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绳子与粽子3

    卧槽。

    近距离接触那张脸,只有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下午的那个婆婆正趴在他的背上,现在他明白了,人家既不是求助也不是碰瓷,人家根本不是人。

    安乐把头掰正,不去看后面,想直起身体,可是背上的东西有千斤重,压得他的腰越来越弯。

    他只有跟它打商量:“婆婆,我再送你过马路好不好。”

    背上的东西不说话,安乐心想让鬼说话真是难为它了,特别是人家还这么大年纪。

    安乐等了一会,除了后背越来越重之外也没别的动静,他弯着腰驮着鬼婆婆往家的方向走。

    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挂掉,他不甘心啊,爬也要爬到家门口。

    可能是因为他头埋得太低,没有注意看前面的路,砰地一声,撞到了电线杆。

    这里什么时候有电线杆的?是他没长眼睛还是电线杆没长眼睛?

    他头上撞出个大包,背上的东西开始笑,嘎嘎嘎的,发出婴儿一样的声音。

    没想到长得挺老的,居然是萝莉音。

    安乐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吐槽,他废了好大的力气绕过电线杆,刚走了几步,又踩到一颗小石头,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安乐:“……”

    那东西笑得更大声了,在寂静的夜色里既恐怖又让人无语。

    安乐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无奈地扬起脖子。

    接着他就看见视野里出现一双皮鞋,手工制造上等牛皮纤尘不染,再向上是笔直的裤腿,安乐伸出手抱住那人的脚踝,用脸蹭蹭,说:“大佬你终于来啦,你的外卖到了。”

    大佬低下头,先是把安乐背上的东西拎起来,然后另一只手扶他站好。

    安乐终于觉得轻松许多,可以喘口气了,连忙指着蒋鸣玉手里不停挣扎、吱哇乱叫的鬼说:“这个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嫩的样子,但味道应该还可以。”

    蒋鸣玉眯着眼睛,看着那只皱皮鬼,作势张了张嘴巴。

    鬼就哭了。

    可不可以有点做鬼的尊严!

    鬼哭得很伤心,口张得老大,发出婴儿般细细的声音,声嘶力竭,安乐担心它的黑牙都要哭掉了。

    蒋鸣玉双手搓了搓它的身体,把它团成一个球,说道:“这里也敢来,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他瞄了瞄安乐,又对鬼说,“不准再接近他,有下次就把你吃了。”

    说完,蒋鸣玉颠了颠手上的鬼球,又往地上拍了拍,鬼球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怕得不行,最后蒋鸣玉往它天上一抛,长腿踢出去,把鬼给踢飞了。

    安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愣了半天,才回过神,问蒋鸣玉:“不吃吗?”

    蒋鸣玉拍拍手,淡淡地说:“不好吃。”他还评价了一下,“没有水分,特别柴。”

    安乐:“……”您还挑食呢!

    蒋鸣玉走到安乐的身边,为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这个动作让安乐受宠若惊,接着安乐听见他说:“这种倒霉鬼没有戾气,只是喜欢附在人身上捉弄人,可能是它发现你能看到他,故意整你。被它沾上除了会倒霉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危险。”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最多会进医院吧。”

    安乐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终于发现在蒋鸣玉眼里,戾气重的等于好吃,没有戾气的,等于没有味道。

    原来您是四川人啊,这么重口味。

    蒋鸣玉领着安乐回了家,江虹看见安乐灰头土脸的,连忙问怎么回事。

    安乐疲惫地回答:“没什么,就是倒霉了点。”

    他一直有点闷闷不乐,甚至对江虹做的美食都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戳戳,便说去洗澡不吃了。

    江虹不解地问:“先生,你侄子这是怎么了?”

    蒋鸣玉再次警告:“不是侄子。”他往安乐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青春期是这样的。”

    青春期延迟的安乐同学洗完澡直接躺到床上,游戏也不打了,直接睡觉。

    但怎么睡都睡不好,翻来翻去,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是梦见那张满是褶子的脸。

    后来他在睡梦中,闻到一股清香。

    像是青草的味道,淡淡的有点苦,可是苦得又很绵长,然后那股清香变成了烟火味儿,一缕一缕钻进鼻子,却不觉得熏,烘得人暖呼呼的,接下来的事安乐就不知道了,只是所有的梦魇全都消失,他睡得特别香甜。

    等第二天早上起床,安乐走出房门穿过院子,看见蒋鸣玉和江虹都站在大门口。

    江虹正举着一串绿色的植物往门楣上挂,安乐站到一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江大厨告诉他:“这是艾叶,马上就要到端午了,挂艾草在门上,可以驱邪祛毒。”

    安乐对阴历不敏感,不知道今年的端午节具体是哪一天,只知道应该还没这么快到,就说:“不是还有段时间吗,早着呢。”

    江虹朝旁边的蒋鸣玉努努嘴,说:“先生让早点挂上,说可以安抚不高兴的小朋友。”

    安乐一听就知道在说自己,选择不吭声。

    蒋鸣玉从装艾草的框里摘了几簇草尖在手里,修长灵活的手指上下翻飞,一会就用草叶编了一只小动物,然后再用草茎串起来,组成个小挂件。

    他把挂件递到安乐面前,说:“挂在身上,最起码不会怕恶作剧了。”

    安乐接过那只动物,长长一条,看了半天,实在没懂,问:“这是什么,蚯蚓吗?”

    其他两个人愣了愣,继而江虹迸发出爆笑,蒋鸣玉面如白玉的脸更加苍白了,扭过头转身就走。

    江虹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吭哧半天才说:“这是蛇啊,你没看还吐信子呢。”

    原来是白娘子啊,蛇与端午节倒是很相配,江虹又告诉他:“先生亲手做的护身符,再加上艾叶的作用,效果很好的。”

    安乐再傻也知道昨晚是蒋鸣玉燃起了艾香让他安眠,受到的惊吓完全被驱散,后半夜他睡得很沉。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白娘子收到身上,追上蒋鸣玉笑着对他说:“谢谢大佬。”

    蒋鸣玉依然是那样,不笑也不怒,只是说:“吃早饭吧。”

    说起吃饭,安乐突然想起来,问蒋鸣玉:“你不饿吗?”昨天那个倒霉鬼也没有吃。

    蒋鸣玉说:“还好。”

    他说得淡定,但安乐怎么不信呢。

    还没等到端午,安乐就去上学了。

    从理论上说他应该下个学期跟新生一起报道,但一是蒋鸣玉塞钱塞得够多,二是安乐很无聊,就提前去大学里旁听一些通选课。

    一个星期也没几节课,安乐直接从家里往返,空闲的时候还去操场跟人套近乎一起打篮球。

    自从他把小白娘子带在身上之后,就没再遇到倒霉鬼之类的了,但安乐还是尽量在天黑之前回家。

    因为他现在算是蹭课,严格来说不算这所大学的正式学生,所以每次都在教室里找个角落,默默听课,随堂遇到的都是不同专业的学生,也没机会交朋友。

    他一直独来独往,总能撞到几次同一个学院的学生,次数多了,他发现有一个人跟他一样的情况。

    那个学生戴着黑框肥宅眼镜,人却很瘦,每堂课都坐到一边,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从上课一直敲键盘到下课,也不跟任何人交流。

    安乐对这个人很好奇,好奇的点在他很想去看一眼电脑屏幕,看这位同学到底在写啥。

    不过,自从他撞鬼之后,他就懂得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除此之外,安乐还经常能看到有人朝他这边望,等他回报目光的时候,那些学生又会扭开头,装作没事一样,接着聚在一起边笑边讨论。

    大部分都是女生看他。

    安乐表面上保持着独行侠的高傲,心里简直乐开花。

    哥还是有魅力的!

    可惜他现在有婚约在身。

    等到一次课间的时候,那些女生终于忍不住了,其中一个领头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安乐的面前跟他打招呼。

    “你好,总看你一个人,你不是我们院的吧。”女生友好地对安乐说。

    安乐点点头,回答:“我是国际学院的,过来旁听。”

    女生做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程妙秋,是管理学院的,你呢?”

    这个女生好主动啊,但是整个人落落大方,非常爽朗,并不令人讨厌,安乐回答她:“我叫安乐。”

    程妙秋跟他攀谈起来,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在学校里有没有朋友,从国际学院来上课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简直一个知心大姐姐。

    安乐开始还耐心地说话,后来就开始奇怪,问这些干嘛。

    结果最后程妙秋终于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心理协会的副会,如果你没有参加社团可以考虑一下来我们这里,我们定期组织活动,参加的话,可以交到不少朋友哦。”

    安乐听了一愣,顿时失望了,本来还以为自己有魅力,原来是社团拉人的,他说:“我考虑一下吧,但现在我住校外,课余时间不多。”

    程妙秋一脸遗憾的样子,立马又说:“那行,要不加个企鹅吧。”

    安乐简直哭笑不得,他到新大学加的第一个同学扣扣,居然是通过打广告。

    安乐跟程妙秋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程妙秋回去到自己的座位上。

    安乐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道:“这个学校的社团这么卖力吗,拉人都拉到课堂上来了。”

    结果旁边的男同学们听到笑了出来,有爱管闲事的扭头过来对安乐说:“没办法,这是老师给心协的任务,让他们多关照落单的同学。”

    安乐反问:“为什么?”

    几个男生互相对视一眼,那位同学说:“你都不上网的啊,因为去年学校自杀的学生有点多,老师们都紧张兮兮的,非常关心我们的心理健康。”

    他指指窗外那栋学校最高的大楼,说:“X大行政楼,一跃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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