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090

小说:痞子相公 作者:瓜子和茶
    风似乎停了那么一下。

    起先还笑的人, 脸上的笑似乎被寒风冻住了, 显得颇为古怪。

    他们看看泰然自若的孔大儒,又扭着僵硬地脖子看看嬉皮笑脸的李诫。

    孔大儒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名士, 无数人想投在他门下,其中既有清贫人家的孩子, 也不乏世家大族的子弟,但孔大儒都没有答应。

    他拒绝的话无一例外没有眼缘

    说白了就是不想收徒而已。

    因严惩挂名田、扣押举人书生,李诫几乎成了读书人口中的酷吏,他何德何能, 怎么就得了孔大儒的眼缘

    在场之人均是百思不得其解。

    杨通判的脸一下子褪去血色, 变得又黄又青, 半晌, 才迟钝地说道“无意冒犯孔先生, 多有得罪,请您见谅。”

    孔大儒背着手, 两眼望天, 压根不理睬他。

    杨通判嘴唇嚅动了几下,没有再说话,只悄悄退在人群后面。

    温钧竹脸色更是不好看。

    凭着李诫的聪明劲儿, 加上孔大儒的点拨,用不了多久, 必有所成。

    谁也不能再取笑他不识字、没读过书。

    尽管温钧竹不愿意承认, 但他无法否认, 自己较之李诫, 优势正一个个地消失。

    现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自己良好的出身。

    这让他觉得很不甘心,看到李诫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这种不甘心到达了极致。

    但温钧竹毕竟沉稳了许多,他一拱手笑道“恭喜孔先生喜得高徒,恭喜李大人拜得名师,这种喜事应该早说,让我们也多敬二位几杯酒,聊表祝贺之意。走,咱们回去接着吃酒。”

    李诫倍觉诧异,这位探花郎一直热衷于给自己拆台,如今竟递梯子过来,太不符合这位的脾气,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太阳却是照常从东边升起

    只见温钧竹环视一圈,讶然问道“李大人,齐王殿下在哪里我看到你们一起离席,方向就是朝这里来的,怎的不见殿下的踪影”

    李诫心里咯噔一声,暗骂这酸儒忒多事。

    既不走,就闹大点动静,给三爷提个醒儿。

    他堆起满面笑容,“三爷更衣去了。你说你个温大人,想讨好三爷就明着献殷勤呗,暗地里总盯着三爷干什么三爷走哪儿你跟到哪儿,甩都不甩不掉,简直就像个跟屁虫。”

    他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说的话不好听,却是用开顽笑的口吻,让人也没办法较真儿。

    温钧竹按捺着内心的怒火,冷声讥讽道“我献殷勤我倒要向李大人好好讨教讨教,如何能堂而皇之地摇尾乞怜”

    李诫好像没听懂这是骂他的话,满不在乎地说,“我总听老大人们说什么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当时不懂,现在明白了,就是像马像狗一样听皇上使唤先生,是不是这个意思”

    孔大儒点头道“确实如此。”

    李诫迈着四方步,慢悠悠踱到温钧竹面前,下死劲儿拍着他的肩膀道“温大人,这话温首辅也没少说,你也说过的,对吧咱们都是一样的啊,你用不着向我讨教,回去问你爹。”

    温钧竹被他拍得肩膀一歪,差点栽倒在地,目中火光暗闪,却无法反驳这话。

    骂人骂到自己头上,潘知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立马觉得不对,咳咳几声想要掩饰过去,“诸位,天冷,咱们回去接着喝酒,不然齐王回来满屋子的人怎么都不见了哈哈,不妥不妥。”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眼见气氛尴尬,且孔大儒似乎并不喜欢这丛竹林,马屁拍在马腿上,得,还是回屋暖和去吧。

    在潘知府的招呼下,这群官员开始三三两两往回走。

    温钧竹站着没动,恨恨道“李大人好口才”

    “我也纳闷了,你每次都在我手里讨不了好处,怎么还反反复复的来碰壁”李诫在他耳旁轻声道,“你到底执拗个什么劲儿与其和我争一时长短,不如把心思好好放在差事上面,当今可不是好糊弄的,你温家想要更上一步,靠裙带关系可不行。”

    温钧竹身子一僵,同样低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李诫眼睛看向远处。

    赵瑀的身影飞快从回廊中掠过,跑到暖亭前。

    暖亭的门开了,她说了几句话,又扭头往这边走。

    李诫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一句,不要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而已。”

    此时天空更加晦暗不明,随着西风,银白色的雪粒子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地上就跟撒了一层糖霜似的,白花花一片。

    “你怎么不走”温钧竹问道,“莫非在等齐王殿下你和殿下偷偷摸摸出来,殿下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如果出篓子,我第一个参你”

    “准是你挑头儿,撺掇老潘跑这里赏什么竹子”李诫无奈道,“在府衙里头,能出什么篓子你们温家人总是把心思放在天家身上我等我媳妇儿呢,行不行”

    温钧竹一怔,身后一阵脚步声,转身来看,不是赵瑀又是谁

    赵瑀披着大红羽缎斗篷,脸色红润,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待看到李诫,登时眼中波光流转,那是从心底而发的喜悦。

    他记忆中的赵瑀,从来都是端庄地笑着,得体而温婉,从未有过这样灵动的表情。

    一望可知,她过得很好,她也是真的喜欢李诫。

    温钧竹闭了闭眼睛,将心中的酸楚压了下去,默不作声向后退了一步。

    李诫已迎了上去,“媳妇儿,冷不冷看手凉的。”

    赵瑀笑盈盈说“我从潘小姐那里来,知道你在前头喝酒,忍不住叫你过来嘱咐一句,你胃气不好,少喝点儿,当心回家娘说你。”

    李诫点头应是,拉着赵瑀往外走,心道我们俩都走了,温酸儒一个人无趣,肯定也走

    赵瑀还好心和温钧竹说“温大人,兖州不比京城,风又硬又冷,当心别吹病了,快回去吧。”

    温钧竹拱手道谢。

    但看他二人卿卿我我,自己一人形单影只,温钧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雪粒子扑簌簌打在身上脸上,天地茫茫,昏昏沉沉之中,是无穷无尽的哭闹烦闷。

    想起李诫说的话,在想起赵瑀看李诫时的眼神,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温钧竹苦笑一声,自己到底在和谁较劲儿

    是李诫,还是自己

    回去么,回到热闹的宴席但对此时的他来说,热闹的地方,反倒更容易勾起他的孤凄之感。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所以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绕过池塘,坐在抄手游廊下,倚着廊柱,看着塘边摇曳的白草枯苇发呆。

    佯装离去的李诫差点叫出声来,大冷天急出了一身汗,立即快步追过去,他甚至想,如果不行就一巴掌把他扇晕

    好巧不巧,“嘎吱”一声,暖亭的门开了,张妲从里面出来,低着头,边走边抹眼泪。

    李诫的脚步硬生生刹住。

    抽泣声惊醒了兀自怔楞的温钧竹,他扭头看过来,当即惊得一跃而起,“表妹”

    张妲吓得一哆嗦,见是他,顿时连哭也忘了,好似被雷击中一般,半张着嘴,呆傻痴楞僵在原地。

    怎么回事她分明看没有人才出来的,怎么廊柱后面突然蹦出表哥来

    温钧竹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还穿着丫鬟的衣服”

    张妲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赵瑀暗自发急,偷偷问李诫,“不然我过去解释解释”

    李诫略一思忖,低声说“就说张妲想偷偷见温钧竹,你不同意,她私自跟来的。”

    赵瑀一说谎就脸红,可此时也顾不得了,急急忙忙走近,刚要出声,却见暖亭的门又开了。

    齐王从内蹦出来,手里挥着一方丝帕,冲张妲叫道“张妲,你帕子丢这里了”

    糟糕别说李诫,就是赵瑀也不由吐出了这两个字。

    齐王这才看见游廊下的四个人,当下愣住,随即干巴巴笑了几声,“呃,你们谈,本王还有事。”

    张妲哭道“你不能走,你得把话说清楚。”

    “说、说什么”齐王挠挠头,扭脸问李诫,“我有什么可说的,该哭的是我吧我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被人嫌弃到这地步你说我该说什么”

    李诫除了讪笑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温钧竹的目光在齐王和张妲的脸上打了几转,眉头紧蹙,沉吟片刻说道“殿下,事已至此,下官不得不冒昧谏言,您该给张家一个交代。”

    “什么”齐王的声音陡然提高,指着温钧竹喝道,“大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赵瑀忍不住插嘴道“温大人,你误会了,殿下和妲姐姐之间绝没有什么,这事我可以和你解释清楚。”

    张妲此刻已不哭了,只睁着一双明洁的大眼睛,怔怔盯着温钧竹出神。

    凛风打起一个又一个旋儿,卷着雪粒子,从他们之间穿过。

    寂寥的风声中,只听温钧竹异常平静的声音说“殿下,这种事不用问缘由,只看结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您让她今后如何做人”

    齐王冷笑道“呦,那温大人想要本王如何啊”

    温钧竹撩袍跪下,“殿下,下官不敢。只是事关表妹名声,无论如何,您该给张家一个说法。”

    这个说法,自然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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