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理话一落,空气顿时安静了片刻。
芦屋道满笑容僵了僵, 他眯起眼睛, 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格外拥有勇气的小姬君。
对方丝毫不怂, 甚至抬了抬下巴, 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雏鸟, 一朵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从未见识过外面的风雨,对世界没有敬畏之心, 不知“害怕”为何物。
她甚至撇了撇嘴, 又吐槽了一句“现在这个表情也很丑诶。”
芦屋道满终于正眼瞧她了。
说话的小姬君有着一张很好看的脸, 但在芦屋道满眼中,他虽然仍处年少慕艾的年纪,但是美人在他眼中不过红颜白骨,阴阳术比什么美人都来得吸引人。
他收起笑意,碧青色的眸子带着些冷色, 静静地看着绘理。
绘理“嗯,就像是这样, 超失礼的哦。”
芦屋道满被她气笑了“恕我直言, 姬君这种话, 也很失礼。”
绘理抬眸看他,忽然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她说“我说的可是实话。”小姬君眨了眨眼睛, 她不紧不慢地拖长了调子, “何况”
“我就算是失礼, 也是最可爱高贵的姬君,所以无所谓啦。”
绘理说得格外理直气壮,没有半点脸红心虚,理所当然地样子就像是在说太阳会升起这种谁都知道的常识。
芦屋道满“”
气鼓鼓地大天狗“”
安倍晴明“噗。”
阴阳师拿折扇掩唇,眸中霜色消去,浮现出了浅浅的笑。
不得不说,绘理虽然说得很直白,但莫名的,那种古怪而僵硬的气氛竟是消去了不少。
但虽然如此,安倍晴明还是没有挪动位置。黑发的少年阴阳师依旧不着痕迹地挡住了绘理,折扇和在手中,巧妙地遮住了符咒,看似松闲几分的站姿,实则攻守皆备。
芦屋道满眸色暗了些,半晌,勾了勾唇角,他笑了声。“姬君可真是自信。”略显华丽的声线,带着几分偏向嘲讽的笑意,不知道是在笑绘理还是在笑安倍晴明。
他原先并不在京都。
来到京都也不过是近些日子的事,加上不怎么关注京都的小道消息和各类八卦,所以芦屋道满并不知道绘理是谁,他只当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贵族小姐,最多是外貌更美丽了些。
即便贵族的地位很高,但这对芦屋道满来说,
他更关注的是安倍晴明。
这个自师从贺茂忠行的少年阴阳师,自幼便有“天才”之名。芦屋道满学习的阴阳术的时候,虽然也时常被人称赞,甚至有人称他为百年不遇的天才,可是,在称赞声之中,也有人说他不过如此,“天才的话,也只有安倍晴明那样才当之无愧吧”
芦屋道满倒是没有什么生出什么负面心思,毕竟天才生性高傲,对旁人是好是坏的评价向来不放在眼里,不过时间久了,每每刚被人盛赞天赋,下一个就听“可惜不知比起平安京那位天才如何”,这种话听多了,哪怕依旧不放在欣赏,也难免多了几分不服气。
随着老师的推荐,芦屋道满来到了平安京。
在阴阳寮的这些日子,芦屋道满倒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这位天才,他也没有特地去找。
但是在街上看到落单的大天狗的时候,芦屋道满突然有了个主意。
他原本并不想理会对方,毕竟抓了对方又没什么好处,还累。
可听着对方不停嘀咕“要不要进去看她”“好想去”“去吗”“藤原府会不会很多阴阳师把守”,尤其是藤原府这个关键字,芦屋道满想起有人说今日阴阳寮大多人被叫去藤原府坐镇的话,他突然就心血来潮,想要接机试一试这些平安京阴阳师的力量。
结界的能量并不是恒定的,总有一些地方比较薄弱好攻破,引着大天狗过来,就算是被抓到了也能有个借口,没想到,事情竟然那么巧和,他们刚好就撞到绘理和安倍晴明面前。
安倍晴明倒是见到了,阴阳术水平尚且不知,只能说,气质和外貌都当得上是一声称赞。
至于他旁边的那位姬君
芦屋道满只剩下了表面的微笑。
呵呵
恕他孤陋寡闻。
被芦屋道满拉来背黑锅、格外悲催被盯上的大天狗一双明亮清澈的碧眸依旧怒火腾腾地瞪着绘理,小正太的目光实在太有穿透力,以至于绘理都不能说服自己去忽略。
她有一丢丢的心虚。
妖怪和人类姬君怎么可能会相识呢
事实上,他们不仅相遇相识,还做了个约定。
绘理向来是闲不住的性格,偏生她又身体病弱,因为早产的缘故,幼时多病,哪怕被再仔细地照料,也小病不断。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灵魂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色泽明亮纯澈,光芒却微弱,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即便被神明庇护祝福着,有着深厚的福泽,也像是对她不起作用。
藤原家一度忧心着这轮宝贵脆弱的小月亮会夭折在幼年,当时尚未完整掌控朝政的藤原道长,甚至去求了天皇要了个恩典,请求让绘理住到皇室建在西山处的神社。
西山上建着两座神社,一座是荷稻神,一座是福泽之神。绘理去修养的自然是福神的神社,有着这位神明的照看,也许能够减轻些绘理的痛苦,抱着这样的念头,藤原道长一家只能忍着不舍,将明珠送到了神社。
因此,也可以说,绘理是在神社长大的。
神社建在山野之中,人烟稀少,妖怪虽然忌惮着这两位神明,但神明已经很久没有降临,因为,在不特意挑衅神明,做出破坏神社、不敬神明之事的时候,妖怪若是住在西山附近,神明也不会理会这种小事的。
每天都好无聊的绘理总是喜欢趁着侍女不注意,爬上屋顶。
小姬君小大人一样皱着脸,她拉了拉身上华贵的和服,柔软的长发松散着,像是水纹一样逶迤,日光格外明媚,落在她更显病气的白皙脸上。
长长卷卷的睫羽沾染着淡淡的金粉,一双桃金色的眸子落着日光,愈发地澄澈。
安静柔软得像是清晨时山间无声绽放的蓝色小花。
大天狗原本只是随便闲逛,尚且年幼的妖怪还远远做不到日后的冷静自持,再一次因为观念不同和同伴吵起来的他,扑腾着翅膀,漫无目的地逛着,然后来到了这里。
神明残余的气息已经微不可察,从小长在群族里的大天狗并不知道他来到了神明的底盘,还作死地靠得如此之近。但幸运的是,今日灵力强大的巫女和僧人都因为即将到来的节日绊住了手脚,大天狗还不知道他逃过了一劫。
他刚刚轻巧地踩在树桠上,白净的小脸板着,一双澄澈的蓝色眸子还带着争执过后的不高兴。大天狗背后略显可爱的翅膀不时耸动着,昭示着主人此刻的心情。
当大天狗随意环视的视线落在一处时,他忽然僵住了。
他对上了人类小姬君的眼睛。
大天狗呆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小少女也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
小少女托着下巴,对着大天狗露出一个笑容来。
眉目微弯,梨涡若隐若现。
在日光的照耀下,温柔美丽得像是大天狗在某个清晨时看见的,仿佛还挂着露珠的花蕾。
就像是现在这样绘理对他露出的笑容一样。
因为心虚,小少女表情更生动了些,也许是夜晚的缘故,在朦胧月色的渲染下,她弯起眼睛的样子愈发的美丽,哪怕是没有再说话,也能让人轻易感知到她的情绪。
带着点柔软。
眨着眼睛,像是已经在甜甜地对你撒娇着说“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我都对你笑得那么好看了”,真是真是让妖怪莫名的生气
大天狗紧紧地抿着唇角,明显很有故事的样子。
安倍晴明看着他旁若无人地直接忽视了他们两个阴阳师,挑了挑眉。
芦屋道满倒是若有所思般看了绘理一眼。
没等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一道女声突然打破了寂静。
“姬君”
“姬君,您在哪”
女声略显急促,带着些焦急,还有仆从们嘈杂的脚步声。
绘理僵了僵,知道是自己没有及时偷溜回去让侍女着了急。她咳了咳,回头看着三人“有人来找我了,你们”
大天狗明显也听见了人声,小正太犹豫了一下,又气鼓鼓地瞪了绘理一眼,还是咬了咬牙,忽地扑腾起翅膀,飞到空中,窜离了藤原府。
绘理“”
她忍不住追了一步,抬头看着空中。“走得那么快啊”带着点失落的语气。
芦屋道满和安倍晴明都没有阻拦。
安倍晴明是因为自身原因,性格和他隐隐的中立立场让他向来是只要妖怪不主动伤害人类,就不会轻易对妖怪出手,芦屋道满没有出手,倒是让人深思,忍不住多想了些。
安倍晴明的注意力一半在绘理身上,一半在芦屋道满身上,见他一直阴险不怀好意地盯着绘理,眉头便皱了皱。
“姬君”
女声愈来愈近,不过几秒,一位侍女便带着大帮的仆人从竹林穿来。
虽然知道自家姬君喜欢在准备宴会的过程中因为无聊偷溜出去,会留纸条,她常去到的地方也是那几个,但是当不见到她时,侍女还是难免会着急。
此时终于找见了自家姬君,侍女先是松了口气。
“姬君,终于找到您了。”侍女提着灯,道,“大人先前派人来传话,问您可曾准备好。”
“让你担心了。”绘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很快,她又恢复先前那副同典型的平安京贵族高傲的样子,矜持地点头,“好了。派人去回复父亲,我很快便到。”
侍女看向姬君身旁的二人。
“这二位是”阴阳寮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我邀请的客人。”绘理面不改色地说,她先是示意安倍晴明和芦屋道满先去前宴,朝他们点了点头,道了声告辞,然后跟着侍女和仆从们离开。
留下安倍晴明和芦屋道满二人在原地。
这两位同时有着天才之名的少年阴阳师,在绘理的背影渐渐远去至看不见时,双方的目光对上。
不同色的眸子里,温和褪去,留下的是相似的冷漠。
另一处。
宴会上,丝竹乐不断,声声动人,宾客们彼此谈笑,觥筹交错。
源博雅笑着举了杯,神色调笑。
“来来来,这种场合还端着做什么,藤原家的酒酿得不错,倒是值得尝试一番。”
那人垂下了眸子,轻笑着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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