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从镜子里出来, 有点困惑。
他记起在大海上看到的情景,那时候在地狱里的痛苦那么清晰那么分明, 他就想他以前说不定是个穷凶极恶的恶徒。
可是当他在镜子里看到安子悦, 无法说服自己,安子悦是个作奸犯科的人。
少年时的安子悦虽然爱玩可也勤学,青年时的安子悦被贬边疆却不忘励精图治,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恶人呢。
安乐走在学院里,想着明天还有再来, 他很好奇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有事, 走到拐角处没有看见那里靠着一个人,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君弈倚在墙边, 宽肩窄腰长腿, 与笔直的墙线相互衬着, 非常赏心悦目。
他直勾勾地望着安乐, 说“最近总在学院里见到你。”
这几天安乐确实跑学院跑得很勤,他每天都去镜子里看安子悦,作为一个本科生来说, 总出现在这里, 确实太频繁了。
安乐发挥他睁眼说瞎话的长处, 说“我以后想读研究生,提前到院里来熟悉导师。”
君弈挑眉“我怎么不知道国际学院有招研究生的资格”
安乐“”他真的不懂学院的资质和老师的职称这些问题。
安乐知道糊弄不过去了,这才老老实实地说“我过来这边有点事。”
神奇的是, 这一次君奕没有刨根问底, 只是笑笑, 说道“有什么难处可以跟老师说。”
安乐抓抓头发,说“我挺好的,谢谢老师。”
君奕笑道“那早点回去吧。”
安乐还以为碰到君奕会被逮住帮忙,结果这次君老师什么都没说,反倒让安乐有点不习惯。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里没话找话“君老师,你上次说你是西南人,具体是西南哪个地方”
安乐想起安子悦任职的那个城镇,不大不小,却地处西南王领地的边界,属于重镇要道,就算那样,那个城池还是环境恶劣得可怜,经过安子悦的整治才稍微富庶了点。
那更加遥远的西南王领地,条件是有多么严苛啊,西南王好歹也有天子血脉,能甘心在穷乡僻壤里待着
西南王虽然年事已高,但他还有世子,年纪大的人难免会想让后代走出去看看。
特别是山高水远的京城,多么诱人的地方。
安乐出了镜子想的还是镜子里的事,明明是他询问君奕,自己却在发呆。
君奕轻声笑了一声,安乐这才回过神来,对上他春水一般的眼睛。
这双眼睛有时候会让安乐想起落洞女,因为同样都有如画山水的气质。
君奕说道“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不怎么出名,不用在意那个。”
安乐也笑笑,说“因为上次老师提到了苗寨,还提到了虫子与僵尸,苗族听说很善于蛊毒,不知道老师有没有接触过。”
君奕笑着摇头“这都是影视小说作品里的刻板印象,哪有那么神奇,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他望着安乐,说,“少看点有的没的。”
安乐心想,要不是他亲眼见过僵尸,他也不信世界有这么神奇。
安乐与君奕告别,走出学院。
他一出学院的门口,居然看见晏之南在路边等着他。
安乐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晏之南看了他一眼,说“送你回家啊。”
安乐迷惑了,送一次还好,次次都送就太尴尬了,他又不是妹子。
“不用啊。”安乐说道,“我是成年人了,我的天,要是被同学知道我还要人送,简直不用在学校里混了。”
晏之南瞪他“你同学会走在路上突然掉一只鬼在身上吗。”
安乐不满地说“哪有那么夸张,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鬼了。”
应该说是好久没有鬼主动缠上他了,从海边回来之后,学校里干净得宛如教堂,哪里还有什么鬼,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反正走就是了。”晏之南不由分说迈开步伐。
“上次你跟大佬我是说跟先生在门口说了什么”安乐追上晏之南问。
两个人肯定在密谋一些东西,否则晏之南的态度不会这么奇怪。
晏之南照例用鼻孔出气,说“虽然我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有一点达成了共识,就是你实在太能招事,要时时刻刻看着你。”
说的他像惹事精一样,安乐想到那个镜子,还真有点心虚,可他太好奇了,想知道安子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探寻镜子里的世界。
第二天安乐照例穿进了镜子里,安子悦的生活已经趋近平稳,他在西南这几年,日子倒是越过越好,这里虽不比京城繁华,但山清水秀,百姓淳朴,只要对群众好,群众就会对你好,大家都很喜欢这位年轻的安大人,时不时给他送吃的,安子悦所到之处都会受到热情款待。
安乐渐渐无法控制安子悦,反而像他身体里的旁观者,这样其实也不错,省得安乐还要去憋那些古代腔调。
安子悦站稳脚跟之后,比之前稍微富裕了一点,他有了闲钱,第一件事就是为文曲天权星君修葺一座庙,立了一尊雕像在庙里。
那庙虽然不大,但有模有样,安子悦维持着香火,时不时去拜拜,跟文曲星说说话。
这里到底离家乡太远,安子悦身边没个亲人,只有在文曲星那里得到寄托。
安子悦带着大包小包吃的,在庙里摆了一排,对着文曲星像叩首,说道“多年以来弟子承蒙老师提点多次,才能屡屡逢凶化吉,弟子无能,不能为老师做点什么,只有寥寥心意希望老师笑纳。”
他指指雕像前面的吃食,说“这里别的没有,山珍野味挺多,菌子鲜美,柴火烧的野猪腿皮脆肉嫩。”他说着说着,自己都擦擦口水,“希望老师能喜欢。”
说完他想了想,补充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待我恩重如山,我就认老师为义父吧。”
安乐“”
卧槽,敢情这爸爸是你自己认的啊
安乐痛心疾首,简直亏大了。
安子悦还认为拜文曲星当义父赚了老大便宜,喜滋滋地回去。
安乐捶胸顿足,想想晏之南t恤上的美少女大头就一阵窒息,这爸爸可认得太便宜了。
这几年安子悦在西南一隅安心发展,皇帝好像把他给忘了,天高皇帝远,皇帝可以不管,可他身边还有个王爷不得不理。
安子悦隔三差五就要去西南王那里走动请安,毕竟虽然发配边陲,人家到底是王家之人。
西南王的身体不算太好,经常卧床不起,但安乐看他身体虚弱,眼神却很矍铄,心里总是有点不安。
安子悦去见西南王,自然要备上上好的礼物,但又不能太好,差了会说你轻慢,好了会说贫瘠之地哪来的这么多好东西,怕不是搜刮民脂民膏来的。
安子悦这些年真的长进不少,一举一动妥帖得宜,跟在京城里的那个探花郎完全不一样,多了几分沉稳的气质,愈发挺拔自持,像山间的一棵参天树。
他一直没有成家,在西南相亲市场上是块香饽饽,前来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均被安子悦一一拒绝。
这让安乐松了口气,要是看见自己的前世成亲有了妻子,他真的会超级变扭。
话说回西南王,也许是年纪大了,西南王开始迷信玄学仙术,这几年招揽了不少方士在身边,为他做法炼药调理身体,结果越整身体越差,可他还深信不疑。
安乐看不出这西南王沉迷方术身体空虚的人设是真是假,只不过安子悦的手下告诉安子悦,最近西南王面前有个大红人,那人从苗疆来,一身苗巫的本领,出手制服了一些邪祟,很得西南王的青睐,他们尊称他为“仙师”。
安子悦以为这位仙师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没太放在心上,带着礼物去见西南王。
西南王依旧病怏怏地躺在太师椅里,脸色憔悴,他那个独子看起来也不是很灵光的样子,怪不得皇帝这些年就由着他偏安一隅。
安乐对官场上的虚与委蛇没有什么兴趣,趁安子悦跟西南王讲话的时候,在安子悦的身体里发呆。
他依旧在想,安子悦的劫在哪里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刚开始安乐以为被贬出京就是劫难,结果除了开头苦了点后面也没怎么为难到安子悦,算命的说的大劫到底是指什么。
还有一件事,安乐有点在意。
他的前世果然跟大佬无关哦。
在遇到文曲星之后,他曾经暗戳戳地指望镜中世界会有蒋鸣玉的存在,可他跟着安子悦晃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个人像蒋鸣玉。
没有一个人比得上清冷如玉的蒋鸣玉。
安乐微微失落,果然前世有约的浪漫剧情是不存在的,自己因为蒋鸣玉的事变得恋爱脑起来。
他突然想到西南王的那个仙师会不会是大佬
仔细一想,那人来自苗疆,应该不可能,突然有了一个会巫术懂玄学的人,让安乐稍微有点期待。
西南王留安子悦吃饭,安子悦自然不能推辞,王府的宴席连安乐原来在安家的吃食都比不上,说起来也挺唏嘘的。
在宴席上,安子悦见到了那位仙师。
让安乐没想到的是,这位巫术专家居然蒙着面。
他身材高挑,穿着半苗半汉的服饰,显得腰细腿长,胸腹间隐隐露出的线条和手腕上戴着的银饰让这人表现出独特的风情。
只是他的大半张脸都被头巾罩住,还是从眼睛上方搭下来的,只留下形状姣好的嘴唇给别人看。
这个样子看得见么,安乐在心里吐槽。
那人见安子悦在打量他,侧过脸来,冲着安子悦扬起薄薄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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