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自然是蒋鸣玉。
他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安乐和鬼身上。
此时,鬼紧紧地贴着安乐, 一人一鬼很亲密的样子。
如果女鬼还是刚才那副明艳动人的容貌, 安乐跟她靠在一起可能会有误会。
现在女鬼青面獠牙的, 安乐就像一只待宰的羊, 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旖旎的联想。
反而因此安乐看起来很可怜。
蒋鸣玉的脸色更难看了。
蒋鸣玉的出现让船里的其他人或者说其他鬼, 慌了神, 这人身上的煞气太重, 一看就惹不起。
不管是歌女还是轻生的恩客纷纷化成黑影, 从船舱上的花窗穿过, 一溜烟不见了。
坐在安乐身旁的女鬼也受到了惊吓,本来也想逃的,可蒋鸣玉几步上前将她抓在手里。
害人的厉鬼都在蒋鸣玉手下毫无反抗之力,更别提这些河上游荡的鬼魂了。
女鬼像被放了气一样, 变成黑乎乎一片, 无力地被蒋鸣玉提着。
“我就说等娘子来了,你就惨啦。”安乐喃喃地说。
你也没说你家娘子是个男人,还浑身煞气啊,女鬼简直想再死一次。
蒋鸣玉“”到底谁是娘子
安乐赶紧转移话题“大佬,你要吃了它吗”
蒋鸣玉望着安乐, 安乐能察觉到他很生气。
安乐可以理解,他也生气, 本来两个人在一起享受美好时光, 这些鬼一定要出来打扰他们。
“可是它们有点可怜。”安乐这么说着。
这些曾经是歌女的鬼在秦淮河上飘荡, 一路捡轻生投河人的魂魄回来,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错。
女鬼们迟迟不去投胎,恐怕就像它们自己说的,是害怕再世为奴。
蒋鸣玉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鬼,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恐怕塞牙缝都不够,说“取决于你。”
安乐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可不可以放了它”
蒋鸣玉看着安乐清澈而期待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那只鬼立即飘向船外。
安乐冲着外面喊“鬼门开的时候记得去地府投胎,下辈子一定能过得好,相信我,我不骗你”
黑影在空中停滞,似乎在犹豫。
“否则,我就喊我家娘”安乐想了想,还是心虚,说,“喊我家相公来河边把你吃了”
到底是娘子还是相公啦,黑影听了吓得差点变成烟雾,赶紧跑走了。
安乐将脑袋收回来,讨好地冲着蒋鸣玉笑。
蒋鸣玉看着他的笑容,终于放柔了神色,反而对安乐说“那鬼怨气不够,也不好吃。”只不过他刚才很生气,一怒之下很想把它吃了。
蒋鸣玉生气不是像安乐想的那样,因为被破坏了游玩的兴致,而是因为它们竟然胆敢在他眼前把安乐的魂魄拉走了。
即便是当时在河边没有感觉到戾气,蒋鸣玉依旧怒火上升。
作为最担心蒋鸣玉温饱问题的安乐十分过意不去,说道“马上鬼门开了,我就算在鬼门前面跳桑巴,也会让你吃上东西。”
突然有点想看鬼门桑巴舞是怎么回事蒋鸣玉被他的说辞惹得抿紧唇角,最后说“不用。”
安乐还想继续下保证,他突然感觉脚底下凉凉的,低头一看,竟然有河水顺着船舱的木板渗透上来,几乎淹没他的脚面。
他这才想起来船是纸做的。
“哇,大佬怎么办啊,我不会游泳。”安乐手足无措,抬起脚来想避开那些水,却发现无处可躲。
蒋鸣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告诉他事实的真相“你现在是魂魄离体的状态,不会被淹到。”
安乐听了一愣。
就如同对不知道自己死掉的鬼说“你已经死了”,它会立刻现出鬼相一般,安乐知道了自己是灵魂的状态,他的身体就变得透明,河水直接穿过他的腿脚哗哗流过,他没有任何感觉。
“天啦。”安乐发出惊叹,“好酷”
其他人灵魂脱窍会怕得要死,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好酷”,蒋鸣玉也有点无奈了,说道“你可以试着飘起来。”
这简直完美击中小皮孩的兴趣点,安乐瞬间掌握了漂浮技能,从这边飘到那边,在船舱里玩得不亦乐乎。
安乐是魂不怕水了,可是蒋鸣玉还是人身,河水浸透纸船,淹没了他的腿。安乐想去抓他,蒋鸣玉摆摆手,表示不用。
“等我。”说完这句话,蒋鸣玉干脆从窗户跳出去,安乐飘在空中发出一声惊呼“大佬”
夜色中的秦淮河静静地流淌,只有蒋鸣玉入水的时候溅起水花,接着河面恢复平静。
安乐不知道他要干嘛,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游泳,心里焦急,在河上空转来转去。
那艘纸船慢慢下沉,被河水吞没,旁边的游船擦身而过,像根本看不到这一幕一样。
大晚上的,只有岸上以及游船上的花灯光源,安乐依稀见着纸船沉没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河底缓缓游过。
黑影大约跟那艘沉没的画舫轮廓相当,安乐看着黑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刚想凑近去看,河水突然猛烈地震荡起来,从河底窜出一阵黑气,搅得水面掀起波浪。
那黑气在夜晚不是特别明显,但能感觉到强烈的气流,平静的河面起了波澜,岸边的人们都纷纷惊呼,围过来观看。
其他人看不到,安乐却能看见河底的黑影剧烈地扭动,黑气四溢,寒气逼人。
安乐直觉这些都跟蒋鸣玉有关,却看不到蒋鸣玉的身影,急得不行。
过了一会,河水平复,黑影也消失了,安乐还在寻找蒋鸣玉,猛地感觉被什么东西一扯,接着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回到了蒋述怀的宅子里,他睁开眼,看见蒋鸣玉坐在床边,正垂着眼眸看着他。
安乐眨眨眼,眼里全是茫然。
蒋鸣玉摸摸他的头,说“你魂魄刚归位,会头昏。”
安乐仔细品品,确实觉得想吐。
灵魂状态的时候,他还在河面上蹦蹦跳跳,此时回到身体里,才尝到恶果,越琢磨越晕,抬起头都天旋地转。
安乐再次闭上眼睛,想缓解这种晕眩。
蒋鸣玉见他虚弱的样子,拉下嘴角。
最近安乐被折磨得越发厉害,随随便便走在大街上就能遇到鬼怪之事,这次只不过和他一起游玩就弄得神魂离体。
还是他在身边的情况下。
那些鬼不一定是恶鬼,但到底有阴气,在看不见的地方侵蚀着安乐。
每次出事,蒋鸣玉一定会去救安乐,但负面的影响却已经造成了。
安乐闭目养神,察觉到身边的气氛低沉,嘴上说着“大佬,我身体强壮得很,过几天就又能跑十圈了。”
瞎吹牛,没出事时都跑不了十圈,现在更别想了。
蒋鸣玉用手指点在他的额上,帮助他聚气,安乐感觉舒服了很多。
他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摸摸看蒋鸣玉。
蒋鸣玉似乎刚洗过澡,发梢上挂着水滴,水汽让他的头发显得更黑,发丝贴在他的颊侧,衬得他的眉目更加迷人,带着清浅的慵懒。
他的眼角有一抹红。
等一下,安乐睁大眼睛,问“大佬,你是不是吃东西了。”
蒋鸣玉饿的时候困,饱的时候也困,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安乐能把握住这种微妙的不同。
蒋鸣玉也不遮掩,说“那艘纸船之所以能在秦淮河上来来回回,是因为底下有条鱼驮着。”
安乐惊了“那么大的鱼”跟船一样大的鱼,在繁华地段的河里游来游去,竟然没人发现。
蒋鸣玉抬起手,比划一下“大概这么大。”
安乐“”看起来就一米啊。
“那条鱼本身不大,寿命也不长。古时人们有在河中投放纸船祭祀的习俗,它钻进纸船底部,常年吸食河里的阴气,变成了水鬼一般的精怪,身体因为阴气膨胀了数倍,那些歌女的鬼魂回到秦淮河上,发现了这条鱼,就住到它驮着的纸船上,久而久之鱼越来越大,纸船也变成了鬼船。”
安乐反应过来“所以,你把那条鱼吃了”
蒋鸣玉点点头。
安乐目瞪口呆,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问“好吃吗。”
蒋鸣玉神情从容,不急不缓,说“还行吧,有点淡,还是凉的。”
安乐“”早说要吃生鱼片,就带点酱油去了。
安乐觉得头更晕了。
大佬看起来不是很满足,他还是逃脱不了鬼门前面跳桑巴的命运。
算啦,好歹垫了肚子。
蒋鸣玉继续用手指触碰他的额头,安乐再次闭上眼,睁眼就眼花。
安乐小声说“我马上就好,等我好了,我们再去玩。”他还想去钟山,还想吃别的好吃的。
谁知道蒋鸣玉却说“那些以后还有时间,我们提前去祖屋。”他摸着安乐光洁的前额,沉声道,“不能再拖了。”
蒋鸣玉说的提前,居然是立刻出发,本来安排好是七月回去,这下计划全部被打乱,蒋鸣玉带着安乐先行启程。
蒋述怀对他的安排有些不满,这样是不合规矩的,但蒋鸣玉执意先走,没有人能阻拦他。
蒋鸣玉临走之前,带上了他房间墙上的那幅青溪小姑图,接着就和安乐一起去往蒋家的故乡。
长长的车队从n城开出去,安乐的离魂后遗症还没好,倦倦地靠在车里,蒋鸣玉坐在他身旁。
安乐明白蒋鸣玉这般兴师动众是为了自己,一方面非常不好意思,另一方面隐隐有种自己是祸国小妖精的错觉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戏多。
蒋家的祖屋并不是太远,开车走高速两个小时就到了,安乐本来以为祖屋就是一间老宅子,结果等他下车来一看,眼前是一片建筑群。
白墙青瓦,连绵不绝,每一间宅子精致而古朴,并排在一起,组成大的镇子,既秀致又很壮观。
蒋鸣玉扶着安乐一起进了镇中心的一座园林里。
这里很像蒋鸣玉那个院子的豪华放大版,四面环绕着屋子,中间有山有水,有堂有亭,绿树葱葱碧水潺潺,整个园子的结构错落有致且并不繁乱,走在里面让人心旷神怡。
不愧是以园林闻名天下的地方。
安乐初来乍到,还想多看看,可蒋鸣玉不让他多走动,领着他进了整个园子位置最好的主房。
安乐再次对蒋鸣玉在蒋家的地位刷新了认识,他年纪轻轻,竟然能住主房里,一般这种都是宗族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辈住的。
不知道蒋述怀这个家主来了会在哪个房间。
蒋鸣玉让安乐坐在床上,安乐乖乖坐好,睁着眼睛望向蒋鸣玉。
蒋鸣玉这才说了他们急匆匆来祖屋的原因“我要替你修补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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