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芷又做了个梦。
梦里韩安眼眸之中含着水光，冷冷地怒视着她，薄唇抿得死紧，“禽兽！”
韩安生气了！
韩芷并不心慌，她对付小韩安很有经验，甜言蜜语信手拈来，一点也不带怕的。
“都怪安安长得太好看了，姐姐一时间没有把持住。”
“是姐姐的错，安安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安安笑起来才最好看。”
……
然而梦里的韩安就像是被恶棍欺负的小媳妇，只是一脸隐忍愤怒地看着她，抱着胳膊并不说话。
看来是气狠了！
韩芷一咬牙，决定使出绝招施展苦肉计，她高高地抬起手掌，朝着自己脸上一扇，一边哀痛地道，“是我禽兽，我对不住你……”
——韩芷挥起的手被人一把攥住。
韩芷抬头，便对上了韩安含了几分困惑的眼神，“姐姐？”
韩芷还没从梦里走出来，觑见靠近的韩安，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摆出一脸痛苦，“你原谅……”
咦，是温的？
理智回笼，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韩芷闪电般松开了韩安的手！
夭寿哦！
韩芷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争气！
她看了那么多话本，自然其中有很多不可描述的内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谁知道……
“我是真的坏了！”
韩芷幽幽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借几本心经来静静心。
修真界对男女之欢其实比较随意，在韩芷生活的仙界，因着韩芷那张美得让人赞叹的脸，多的是人想跟韩芷来一场露水姻缘，但是许是丢失了内丹和情根的原因，韩芷对那些露水情缘根本提不起劲来，她对吃食和话本的兴趣远比男人大得多。
现在，韩芷好不容易因为男色而动心，而这人却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崽子！
韩芷好心痛！
此时被韩安关切的眼神注视着，韩芷觉得有点煎熬，几乎是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没表现出异样。
“姐姐做噩梦了么？”韩安垂下的眼眸之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幽暗，面上却表露出一脸关切。
“没事，魇着了。”韩芷垂下头，有点不敢再看韩安那张差点诱惑她犯罪的脸，她拍了拍胸口，深吸了几口气，紊乱的心绪终于恢复了平静。
“我的话本没了，”怕韩安追问她梦境的内容，韩芷决定转移话题，“听说旬国的书局最近上了一批新本子，我们要不要择时间去瞧一瞧？”
反正韩安不知道她偷看了他洗澡的事情，只要她以后把持住，忘记这件事情，他们就还是纯洁的姐弟！
“好，我正要跟姐姐商议下次下山的事情。”韩安勾起唇角。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韩安看起来似是心情极好的模样。
然而韩安越是这样韩芷就越心虚，她总觉得韩安似乎知道什么。
“对了，”韩芷想起另一件事，又一次转移了话题。
她从另一个房间将自己看过的话本扒拉出来，顺带着翻出了几件韩芷觉得如若鸡肋、却被世人们视为珍宝的法器。
“山下生计艰难，我打算将这些话本和法器卖了，下山的时候顺道救济一下贫民……”
这段时间韩芷和韩安经常下山，不比之前的不通五谷，韩芷也逐步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民生。
因为魔域频繁在人间制造血案，普通民众不得不求助仙门庇护，每个国家每年都要向仙门缴纳高额的供奉，豪门富户还好，对于贫民而言，每年忙到头大部分收入都上供给了仙门，为了缴纳供奉，很多小国几近民不聊生。
然而，韩芷和韩安却无意之中觑破了一个真相。
他们那一次回去柏国，在路过某个小国的时候听到下方传来了震天的哭声。
那是靠近魔域的一个小村庄，韩芷和韩安路过的时候，整个村子已经笼罩在一片血色的烟尘之中，几个高大的身影藏在黑色的袍服之下，露出凶残的眼睛，朝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们挥动着手中的刀……
“魔修来了！魔修……”村民们四下逃窜，老人们哭倒在地上，朝着天空嚎啕，“仙人们！求您救救我们，快来救救我们啊……”
韩芷心中不忍，正打算让韩安过去帮忙制止这场屠戮，韩安却拉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头，带着她躲到了暗处。
片刻之后，天际御剑飞来几个人，他们一个个神情凛然高洁，在此时凄惶无助的百姓的心中就宛若神祇降临。
许是畏惧这几个修者，刚刚还气焰嚣张的黑袍人转身便朝着村外逃去。
那几个修者御着剑追了上去……
劫后余生的村民们抱头痛哭，感念着修者们的恩德。
“这几个后生倒是古道热肠！”韩芷心有感触，赞了一声。
“姐姐很喜欢那几个修者么？”韩安皱了皱眉，墨瞳深邃。
韩芷点了点头，“修得天地道，反哺人世间。这几人虽然修行不算顶尖，但……”
韩安眉头越皱越紧，他朝着韩芷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带着韩芷跟在了那几个修士的后方。
哎！韩芷叹气跟上了韩安。
她也发现了：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太容易较真，韩芷稍微在意下旁人他便不高兴。
那几个修者并不知道有人尾随，他们追着那几个黑袍人跑了大概三十里跑进一片林子里，黑袍人逐渐放慢速度停了下来。
停下来了！要打起来了！
韩芷躲在一旁，打算一有不对劲就让韩安出去帮忙：毕竟这几个修者看起来很年轻、修为也不算高，虽然对面的黑袍人修为也不算高，但是半斤对上八两，也不能保证这些修者能赢……
韩芷看多了江湖快意恩仇的话本，此时觉得自己也生出了几分侠气。
然而韩芷预想之中的战斗场面并没有发生。
那几个黑袍人转头面对着那几个修者，褪下了身上的黑袍，下面俨然是和这几个修者一模一样的门派衣着。
韩芷：“……？”
“师兄，辛苦你们了！”韩芷见到那几个修者下了飞剑，拍了拍脱下了黑袍的修者的肩膀，哈哈大笑，“师兄你看到了吗？那些村民吓成了那个样子……”
那师兄勾了勾唇，端的一副仙家冷淡的做派，眼眸里却有几分鄙夷，“要不是这村子里的人拖着不交供奉，我们才懒得向他们出手……”
“快点回去收尾吧！等会还要去三个村子……”
……
那几个黑袍人同样踏上了飞剑，跟着后来的修者们回去了村子里，迎接他们的是一众村民的感激涕零……
目睹了一切的韩芷：“……？”人间真的套路好深！
“姐姐现在明白了吧？”韩安垂下了眼，“仙门的人数是魔域的两倍，事实上这些年魔域已经鲜少来犯，而仙门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如若没有民众的供奉……”
所以这群人就开始监守自盗。
韩芷垂下头，她知道命册的安排，后来宋凌峰会继承魔域。
继承了魔域之后的宋凌峰成了魔域之主并没有回归仙门，韩芷原本以为是他贪恋权势，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如此。
宋凌峰继承魔域之后，魔域就彻底成了仙门统治普通民众的一把刀。
这一刹，韩芷甚至觉得魔界有些可爱，至少他们对待一切都坦坦荡荡，并不像仙界这般明明作恶多端，却端着救世主的面皮。
……
韩芷不再流连繁华的街市，有时候也去旁的地方，她见到了很多以前没想象过的画面。
她见到了勤勤恳恳半生辛劳饿成了皮包骨却将供奉献给仙门的老农；见到了明明二八年华却苍老如若老妪、卖掉儿女打算给丈夫治病的农妇，见到了小路上饿死的路人瘦骨嶙峋的尸体……
韩芷对人间有了更深的认识。
人间不仅有韩安带她看到的繁华热闹，在她之前没注意到的地方，更多的却是的生离死别。
喜怒哀乐才凑成了这热闹人间！
韩芷自认其实自己并不算个顶顶仁义的人，但是遇到贫弱的时候，在她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她还是想要帮一帮的。
韩安并不意外韩芷提出的卖话本和法器这件事。
纵然韩芷表现得十分懒散，对很多东西都提不起兴致，时而精明无比时而又有些呆傻愚笨，但她一颗心却十分良善，不然当年也不会从狼群里将他抱出来。
韩芷就宛若天上的日光，从不将阴翳放在心上，纵然有时候看起来没心没肺，偏偏韩安就爱死了她这幅模样。
他就如同饮鸩止渴的绝路人，艰难而贪婪地收集着韩芷所有的好。
“好！”韩安大袖一挥收起韩芷抱出的话本和法器，伸手拈去韩芷头发上沾着的一片叶子，勾了勾唇，“我先给姐姐收起来，改日我们下山再换成粮食银两……”
……
韩芷抬起头，恰好跌进了韩安含笑的眼眸里。
韩芷:"……？！"
许是学说话太晚的原因，韩安的声音清越之余带着几分沙哑，这样的声音配合着韩安此时似笑非笑的模样，韩芷觉得自己那些消失的琦念又重新冒出了头！
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这么看着我？！不然我怕我真的变成了禽兽！
韩芷又默念了一遍清心经，决定以后尽量不看韩安的脸。
一个有心纵容，一个有意忘记偷看洗澡这件事，两人看起来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相处。
第二日韩安便给韩芷寻来了她想要看到的话本的下册。
有了心爱的话本，韩芷的注意力被转移，觉得自己终于恢复了正常。
当然，她短时间内还是不敢再直视韩安。
所以韩芷没有注意到，韩安看着她的视线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韩安的眼眸之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掩藏不住的情意。
很快，两人再次下山的日子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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