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脱口而出“你胡说”
孟铎笑道“我胡说什么了是你借尸还魂的事, 还是你二哥知情的事”
他深邃的眼神盯牢她, 像一张黑不见底的大网拢住她, 令窈呼不过气。
接连两波惊涛骇浪拍向她, 她尚未来得及思考孟铎何时窥破她重活一世的事, 孟铎就又砸下郑嘉和的事。
从前种种似走马观花般浮现脑海,郑嘉和心思细腻, 才智不在孟铎之下,若是孟铎能识破她,那么郑嘉和也有可能识破。难道真如孟铎所说,哥哥他也看出来了
短暂的失神后, 令窈缓下来。不, 她不相信, 她要自己试探郑嘉和,她绝不会被孟铎搅得自乱阵脚。
令窈硬着头皮撒谎,不愿承认事实“我没有借尸还魂,哥哥也什么都不知道。”
话虽这样说, 可孟铎太聪明了, 她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他。她垂了眼帘, 双手撑在冰冷的雪里, 挪着身子往后退了退。
孟铎覆下来,压得更低, 如玉雕琢的一张脸几乎快要与她面贴面, 他气若幽兰, 淡淡地吐出一句“阿窈, 你说谎的功夫,还得跟为师再学学,真是拙劣至极,不堪入眼。”
令窈嘴硬“谁说谎了我没有。”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何必这样激动,你是否借尸还魂,我并不在乎。”孟铎点了点她冻红的鼻尖,“瞧你,怎地就吓成这样”
令窈躲无可躲,唇间穆辰良留下的温度依稀尚存,她抿抿嘴,视线不自觉飘到孟铎红薄的唇瓣。
这些年她做他徒儿过得太舒服,差点忘了当初与他初遇时被他气到五脏六腑都要爆炸的日子。
如今他不藏着掖着了,原形毕露,三两句话就能噎死人。同这样的人做对手,若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哪会有胜算
哭也哭过了,恨也恨过了,她不能总是被他捏在手心搓揉。
令窈心底涌起一股气,待她回过神,她已伸手勾住孟铎脖子,抬起脸就往他面前凑。
孟铎一愣,及时推开她“你作甚”
令窈眨着眼望他“先生不是说我借尸还魂吗,那我就让先生再尝一尝鬼魂的滋味。”
孟铎直起身体,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眼眸微敛望她。
令窈从地上爬起来“那晚先生吻我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副冷漠的模样。”
孟铎薄唇紧绷,皱了皱眉,撇开视线不看她。
令窈扑过去。
孟铎往旁闪躲。
令窈再接再厉,终是扑到他身上“先生,你命真大,那样都没死。”
孟铎冷着脸“别碰我。”
“你怕我碰你”令窈黑亮的眼眸转了转,“先生是怕自己心乱,还是怕我再次刺杀”
须臾,孟铎压住微乱的气息,定神正色,攥住她不安分的手,一字一字道“你若再得寸进尺,为师不介意再教一教你,什么叫做男欢女爱。”
令窈顽劣的笑凝在脸上,这回轮到她推开他“你臭不要脸。”
孟铎冷瞥“阿窈不想学吗学会了,也好和穆辰良尝试一番。”
令窈两腮鼓满,这样的孟铎她陌生得很,她听出来了,他在嘲讽她。
她不想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了,一分一秒都不要。
“我要不要同他尝试,与你何干”
令窈使出吃奶的劲试图挣脱他,孟铎神情冷漠,任由她反抗,在她快要放弃的瞬间,他忽地一松手。
令窈一喜,拔腿就要跑,刚转过去,被身后一只手拽回。
男人贴着她的背,滚烫的呼吸洒在她耳后,嘲笑“阿窈前世有与人欢好过吗素日聪慧机敏的你,怎么一提起男女之事,就变成了无知稚童”
令窈小脸涨红。
她最讨厌别人踩她痛脚。
前世她到死都没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情爱之事她也知之甚少,可那又怎样反正她已经重活一世,上辈子没干过的事,她这辈子干个够不就行了
“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告诉你”令窈猛地往后一推,无意碰到他被刺的地方。
孟铎伤口裂开,吃痛颤了颤,再次抬眸时,令窈已经跑远。
山阳这时追过来,看见他心口处涔血的印渍“先生”
孟铎强撑着捂住伤口,吩咐山阳“别管我,快去追她,莫要让主事们瞧见她。”
山阳看看孟铎,又看看前方迷茫乱跑的令窈,咬咬牙往前追过去。
片刻后,令窈被山阳逮回大帐。
穆辰良被堵住了嘴,张着焦急的大眼睛望她。
营帐正中央,山阳正为孟铎换药清理伤口。令窈偷瞥一眼,她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杰作,像是糜烂的花开在人身上,那样一道口子,暗红红的,日后即便痊愈,也会留下一道消不去的疤痕。
她忍不住多窥几眼。
孟铎生得白瘦,身形匀称,身上没有其他伤,若无意外,她刺的那一刀,将是留在他身上的第一个烙印。
他察觉到她的注视,愣了愣,将衣袍拢合,吩咐山阳“扒了穆少爷的衣袍,好让我们阿窈看个够。”
令窈羞红眼,转过脑袋“小气鬼。”
穆辰良眉头皱紧又舒展,坐在椅里等山阳来扒。
反正迟早是要给她看的,晚看不如早看,他还得多谢孟铎阴阳怪气成全他。
山阳动都不动“我才不要扒他衣服,要扒先生自己动手。”
孟铎睨他。
山阳背过身。
穆辰良扬起脖子,被布团塞住的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字眼,“快快来啊。”
孟铎起身,来至穆辰良面前,将他嘴里的布团拿出来“是不是还想在我这成亲洞房”
穆辰良得了说话的自由,笑眼弯弯“也不是不可以。”
孟铎重新堵住他嘴。
令窈紧张问“你想如何处置我们”
孟铎沉声“杀了他,再用你和杨帝换广陵。”
令窈站起来“不行我不准你杀他。”
孟铎斜眼瞥她,寒凛肃杀的气势令人后背发寒“你不准你以为你是谁”
令窈鼻头一酸。
是啊,她以为她是谁,竟妄想对他指手画脚。
昔日百般娇纵她的老师已经不复存在,眼前这个,是高高在上的孟氏主君。
令窈打碎手边瓷杯,用尖锐的碎片抵住自己脖颈“你要敢杀他,我就死在你面前,到时候看你拿什么去换广陵”
孟铎走上前“为师何时教过你一哭二闹三上吊”
令窈细声道“我自学的。”
反正她也就只剩这招了,总得试试。
男人冷漠的声音落下“那就去死好了,就算是具尸体,依旧也能换下广陵。”
令窈心头一窒。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手里的碎片已被人夺走。男人如山的身影覆住她,他手里紧攥的瓷片扎进肉里,流出血来,他自己浑然不知,冷戾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你要敢死,我就将穆辰良一刀刀割碎,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拿他威胁我方才还说让我去死,现在又舍不得了”
“你是我多年教出来的心血,即便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明白吗”
令窈气闷,闭上嘴不肯再多说一句。
孟铎发了话要处置她和穆辰良,令窈不敢懈怠,满脑子都是穆辰良即将被杀的事。
她不能让穆辰良死。
正如孟铎让她死在他手里,穆辰良也只能死在她手里。穆辰良的命,是她的,她不能让他被人碎尸万段。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令窈附在穆辰良耳边说。
穆辰良点点头,黑澈的眼满透欢喜。
能得她眷顾,即便是死在这,也值了。
或许是悲愤令人上进,孟铎的冷漠,让令窈心中燃起求胜的欲望。她一扫之前的郁郁寡欢,用了一天时间,定下缜密的逃跑计划。
郑重起见,她将自己拟好的计划草图烧掉,一边烧一边感慨“我真是聪明。”
前阵子怎么就没这聪明劲呢
大概是因为她被俘时生着病,脑子病糊涂了,后来又被孟铎的身份吓一跳,所以才没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
病痛和情感令人丧失理智,难怪从前孟铎总是说,成大事的人,需由一副健硕的身体,以及一颗绝情绝爱的心。
说得确实没错。
想着想着,令窈忽地有些发愁。
她的计划虽好,但只有一点不好逃出去之后,无人接应。
若是孟铎反应过来,随时都能派人将她和穆辰良逮回去。
令窈想了很久,想不出对策,干脆不想了。先逃出去再说。
另一边,山阳将令窈的动向禀报孟铎,孟铎不以为然,在纸上画几笔“她那是装样子唬人。”
山阳凑过去一看,“先生,你在画什么”
孟铎寥寥几笔“她的逃跑路线。”
山阳瞬间警惕“我现在就派人严加看防。”
“不必。”孟铎笔尖停顿,在最后的关卡上画了一笔“她的计划虽好,但还是百密一疏。”
山阳“那是,只要先生想,她哪里逃得过先生的手掌心”
“算脚程,她最多逃到小南郊就没力气了。”孟铎写下一封信,吩咐山阳“你替我跑一趟,将这封信送到郑嘉和手里。”
山阳问“先生要做什么”
孟铎往后一靠,胸膛处敷了药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无奈阖起眼,发白的唇吐出一句“送她离开。”
山阳一怔,心酸地问“既然如此,先生何不直接放她走。”
“不能由我放她,只能她自己走。”
“有什么区别吗”
孟铎笑了笑,没再出声。
山阳看过去,圈椅里的男人面容清冷,平静如水,手轻轻搭在心口处,指尖一下下磕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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