶紧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您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么来回的折腾回去记得找大夫。”

    明白

    谁都明白,只钮钴禄太后这会子不明白。她看这怒气冲冲的儿子,“你说什么你说本宫害你,害皇后弘历,本宫是你的亲额娘。本宫疯了吗害自己的儿子”

    乾隆轻笑一声,“那朕倒是要问问太后,废黜了皇后,与您又有什么干系您今儿可是着急的很,所为何”

    钮钴禄太后张嘴结舌,竟然是不能答。憋了半晌才道“这不是为了你吗”

    “为了朕”乾隆看她,“太后额娘朕再叫你一声额娘。看在这一声额娘的份上,儿子希望,您能说句实话。”

    钮钴禄太后嘴张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张开,憋了半晌才道“本来觉得永珹那孩子挺好的,本宫愿意多疼疼。你以为本宫想立永珹为储君,这不可能。永珹的额娘血统有问题。她那样的出身,怎么配本宫那么做,就是后踩低捧高”她说着,越想越是,声音就不由的大起来,理更直了,气更壮了。但是她抬头看向她儿子的时候,发现她家皇帝儿子并没有信这样的话,于是,她的心思一转,张口便道,“当然了,也是想帮帮令妃”

    帮帮令妃

    乾隆不由的凄然一笑,“果然里面还有令妃的事”

    钮钴禄太后“”我瞎说的

    不对什么叫还有感情本宫说了这么多,不仅没把自己摘出去,还把令妃得装里边了

    是自己的脑子老了不好呢还是自家儿子的脑子有问题。我说真话你不信,我说假话你倒是信了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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