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79
傅恒近前来, 低声道“老圣人, 万岁爷叫奴才接您进宫。”
四爷看了傅恒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声“难为你了。”
傅恒的鼻子一酸, 差点没哭出来。
是的所有的决定都太过为难, 但又不得不做。
四爷搭着傅恒的手站起身来, 他一站起来,周围一圈的人都跟着站起来,又是紧张又是忐忑的看着。四爷朝众人道, “都别怕, 好好的吃顿饱饭。大家听调遣, 朝廷安排车马送大家回去。路上吃喝用度有人负责,保管叫大家饿不着。禁海的事情,我给个明确答复。禁海要禁的是洋人的船只, 没有得到朝廷准许的船只进出,得禁不仅现在要禁,以后也要禁。以后咱们的水师会在海上巡查, 凡是私自进出港口者,一律问罪, 货物查没相反,凡是有朝廷许可的船只, 自由航行,有水师保障其安全。大家回去,该做工做工, 该干活干活。每人可领取两个月的救济粮,以保证大家回去之后,两个月内不至于饿肚子。而咱们的皇家商号,我记得给各地的厂子下的单丢已经排到年底了”
栋喜在边上忙道,“别管洋人跟咱们做生意不做生意,凡是皇家商号给下的单,皇家商号都会按时收货。货哪怕压在手里,也不会叫厂子吃亏。厂子能出货,各位就有活干”
四爷点头,“都听到了。皇家的招牌都压在这里,诸位可信的过”
信的过信的过
后面就有那带头的,高喊了一声“老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山呼海啸的高喊万岁的声音。
傅恒偷看老圣人的表情,发现老圣人脸上不仅不见喜,反而满是忧色。再扭脸去看老娘娘,老娘娘脸上的表情跟老圣人如出一辙。
四爷转身就走,过去的时候牵了桐桐的手。
傅恒紧紧跟着二位,从人群里绕出去,已经有龙辇等着了。龙辇只有华盖,四周的帷幔撩开,里面的人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外面的百姓也可以看见龙颜。
这东西可不是傅恒准备的。
可这会子他却只当这是自己准备的,躬身请二位登辇。
傅恒在龙辇边伺候着,恍惚听见老娘娘说了一句“从来只有儿子造老子的反的,哪里见过老子造儿子的反这事传到天下,那便是最大的笑话”
是啊被儿子造反了,当老子的虽气,但这也说明后继有人呀
可若是反过来,味道好似就不那么对了。
傅恒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声,从老圣人再度出现,就已经注定会有今日的局面。若是皇上听话,按照老圣人的理念去执行,皇上还会是皇上。可是,皇上之所以是皇上,那就是他已经是一位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了,有些东西,是妥协不得的。
于是,冲突在所难免。
如今这局面,不是老圣人想不想去造皇上的反,而是这些年下来,老圣人的一些理念,已经初见成效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这不是皇上说了算的。那谁说了算,是天下收益的人说了算。
就像是现在,那么多人聚集而来是肯定是有人组织的。但这组织的人不会像是朝廷这样管着大家的吃管着大家的喝,路上的该花的银钱还得自己掏可大家为什么愿意自己搭钱进去,愿意从南到北的这么折腾。那是因为,皇上的想法不得人心。因为百姓们潜意识里知道,到了京城,总会有说理的地方。
谁给了他们自信,觉得只要去了,就一定会有人主持公道
是老圣人
书院的学生哪里的都有,这些学生将老圣人的做派宣扬的人尽皆知。人们朴素的认知里,觉得老圣人是皇上的爹,找老圣人是管用的。
老圣人是百姓推出来的,推出来挟制皇上的。换言之,要反皇上的从来都是百姓。
一路上,傅恒心绪翻涌。尤其是看着外城的百姓知道老圣人和老娘娘回宫,本来紧闭的大门依次打开了,家里的人一个个的都大门里涌出来,看见龙辇就下跪,口里呼喊着万岁。然后,很多百姓簇拥在龙辇的周围,护着龙辇一路朝前。
城门是关闭的,在傅恒出去之后重新关闭了。此刻,站在上面的将领轻轻的摆摆手,“开门”
啊
得到的圣旨不是这样的。
将领看向此人,“那你待如何拦着老圣人不叫进城你这是要造反”
“可是皇上”
“皇上说不叫老圣人进城了”
没有皇上当然不敢这么说,“但是意思”
“意思什么意思你敢擅自揣摩圣意”
不敢
“不敢就好咱们都应该跟富察大人好好学学。看看人家,皇上说救驾,人家这不是救驾回来啦吗”
这人终于转过脑子里那根筋了,“对对对末将这就去开城门,恭迎老圣人回宫”
四爷去而在安排傅恒,“听说不少官员的府邸都被围了”
傅恒点头,“是”
“去带着你的人,好生处理。围着人家府邸做什么”家里一水的老弱妇孺,这是结仇呢。当年便是皇阿玛,也只派人围过儿子们的府邸,不曾用这办法对过臣子。弘历当真是学也没学到精髓。
他要是把他这个皇阿玛真给圈的死死的,他倒是还高看他两分。
傅恒犹豫了一瞬,“您这里”
“无碍”四爷朝周围看看,乌泱泱的都是百姓,“这些人要是害我,你这点人拦不住。若有别人要害我,这么些人在身边,谁能近前”
话虽如此,可傅恒还是佩服老圣人的胆量。真就这么随着人潮往前走,身边只带着几个亲随
见老圣人坚持,傅恒催马离开。
救同僚的家眷,这与富察家来说,是一笔大的人情。老圣人这是有意叫富察家去领这份恩情的。
因此,傅恒最后到的地方,反而是自家。
富察家这条巷子,围的密密匝匝。和敬坐在椅子上,边上放着点心和茶,一口一口的抿着。她跟一尊大佛似得堵在富察家的大门口,确实是无一人敢靠近敢冒犯。
直到傅恒出现,和敬才缓缓的站起身来。傅恒分明看见她身子摇晃了那么一瞬,他疾步走过去,“公主”
“舅舅”和敬勉强的笑了一下,眼圈却红了,“既然舅舅回来了,那便是无碍了。我得进宫去了”
“公主”傅恒拉住了和敬,“等事情了了,你再进宫不迟。”
和敬摇摇头,“护着富察家,这是我能为额娘做的事。如今,我的阿玛在宫里,我得进宫去陪他。”
傅恒愣愣的看着和敬,“孩子,你变了”变的不像你了
和敬笑了笑,“我知道,舅舅事想问,到底是谁能说服我,抛弃了皇阿玛,过来护着富察家。这世上还真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只是有人告诉了我了一个消息,告诉我舅舅您和富察家可能遇到的险境。我想过进宫去求皇阿玛,求皇阿玛看在皇额娘的份上,给富察家一个善始善终。可走到半路上了,我改主意了。我了解我自己的阿玛,他既然下了这样的决心了,那便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他不得不这么做。我的面子,富察家的面子,连同额娘的面子加在一起是不小,但看用在什么事上了。牵扯到江山皇权的大事,天王老子的面子也没用。我就在想,我能做什么呢看着舅舅和富察家遭难我不管吗不行额娘最后放不下的,除了我便是富察家。所以,我得管。是啊我变了变了很多。以前只会衡量利弊,现在,懂得了情义。这是皇祖母教给我的道理。”她说着,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傅恒只能模糊的听见她说,“情义,责任,比天大”
宫里,乾隆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大座钟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证明时间正一分一秒的过去,可宫里的消息还是没有送进去。
乾隆第七次睁开眼,“叫人再去看看”
吴书来应了一声,利索的出去了。
一直瞧瞧站在边上的弘昼扫了一下钟表上的时间,抬脚跟着吴书来往外走。
乾隆扫了弘昼一眼,“老五你去哪”
弘昼停住脚,“我就是去前面看看,大殿上那么多大人呢,我帮着皇兄去瞧瞧。”
“弘昼,从你跟出来,看了十三次表。”乾隆也起身,看着弘昼,“老五啊,咱们兄弟一起长大,情分最厚。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弘昼看着乾隆,本来要走的脚步顿住了。他回过头来,看着大殿里站在那里的弘历,“四哥,我知道,您的火器营一直还没露面呢。”他缓缓的跪下去,“我也知道,但凡我有一句说的不是地方,我的眉心,我的胸口,马上就会成为靶子。我也知道,大殿里那些大臣,每一个人都可能会变成人质。四哥,我都知道。我了解四哥,四哥向来是个做事周全的人。您用傅恒,也防着傅恒。傅恒那边别管是怎么安排的,都有成的可能,也有败的可能。若是成了,一切都好说,若是败了,您怎么会将自己放在险境之中。您手里有一支精锐的火器营,这些人自从在心手里,就从没露过面。您坐在大殿里,安之若素,那是有把握和底气的。因此,我猜测,四哥您还有准备。”
弘历眯眼看向弘昼,“你跟我出来,就是为了验证这一点。”
“是”弘昼指了指外面,“您的近身侍卫比平时少了一半。也就是说,您的火器营远不止原来的数目,侍卫里很多人早就被简拔,秘密训练,加入了火器营。这些人便是一支奇兵,关键时候出其不意。您早前报了火器营对火器的损耗和补充的数量,我就觉察出不对了。刚开始,我并没有疑心您。我是以为,是火器制造出了问题,以至于影响使用寿命。可是同批次的实验了很多次之后,我就知道,您是想秘密的扩建火器营。按照规矩,便是火器不能使用了,也该以旧换新。但您的人只要新的,旧的从不曾归还入库。那个小司库是您的人,我知道。因此,核实交接的活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交给他去做。皇兄,弟弟不是傻子”
乾隆蓦然变色,“你之前说的拨给水师的火铳”
“是”弘昼算着时间,“快马加鞭的话,那边回复的人马上就该到了。那人一定会告知您说,火铳半路被人劫了。这东西南来北往的运输,弟弟从来没叫它出过差错这次却有了差错”
弘历蹭一下起身,快步走到弘昼的面前,抬脚就踹,“东西呢那么一大批火铳,你将它给谁了”
弘昼被踹的倒在边上,有跪直了,“您若是之前好好的接了皇阿玛回来,不让他担惊受怕,那火铳就会在水师的手里。而今,可四哥你敢发誓,发誓你没有意思一丝一毫的想法,想借着这次的乱子,趁乱要了皇阿玛的命”
乾隆眯眼看向弘昼,“弘昼,胡言乱语要有限度的”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四哥心里最清楚。我自来正儿八经说真话的时候不多,事关重大的时候我一般不开口,可我一旦开口四哥,我可有说错的时候”弘昼看向乾隆,“不管四哥想如何,我都不曾多说过什么。可唯独在皇阿玛和皇额娘的事上,我觉得我作为儿子,我有权利问四哥一句,你派了多少人出去,想趁乱对皇阿玛做什么”
“老五啊,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乾隆沉着脸看向弘昼,“朕在你的眼里,就是忤逆之人可对这个事,你是当真想多了。自来只有担心儿子造反的,却从来没听过父亲造反的”
“可武则天还是废了一个再一个儿子,最后自己登基做了皇帝。”弘昼慢慢的闭上眼睛,“上次我进宫,四哥正在读唐史。您看看您放在案头的那本书,打从南巡回来,您手边一直是那本书。而磨损最厉害的,便是周武皇帝那几页。您是反复的看一直不曾放心,可对”
乾隆的视线扫过案几,案几上还扣着本书,正是唐史而翻开的那一页,也正是周武皇帝那一页。他最近确实是在读这一部分,没读一次,都有新的收获。
做了帝王,有很多事不仅不可对外人言,就连内人都不能言。便是自己对着自己,也只能隐晦的去想,却也不能宣之于口。所以,近臣得有个能耐,那便是揣摩上意。
傅恒很会揣摩上意,自己在他面前没避开读唐史的事,因此,他心里必定是猜到了。若是猜到了并执行了,那么等待傅恒的未必是最坏的结果。可怕就怕傅恒猜到了不去做,那他的忠诚也就无所谓忠臣了。
他会想到傅恒猜到了端倪,却没想到弘昼也成了这般多心之心。
乾隆笑了笑,看了一眼在外面不敢进来的吴书来,“把你们五爷扶起来。”
吴书来利索的进来,扶起弘昼,“五爷,您坐。”
乾隆也坐回去,“弘昼,人有时候聪明的太过了,就是愚蠢。你这个想法很可怕朕之所以读唐史周武帝篇,那是冲着女官之法去的。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说你你这么想,当真是叫朕寒心呐怎么这会子心里是不是还琢磨着杨修之死的事呢。是觉得你跟杨修的聪明有的一比,如今说了犯忌讳的话,擎等着找死呢。这里没有外人,朕不至于为了这个就要了你的命。你不将朕当手足,可朕除了你再无亲近之血亲”
弘昼心里呵呵这话他一个字也不信。才说没有杀皇阿玛之心,这会子却不将皇阿玛放在亲近血亲之中。这话岂不矛盾
言多必失
其实他这是笃定,皇阿玛凶多吉少。
弘昼起身,“我要出宫,我要亲眼看看”
“老五”乾隆抬手,茶盏猛地飞了出去砸在地板上。
哐当之声才起,哗啦一下,大殿里涌进来十多个人,各个手里都拿着火铳。
弘昼眯眼,看向乾隆,眼里并无意外之色。
乾隆叹气,“老五啊,如今外面还不够乱吗你跟着裹什么乱老实待在大殿里,别出去。”
说完就吩咐进来的侍卫,“照顾好你们五爷,只要不出大殿,随便他折腾。”
“四哥”弘昼起身,蹭的一声,子弹上膛,都瞄准了他。
乾隆没有回头,“呆着,看在耿额娘的份上”
“四哥”弘昼的手放在腰带上,“您还记得这条腰带吗您之前还问过,说我和弘曕一人一条,为何您没有。您就不奇怪,这几个月以来,我这腰上一直是这条腰带。”
弘历顿住脚,看向弘昼的腰。那里确实有一条腰带,几乎没有纹饰,素朴的很,“那不是皇额娘给你们做的吗”
弘昼摸了摸腰带,“不是外面这个套子是皇额娘缝的,但是里面的东西,却是皇阿玛做的。”
弘历皱眉,“跟朕说这个做什么皇阿玛偏疼你们,朕知道了。”说着,抬脚又要走。
弘昼在身后道,“四哥,这腰带里藏着什么,您真不好奇”
弘历转身看着弘昼,“你到底想说什么”
弘昼的手在腰带上摩挲,“只要我愿意,这腰带里的东西马上能炸飞整座大殿四哥,你要试吗今儿,您要么带着我走,要么,咱们哥俩作伴。”
弘历轻笑一声,看向弘昼,“别闹了老五诈唬人是皇阿玛怎么可能叫你老六身上带那么危险的东西。你打小心眼就多,现在老了老了,也没见少。不过,这种东西你跟朕玩了半辈子了,朕都晚腻了,你也没换出新花样来。再这么闹,你也就不能这么舒服的呆着了。”
“四哥,我敢赌你敢吗”弘昼的手抓着腰带攥的紧紧的,眼睛却盯着弘历一眨不眨,“您要跟我赌吗您只要一脚踏出大殿,我就”
“想跟就跟着。”弘历看向弘昼,吩咐其他人,“别拦着他”
弘昼的手一路都摁在腰带上,脚下不慢,将弘历跟的紧紧的。
他们走进大殿,大臣们都在地上席地而坐,外面看守森严,里面的人不曾离开过分毫。
弘曕看着这哥俩进来,眼睛闪了闪。
满朝的大臣看着皇上走上了御阶,和亲王寸步不离的跟过去,就站在皇帝的边上,手拽着腰带,姿态奇怪。
弘曕看向乾隆,乾隆也看向弘曕,最终视线落在弘曕的腰带上。
弘曕激灵一下,瞬间学着弘昼的样子,也抓紧了腰带,满眼都是警惕。
乾隆淡淡的收回视线,才要开口说话,外面就来禀报,说是老圣人回宫了,已经马上到宫门口了,问皇上的意思可要开宫门
乾隆冷哼一声“皇阿玛在庄子上,傅恒前去护驾去了。哪来的逆贼,竟敢冒充老圣人”
“四哥”弘昼直接打断了乾隆的话,“四哥,是不是的,去看了才放心呀这若是有个万一呢万一就是皇阿玛,四哥您不开宫门。知道的明白您的想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借机杀父弑亲呢”
这话一出,大殿里比之前更静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和亲王,才发现今日的和亲王不同于以往。
而且,这个话说的,不客气的很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情况不妙啊
乾隆眯眼看弘昼,“那就出去看看”
弘昼腾出一只手扶了乾隆“四哥,我扶着您。”
“好啊”乾隆伸手搭在弘昼的胳膊上,哥俩携手从上面往下走,吴书来小心的跟在身后,在乾隆和弘昼下台阶的时候蒙的朝弘昼撞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听见砰的一声响起,紧跟着便是一声闷哼。
“五哥”弘曕蹭一下蹿出来,猛地朝弘昼扑了过去,“护驾护驾刚才是谁开的qiang。”
弘昼胸口一片黑黄,衣裳也破了,人疼的脸都白了,但却不见血。
弘曕知道,这是穿了防弹衣了。他挡住皇上看五哥的视线,“皇兄,刚才”
弘历站直了身子,看向弘昼的方向,“和亲王意图谋”
“谋什么”
弘历的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说话声。众人一惊,朝大殿外走去,就见老圣人牵着老娘娘大踏步的朝殿内走来。他眉宇间满是凌厉,一些老臣都有些骇然。
林雨桐也知道,这回四爷是真的动气了。
弘历竟然真的对弘昼动手了若不是弘昼胆小怕死,风声不对,就防弹衣不离身,这会子救都救不及了。
因此她进去先看弘昼,号脉知道没有大碍,这才看弘历,“老五干什么了你要杀他”
乾隆的脑子这会子转的极快,没有人下令让皇阿玛进宫,可皇宫的大门一样大开,放了皇阿玛进来。如今再说什么,好似都晚了。
他也一脸委屈,“皇额娘,儿子没有。是弘昼,他佩戴那个腰带,是要杀儿子。吴书来这奴才护住心切,这才撞了老五。外面的暗卫不明所以才开了”
林雨桐不等他的话说完,就拽了弘昼的腰带,“他拿腰带杀你怎么杀勒你了”
乾隆看看被皇额娘随手拎着抡来抡去的腰带,然后皱眉看见弘昼。弘昼咳出了一口血,“四哥,我跟你闹着玩的。这腰带就怎么能杀人了那是皇阿玛做的能伸缩的腰带,好用”
乾隆的心彻底的冷了下来,弘昼要杀他虽然是假的,但逼着他出手先杀人这一点却是真的。这还不如他起了杀心来的干脆。
这会子了,他只得咬牙低头,“皇阿玛,这种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叫人紧张。老五没有轻重”
四爷却没看他,直接上了御阶。
这个举动成功的叫乾隆咽下了要说出口的话,他盯着他阿玛,看着他阿玛站在了龙椅的跟前。
四爷却并没有坐上去,而是看向吴书来,“搬椅子来。”
吴书来急忙招手,马上有人搬了椅子过来。他这次激灵了,来了一把马上吩咐人,“再搬一把来。”
两把椅子分设在龙椅的两侧,四爷坐了一把,桐桐把弘昼安顿好,坐了另外一把。
乾隆这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上了御阶,稳稳的坐在龙椅上。
如果之前的一切安排都是徒劳,那么无疑,此刻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下面的大臣面面相觑之后,就要见礼,四爷抬手拦了,又看吴书来,“宫里没椅子了多找些来,没看见诸位大人都站了这大半天了。”
然后,第一次,朝中的大臣是在下面排排坐着的。
凳子有高有低,还有秀气的绣墩,但没关系,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四爷坐在上面,没看弘历,只看下面,“如今的情况,该怎么办该有个章程,大家议一议。”
这话说的笼统。
老圣人说,如今的情况可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也不知道呀
所以,这个论到底是论什么的
裘日修坐在来保的身后,坐的紧密有点好处,那就是做点小动作不那么容易被发现。裘日修的手放在来保的背上,写字呢。在问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的接下来该怎么办
本来嘛,老圣人是新学的倡导者,他们属于反对新学的一员,肯定是要站在老圣人的对立面的。可是,站在老圣人的对立面,就意味着要站在皇上的一边。
可如今的皇上敢支持吗
不说他之前围了府邸的行为不分敌我,就凭老圣人进京城,接着进宫毫无一点阻滞,就能知道,现在的情况再不是之前了。
因此,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这是非常挑战大家为官功底的事。
这边来保忍着后面的骚扰,没动地方,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
自己不说话,自然有别人说话。
刘统勋先问外面的情况,比如请愿百姓的安置等等。
不等四爷说话,傅恒就来了。
他规规矩矩的朝皇上行礼,“臣奉旨护驾,幸不辱命。”
乾隆眼睛微眯,然后一脸笑意,“你办事,朕是放心的。也只有你,能把事情办成如此。”
傅恒哪里不知道这话里的讽刺,他欠身谢恩,这才将所见所闻在大殿上一一道来,“百姓一路护送,如今京城大门洞开,请愿的百姓不仅没有进京城,反而朝通州码头而去。所有商船已经被惠民处征调齐备,分批将把百姓送回乡。另外,京城内务,如今秩序井然。老圣人进宫之后,铺子该开的开了,贩夫走卒该忙的都去忙了。臣忙着跟诸位大人门口的护卫换岗,因此来晚了一些。幸而老圣人安全回宫,要不然,臣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话不多,但里面透漏的东西却多了去了。
皇上自以为把握全局四处安排的时候,宫外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的。
这天下,有没有坐在龙椅上的这个帝王,都一样转的时候这个帝王还有其存在的必要吗
大殿里沉默了,良久的沉默。
老圣人之前说,叫大家议一议现在的情况。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宫外没有情况,那宫内的情况有该怎么议
你吭一声,他咳一声,相互你看我看你的,这话没法说呀。
乾隆自从坐在龙椅上就没吭过声,这会子他站了起来,直直的跪在他皇阿玛面前,声带哽咽,“皇阿玛,儿子有负您的重托,儿子没有把您交托下的重担挑好。儿子错了儿子退位,儿子不配为帝,儿子最后以帝王之身,请求皇阿玛再登皇位,执掌天下。儿子出家为僧,一辈子为皇阿玛祈福”
林雨桐不由的抬眼,心里赞了一声好一招以退为进。
四爷若真是存了想重登帝位的心思,可就被弘历给将了一军。逼着儿子退位,好能耐吗
可弘历以己度人,压根就没猜对四爷的心思。
四爷是真没有再坐那龙椅的心思。这也难怪弘历做如此想法,因为真正要那把椅子的人,到现在都没在人前露脸。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叫人应接不暇,弘历把那个叫永琅的孩子彻底的给忽略了。
他以退为进,觉得拿捏住了四爷。四爷就是再如何,也不会真叫儿子退位自己上。乾隆就是赌,大不了二圣临朝,只要他还坐着龙椅,一切就还有翻盘的可能。
四爷看着弘历,“这些话,你可当真”
乾隆心知这是试探,“是儿子此话当真。这些日子,儿子也想了很多,自从南巡以来,儿子深觉需要学的东西尚多。儿子总盼着还能想是小时候一般,在阿玛身边,多学一些为君之道”
这就是在释放他愿意二圣临朝的意愿了。
四爷没接这个话,反而问说,“你觉得你有哪些还需要学哪些没做好”
乾隆一愣,这些话全不是他预料中的反应。他心神一震,便道“儿子对新学的领悟尚且不够透彻,之前您所提水利署衙门,在南巡之后,朕深觉得迫在眉睫”
之前死活不答应,如今转眼就同意了。
这便是释放能合作的诚意,他愿意以他皇阿玛马首是瞻,绝对听话。
为的还是一点,争取不被从龙椅上赶下来。
这番说辞机变,只在一瞬间便能想明白。弘历的脑子,当真不是一般的好使。
四爷却还是没说话,沉默了良久,沉默到大殿里仿佛都能听到咚咚咚的心跳之声了,四爷才看向下面坐着的弘昼和弘曕,“老五老六,你们怎么说”
“啊”这两人面面相觑,到了这会子工夫还有我们什么事
跪在那里的弘历,心里也不由的震了一下,他脑子转的飞快难道皇阿玛压根就没想自己登基,他是想换掉朕换老五和老六坐上去吗
是的是的老五之前的作为本就叫人觉得蹊跷,不管是自己还是皇阿玛坐在龙椅上,他都是和亲王有差别吗便是自己这个哥哥做的不好,但他也是稳稳的和亲王呀。有什么理由闹腾
除非另有图谋,且所图甚大
那么,他图什么呢除了龙椅再无其他。
而比起自己,弘昼是要听话的多。皇阿玛被自己将了一军,不想惹来非议,要让自己禅位于弘昼或是弘曕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可若是皇阿玛真存了这个心,他宁愿这个皇位上的人是他的儿子而不是他的弟弟。
不管是他的哪个儿子,自己都是太上皇。自己的位置就跟如今的皇阿玛之于自己是一样的。皇阿玛能重返皇宫,他也会有那么一天。权利这东西只是换个形式放在手里。并不算是丢了什么。
可若是禅位给弟弟,这是万万不能的。
他得叫皇阿玛知道的自己的底线,那便是禅位可以,但人选必须在皇子中选。
而他却不知道,他阿玛那一句引人遐想的话,就是要叫他主动提出禅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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