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的青石砖地在烈日下闪闪发光, 建平公主堵在门口, 头上的五彩红宝金凤钗更为耀眼。
那光芒刺得赵瑀一阵眼晕。
蔓儿轻轻推推赵瑀,自己趋步上前道了个万福,“殿下今儿气色瞧着真好, 这是刚和王妃见面巧了呢,李大人的太太也来和王妃请安。”
赵瑀屈膝,无声给建平公主行了礼。
公主的品阶在那里摆着呢,不行礼就是失礼。
建平公主站在台阶上, 居高临下看着赵瑀,没有动。
赵瑀侧身站到道路一旁, 让开路请她先走, 但建平还是没有动。
蔓儿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 但这样下去赵瑀会吃亏的,便偷偷给门口打帘子的丫鬟使个眼色。那丫鬟会意, 蹑手蹑脚溜了进去。
赵瑀抬头望过来, “公主殿下,可否让妾身进去给王妃请安”
“本公主绑着你的腿了吗”
“既然公主许可, 请恕妾身不恭了。”赵瑀说着, 冲着建平公主走过去,看呆了旁边的蔓儿。
不是赵瑀胆子大, 她此刻的腿也是抖的, 但她不能示弱。建平想杀她, 她若露怯, 对方会更肆无忌惮;且让她最不能忍受的是建平竟对李诫有妄念一想到这里她就替李诫委屈, 在外拼死替晋王爷办差,回府还要被晋王爷的胞妹觊觎。
李诫凭什么受这样的侮辱
迎着建平寒凛凛的目光,不知怎的赵瑀反而勇气大增,不躲不避,直直走了过去。
蔓儿吓坏了,公主蛮横暴戾,真要发起疯来,连王爷也拿她没办法。
刚才进去报信的小丫鬟冲出来,几步跑下台阶,扶着赵瑀胳膊笑道“赵太太可算来了,王妃等你好久,直嚷着你再不来就要派人去接。”
蔓儿忙扶着赵瑀另一边胳膊,恰好挡在建平和赵瑀中间。
建平面色阴沉似水,转身又进了屋子。
蔓儿松口气,抹了一把汗,“嫂子,公主不好惹,您忍着点。”
赵瑀嗯了一声。
延年堂极大,四处摆满了花草,浓绿中灿红黛白纷呈叠现,一进门恍惚到了花田。
花团锦簇中,几个人围坐着一位装束朴素的青衣妇人,她四十左右,面相平和,一张口便笑“这是李诫媳妇儿吧,看着是个面善的。”
小丫鬟拿来蒲团放在赵瑀脚下。
赵瑀便知她是晋王妃了,待要行大礼,却见建平公主坐在王妃身侧,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自己这一跪,连建平也跪了。赵瑜这膝盖就有点儿弯不下去。
建平冷冷一笑,打算给赵瑀安个“狂妄自大、目无尊卑”的罪名,哪知王妃说“建平去边儿上坐,你知道我怕热,还挨我这么近。”
建平的笑僵在脸上,不情不愿挪了位置。
赵瑀规规矩矩给王妃行了大礼。
王妃笑意更深,叫她坐在身边,欣慰道“这一跪,我看出来了,你心胸开阔,落落大方不矫揉造作,能放下小姐架子审时度势,恬淡自如,不错”
“能得母妃一句不错,满京城也没几个人。”武阳郡主在旁说道,“赵太太,你的名头可打响了。”
晋王府就一位郡主,赵瑀忙起身给她见礼,“是王妃抬爱,妾身本就该行大礼的。一直没向郡主道谢,此前多谢郡主相助。”
武阳微微颔首,“算不得什么,莫要挂在心上,你坐,总站起来没法说话。”
王妃不知前因后果,问怎么回事,赵瑀捡着能说的说了。王妃没有直白说赵家如何,“无规矩不成方圆,但拘泥于规矩,死死被困在圈子里也不是好事。王爷还总说打破陈规旧律,变革图新,凡事都要讲个灵活,我们内宅妇人也要学起来。”
这话赵瑀不敢接,只坐在一旁笑。
建平看她们三人其乐融融,心里有气,不阴不阳说道“嫂子说话不妥当,二哥说的是朝政上的事,嫂子还是不要学的好。”
空气一冷,陡然安静下来。
武阳郡主端起茶盏掩在嘴边。
赵瑀看得清楚,武阳郡主嘴角是嘲讽的冷笑。
被小姑子当众顶撞,王妃面色不改,依旧慈眉善目说“建平有心了,只是嫂子暂时还用不着你操心。说起来王爷也着实惦念你,你看你今年都三十三了,还没个着落。王爷可把你婚配的事情交给我了,责令我务必今年把你嫁出去,好妹妹,嫂子给你寻了十来个人选,一会儿你把名册带走细细挑选,看哪个顺眼嫂子就给你选哪个。”
建平眼中暗闪着愤怒的火光,冷哼一声,“父皇许我自己做主婚配,嫂子还是忙活侄子侄女的婚事,我的就免了。”
王妃笑笑,端起了茶盏。
厅堂内的气氛因建平的离去更加热烈起来,武阳吩咐侍女跟过去,过了一会儿那侍女回来,和武阳耳语几句。
武阳点点头,对赵瑀说“你身边怎么没个丫鬟伺候着”
“不日就要启程南下,妾身想到了任上再雇人。”
“是赵家没给你陪嫁丫鬟吧”武阳摇着扇子叹气,“也忒小家子气了,没准是看不起咱家出来的人。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李诫是父王身边的,他们就敢这么轻视”
她没给赵瑀说话的机会,直接说“干脆从母妃身边拨一个丫鬟,等你回门的时候带上,臊臊他们的脸皮。”
赵瑀心下一惊,这是王府给的脸面不假,但这人和李诫一个出身,自己能用着顺手吗再往深处琢磨琢磨,如果是晋王爷不放心李诫,借王妃的手安插眼线
她下意识就要婉拒,“我家相公也是府里奴仆出身,怎能再使唤王妃身边的姐姐太逾越,我们万万受不起。”
“这有什么受不起的,母妃给,你们只管接着就是。”
王妃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武阳郡主,随后沉吟片刻说“是该给一个丫鬟,外头买来的还得从头调理,府里的都是使熟的,伺候人也好,接人待物也好,比一般官宦家的还要好些。”
武阳指着蔓儿说“这不就有个现成的这丫头一向机灵,刚才在门口,若不是她暗中使人报信,只怕你要吃亏。”
赵瑀暗自叫苦,蔓儿虽好,但她更不想要,因笑道“他们以兄妹相称的,怎好做我的丫鬟王妃的美意本不该推辞,只是这也太委屈了蔓儿妹妹。”
武阳直接叫蔓儿上前,“让你伺候赵太太如何”
蔓儿干净利落答道“奴婢听主子的安排。”
“这不就得了”武阳拍手笑道,“母妃,把蔓儿的卖身契给赵太太吧。”
如此简单就定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过来,赵瑀此时方知权势的威力。
还好,卖身契给自己了,但是凭着李诫和蔓儿的关系,这个使唤人的度自己必须拿捏好,不然引起误会又是麻烦。
赵瑀觉得自己必须和李诫好好谈谈了,不止是温钧竹的事,还有蔓儿的问题。
巳时将至,枫晚亭传话,王爷没有留李诫用饭,王妃便打发赵瑀走了。
武阳郡主这才说“刚才我派人跟着姑妈,您猜她去了哪里她径直去了大哥的院子”
王妃罕见露出了恼意,“她想干什么没的想祸害我儿子。”
“我猜呀,她是提前找靠山。”
建平是盼着晋王登基的,也只有晋王登基她才能保持现在的风光,但她找晋王世子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王妃缓缓吁出口气,面上又恢复往常的平和,“她的手伸得太长了,须得给她找点儿事做做,近来皇上身体不好,我明日进宫和母后说说,让她去南山礼佛祈福去。你方才要给赵氏塞人,是不是也与此有关”
武阳笑了,笑容里透着天真“没有啊,我是真想给赵氏撑面子。母妃知道的,我最讨厌把女子不当人的人家,赵老太太明明也是个女人,却以作践女人为荣。我看她家不顺眼了,有机会踩一脚,当然不能放过。”
王妃狐疑看了她一眼,“你做事有分寸就好,李诫是你父王要重用的人,别因此让他们之间生了间隙。”
因要交接差事收拾东西,蔓儿没跟着赵瑀回来,但身契当晚就送到了李诫的院子。
李诫捏着身契,深深思索良久,交给赵瑀,“收着吧,省得再买丫头了。”
赵瑀觑着他的脸色,斟酌问道“蔓儿来了,我该用什么身份待她”
“她不是来做丫鬟的吗你是主子啊。”
“可她叫你哥哥”
“叫爷爷也没用。”李诫道,“该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不能乱了上下关系,不然以后再有人进来怎么管教你可以对她好点,但该有的架势还得有,不然主子没威严,可管不好下头的人。”
赵瑀听了,吊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嗯,我知道怎么待她了,先前还以为你们情分很深,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诫脑筋转得快,立即问道“什么情分深”
“就是你们相识于微末,你又救过她,一同入府,我以为,以为你们关系不一般。”
李诫讶然失笑,“什么啊,还好你明说,不然这误会可大了,我是救过她,也就是比别人熟点儿而已,哪有什么情分不情分的”
赵瑀脸一红,喃喃道“是我误会了。”
李诫思忖片刻,也将心中困惑说出来,“你怎么看温钧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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