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为你写诗

    周围五颜六色的心语,在水溶金光的强势镇压之下,硬生生在半空中炸了开来。

    这时候天空像是落了一阵彩色的细雨,然后就是璀璨金色字体蔓延覆盖了全场。

    它们活蹦乱跳的着,又交相辉映出光彩来,黛玉只能看清占据了大半江山的『美』字。

    从黛玉这儿看去,下方就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水溶站在其中,风扬起他墨色的袖摆和乌发,是人群里更显出众俊朗,挺拔夺目。

    北静王作为是全场的焦点,众人都是眼错不见地盯着。

    这会他们看他脚步稍稍停了下来,连冷淡的面上都柔和了些时,一时间都是诧异四望。

    这位爷刚刚进时冰山似的气势将大家压抑地够呛。这会儿他们只想找出,究竟是什么让北静王有了变化。

    而黛玉恰到好处地后退一步,将自己隐藏在二楼的帷幕之中,任由下面的人左看右找、不得要领。

    水溶此时心情也好些,他并不在意身边的人,只直接跨步往前厅去了。

    贾政在里面看到北静王过来时,只觉面色更显光辉。

    他得意于大名鼎鼎的北静王亲自上门。虽然他自认不是阿谀奉承之辈,不过北静王毕竟不同他人。

    贾政整了整衣袖,又将胡子顺了下,刻意放慢踏着沉稳的步伐,几步迎了过来。

    “王爷大驾光临......”贾政拱手,可他上前话还没说话。北静王已经停也不停地路过他,直接往前走了。

    贾政的得色僵住了,反应过来时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他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免得对上一双双嘲笑的眼。

    他向来最好面子,这次丢了如此大脸。贾政站在原地像是火烧一般左右不得劲,半饷才低头匆匆离开。

    水溶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原本柔和了些的面色慢慢变得冷硬,薄唇抿起,眉眼间是锋利的俊朗。

    这就是他不怎么愿意上贾府的原因。只要看到贾府人的脸,他就会想起前世。

    一个个的,面上慈和,心里阴狠。

    等到堂前的时候,水溶的目光已经是冰冷如刀刃,和他对视的人都觉心头一凉。

    众人只以为他是为葬礼动怒,并不敢多言劝慰。

    一时间原本人声鼎沸的大堂被压制安静起来,只有僧人在喃喃敲木鱼念经的声音传荡。

    明明大堂里有许多人,可是随着北静王一步步上前,其他人都莫名矮了一个头似的。

    独他一人站在中间,不用旁人的簇拥,都彰显着骨子里的强大气势,碾压全场。

    水溶给棺中的假尸上了炷香,也不要旁人跟随,只自己随意往外走去。

    他漫步在外院,将起伏的心情调整好后,心中就想着该怎么才能再见黛玉一面。

    既不能太唐突,也不能太客套。

    水溶修长的指尖一下下磕在栏杆上,带出一阵的“叮叮叮”,独自沉吟思索。

    而这时,上空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一道熟悉的嘲讽响了起来:“嘎嘎——”

    水溶一抬头,就看到鹦鹉落脚在横梁之上,冲着自己叫唤着。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水溶总觉得这过于通人性的小东西,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嘲笑和奸诈。

    北静王只微微勾唇,冲它缓慢做了个“红烧”的口型,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鹦鹉半扑腾着翅膀摇晃了几下,又怒气冲冲地在原地跳着脚蹦跶两圈,就是不敢过去。

    半饷它圆溜溜的眼睛一转,嘎嘎笑了两声,张嘴就是长吁短叹,抑扬顿挫念道:“啊~玉儿!你是天上仙子下凡尘!”

    水溶的面色“轰”的一下涨红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之前做的诗书,居然被鹦鹉记住了。

    他当下就脚下一转,下一瞬整个人腾空而起,直直往鹦鹉那儿跃去。

    鹦鹉嘎嘎嘎笑着扑腾翅膀飞了起来,边飞还边继续喊着:“你是水里的月亮!镜子里的花!”

    水溶武力值是鼎盛的状态,可在文学上却是举步维艰。

    这是他绞尽脑汁想了三天三夜、将笔头都揪秃好几根后,才得出的唯一成果。

    如今被这么大张旗鼓地一喊,简直让人恼羞成怒。

    北静王气极反笑,他右脚稍稍用力踏地上,前行的速度顿时加快,目标就定在鹦鹉头上的绿毛。

    鹦鹉一时不差,差点就被逮住了。

    它连忙左右闪避,突然提高声调长着嘴巴嘎嘎大叫道:“救命!救命!”

    “我看谁能救你。”水溶嗤笑一声,伸手就要揪住这个惹人怒的捣蛋鬼,面前就出现一抹浅色的倩影。

    都说白裙素抹最是动人。黛玉周身只一套白纱长裙,又将发丝都拢了起来,只配着浅色的碧簪。

    这简简单单的装扮,反而更是突出了黛玉容貌的鼎盛。简直犹如人间仙子一般,下一刻就能飞升而去。

    水溶突然觉得自己的情诗其实写的很是到位。

    他稍稍顿足稳住身形,又清咳了一下,只压低声线问好:“林姑娘。”

    “王爷安好。”黛玉微微俯身回礼,看着他头上冒出一个一个金光色的小字:『我的诗还是不错的』

    黛玉一时有些好奇,北静王是为自己写了诗?

    而此时鹦鹉缩在黛玉怀里。它滴溜溜的眼睛从水溶身上,又转到黛玉身上,突然嘎嘎一笑,张开大嘴叫到:“啊~玉儿!”

    水溶听到这个熟悉的开头,就恨不得把它拖过来一根根揪掉羽毛。

    他趁着鹦鹉还没继续下去,飞快开口打断它的话:“我那儿有瓜子!”

    “上等的瓜子——西域进贡而来。”

    鹦鹉一听到瓜子,立刻就乖觉地停了下来。它目光只亮晶晶看着水溶,也不再继续念诗了。

    水溶对上它亮澄澄的大眼,只不情不愿地开口,声音都低沉了下去:“我过几日令人送给林姑娘。”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句话硬生生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毕竟这鹦鹉如此可爱!”

    黛玉看到他头上盘旋着好几样物品的名字:『千珠宝』『夜光盏』『翡翠珍』

    然后是一行略显崩溃的大字,每个字体都是摇摇晃晃地,只堪堪维持着形状:

    『我筹划了那么久,可明面上第一次送给玉儿的,居然是瓜子?!』

    黛玉差点就要笑出了声。她弯起眉眼,先是轻弹了下鹦鹉的脑门,又想了想回到:“它的确是好的。上次衔来金色的花,就美丽非常。”

    水溶面色不变,而头已经微微抬了起来,语中暗藏期待问了一句:“林姑娘喜欢那花?”

    黛玉只点头,又笑。

    水溶下意识跟着黛玉也微微笑起来。

    他平时总是冷漠着脸,俊朗的脸上锋芒毕现,肆意张扬到能割伤人的地步,让人敬畏而不敢直视。

    可他这会儿难得学着露出一个平和的笑意,眉眼都张开,一时间倒是显得有些傻乎乎的。

    鹦鹉跟了水溶许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傻样。

    它这会儿只死盯着水溶瞧,半饷嘎嘎大笑起来。

    一时间温情脉脉的气氛,全被鹦鹉嘎嘎嘎的笑声搅和地一干二净。

    水溶深深吸口气。他认真的反省了一下,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要把这玩意儿从猎场救回来?

    -2-

    心里念过鹦鹉的一百零八中食用法,水溶硬生生将情绪稳定了下来。

    他不再去看那鹦鹉,免得一会自己失手,忍不住在黛玉面前揪光它的羽毛。

    难得才能和玉儿见一面。水溶脑海里闪过无数的问题,试图选择一样将话题继续下去。

    可从来都是别人奉承他,这会儿难得北静王自己找话头,一时间有些迷茫。

    而黛玉看着水溶头上像是疯狂长草似的,冒出一连串的字体,心中又是好笑又是触动。

    她正要开口,就听得后边传来一声招呼。

    “林妹妹!”

    宝钗穿着蜜合色半新的长衫,正亭亭玉立过了来。她面若银盘,在日光下更显温婉。

    她一边走一边笑着招呼。等到了眼前,才发现北静王的存在。

    “薛家嫡女见过王爷。”

    宝钗像是吃了一惊,连忙俯身行礼。而后又微微垂首,半露出自己丰美的脸蛋。

    水溶只略点了点头,恢复到了冷淡的模样。

    这时候他不好再留,只忍着心中不舍,又冲黛玉略微颔首,直接往外走了。

    宝钗这才起身望向北静王的背影。

    这可是北静王啊。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传说中最得圣宠的一位,那个出兵必胜战无不克的北静王!

    这样的家世加能力,本就是在青云上的存在。

    更别说他还长得那般俊美。

    这还是宝钗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北静王,只觉得他朗朗如明月,而又有着强大的气场。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不是养在闺中的宝玉可以比的。

    宝玉当然不能比。轮身世、轮长相、轮能力,谁能和北静王相比?

    若是能给北静王当侧妃,那可比嫁给宝玉要好......

    宝钗垂下眉眼,又快速眨了下水杏般的眼睛,将眼底的晦暗遮挡。

    她并不继续北静王的话题,反而看向黛玉笑问:“妹妹怎么在这儿?”

    黛玉指了指旁边那株略显萧瑟的老树。老树的枝干伸了进来,落下一地繁华。

    “我院外也有一棵风铃木,可惜花朵都落了。本来想过来瞧瞧这边的,没想到也一样。要是能再长回去才好。”

    宝钗也不说信不信,只是笑着回道:“妹妹难得童稚。怎么不知春秋自有定数,时光不可逆转的道理。”

    黛玉也淡淡笑了下,又揉了揉怀里安分守己的鹦鹉,并不再言语。

    等发引日到的时候,宁国府选定了吉时。

    六十四名青衣一同请灵,捧着铭旋等一列执事陈设,浩浩荡荡、一带摆三四里远。

    一路上又有彩棚高搭、设席张宴,和音奏乐,数百顶车轿,压地银山般往铁槛寺去了。

    无论这布置得何等奢华,在黛玉看来,总归是给一个不再睁眼的人。

    终究是安活着的人心罢了。

    她直觉这后续不会如此轻易结束。

    果然。

    而后在贾政生辰之际,宫中传来圣旨喜讯,封贾元春被为贤德妃。

    如此喜上加喜,一时间宁荣二府集齐庆祝、俱是言笑鼎沸、热闹非常。

    黛玉冷眼看着众人欢喜,心中倒是泛起微微凉意:秦可卿死讯,贾元春封妃。

    这是将可卿给献祭了,向上面讨喜,才得来的妃位啊。

    王夫人这时候正是春风得意,自己的女儿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而靠着薛家的眼线,已经从宫中得到话来。太上皇特许椒房贵戚,凡有重宇别院之家,皆可省亲。

    女儿刚刚被封为贤德妃,正是圣宠在眷的时候,省亲一事岂不是顺水推舟?

    她一时间志得意满,可想想省亲别墅的花费时,踌躇了几瞬,难得在晚省的时候将黛玉留下。

    王夫人身上是半旧的银红锦绸,只温和地看向黛玉,面上都是和蔼可亲。

    “大姑娘最近身子如何?你元春姐姐眼看着就要省亲了,府里近来忙些,倒是没能好好关心下你。”

    黛玉只端着茶杯,却不喝,权当是拿来暖手了。

    听到这迟来的关怀,她只随口道一切都好、劳舅母费心等语。

    王夫人点头微笑,她一下一下慢慢转着手上的佛珠,又细细打量了黛玉一眼。

    黛玉身上还是清素的颜色,看着十分淡雅。抬手摆袖间,上面又时不时闪过一丝流光,展现着这衣料的不凡之处。

    而她发间的垂帘闪烁,腕上的念珠、腰间的佩玉,又哪一样不是昂贵非凡?

    林府作为巡盐御史,正是简在帝心、油水最多的位置。更别说他祖上曾列侯袭爵,既是钟鼎之家,又是书香之族。

    几代的积累,才能推成如此富饶的模样。

    听说林府上京时,堆了小山似的箱子。要是能将她的银子为自己所用......

    王夫人将佛珠转地慢了些,温和地笑着开口:“你和宝玉也算是一同长大,既然玩的好,也该时时督促他看看书。”

    黛玉依旧是笑而不语,她倒是能看清王夫人的意思。

    『要银子!』这三个硕大的深蓝色字体,正在她头上拼命蹦跶着呢。

    王夫人看黛玉柴油不进,只慢慢转了佛珠,又转了个话题亲密叹道:“宝玉也不小了、日后要娶的人,定是要全心全意照顾着他的。”

    这下黛玉可给了反应。她将玉杯放回桌子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慢条斯理回了一句:“舅母这是玩笑了。”

    “表哥又不是三岁稚子、襁褓里的孩童,哪里要这般小心伺候?”

    王夫人快速地皱皱眉,将佛珠紧在手心。

    她度出黛玉的意思,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置信。

    难道林黛玉不喜欢宝玉?!

    宝玉可是对林黛玉念念不忘,连给自己请安的时候,都会附带问上几句林妹妹。

    她也就自然而然以为林黛玉也有意,没想到这居然是自家儿子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

    王夫人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连佛珠都要握不住了。她只盯着黛玉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端疑来。

    黛玉微微一笑,并不多待下去,直接起身要告辞。

    而宝钗正好走了进来。她有些诧异在这儿看到黛玉,不过依旧温声地问了好。

    黛玉也不去管宝钗略带探究的眼神,只稍寒暄后便分开。

    后来没几日,贾府的省亲别墅还是轰轰烈烈建了起来。

    “是薛家出的银子,又有江南甄家来人,抬了好大箱子。”紫鹃在晚上给黛玉说着贾府的消息。

    黛玉倚靠在榻上,将手里的书掩上,有些兴味地挑起眉。

    薛家会出银子帮忙,在她意料之中。

    不过江南甄家。之前预知梦梦到的小姑娘,就是被救去了江南甄家,也不知她现在如何。

    黛玉垂眸思付几秒,又随手将书籍往后翻了一页,心思却不在上面。

    这次省亲是太上皇提出来的,可今上还没表态呢。

    别墅也建的太早了些。

    可贾府其余事一盖不管,只浩浩荡荡大兴土木,流水般将银子挥洒了出去。

    早省之际,王夫人和蔼笑道:“我和娘娘聊过。这次等院子建起来了,你们这些姐妹都可进去居住。”

    她拍了拍宝钗的手,又细细夸赞:“也多亏宝钗先订好的檀松木。难为这孩子,色色都比人强一步。”

    宝钗连声道不敢,又谦和垂眸。

    黛玉听着这一句句,倒像是有讥讽自己不出银子的味道。

    而后王夫人又转向黛玉,意有所指笑了起来:“大姑娘是一道进去,还是依旧在外面?”

    这个问题倒是问的有意思,

    一道进去,是要弃了母亲的阁楼。不进去,又是无意和姐妹亲近。

    自己怎么回答都会被揪出错误来。

    黛玉稍稍思索了下,倒是不急。若是她算的没错,这会儿消息正在来的路上。

    王夫人不知黛玉在想什么,她一时志得意满,张张嘴还要继续加一把柴时,就听外面传来的通报声。

    “何事如此毛毛躁躁。”王夫人忍不住斥了一句。

    进来的丫鬟踉跄两步低着头,声音里有些瑟瑟道:“省亲名单出来了,上面、上面没有娘娘的名字!”

    这话一出,屋子里都惊了一瞬。而王夫人更是难得失了分寸,手上一抖,茶水都烫到手边。

    她下意识“丝”了一声,而这时旁人也顾及不上她了。

    明明贾元春已是贤德妃,为何没能省亲?难道她做了什么错事?可会连累贾府?

    一时贾府上下有些惶恐起来,省亲别墅倒是停了下来。

    不过这就和黛玉无关。看事情的发展和她猜想的不谋而合,黛玉一时心情大好。

    她慢慢踱步回了碧翠阁,突然入眼了一片金黄。

    本以凋零的黄金风铃树,今天居然变了一个模样。

    上面布满了金光闪闪的花簇,每一束从枝叶到花朵,都是融化黄金般的颜色。

    这是上次鹦鹉衔来给自己的礼物,是梦中北静王细心照料的黄金花。

    黛玉想起之前和宝钗随口的一句闲谈,倒是认出了这是谁的手笔。

    她站在原地远远望去,风铃树就像是逆转了时光,又重新开放出盛大的金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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