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周末没法给她补习了, 林东佑告诫她一定不要中途放松数学的学习, 他会定期整理出一些经典习题, 托李汀转交她。
“每天下课,我都会在走廊上等你。”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荣蓝,我没什么其他要求,只希望你每天都能出来让我能看到你, 一眼也好。”
荣蓝脸红着答应了他。
“要小心荣竹。”他又脸色凝重地提醒, “那天偷拍跟踪我们的人是她,我们都要提防着点她。”
荣蓝心想果然是她,这个女孩的心机比她想的还要深一些,假以时日, 她一定会变成比她妈妈更不择手段的人。
她的心头直冒寒气。
两人依依不舍地道别, 为了避人耳目荣蓝先离开, 她一步三回头, 她跟他都不知道下一次两人可以私下见面畅所欲言是什么时候,也许遥遥无期, 也就显得这次越发弥足珍贵。
没有人知道那天傍晚,综合楼顶楼发生了什么,这成了轻风, 途经的小鸟,还有他们俩, 共同的秘密。
这晚荣蓝回家的心情好一些, 到家时荣瑜恒还没回来, 也就少了一顿盘问。去厨房吃了点东西,章妈心疼地望着她还有点肿胀的脸,絮絮叨叨地说女孩子的脸那么重要,怎么下手就没个轻重呢。耿娜出去应酬了,蔡婆子见女主人不在,也溜出去了,章妈小声说她花自己的工资给她买了点燕窝,待会等晚上大家都睡了,她炖好了拿上来给她喝,荣蓝心里暖暖的,甜甜地答应了章妈一定会喝光,一滴都不剩。
吃好饭荣蓝就回房间了,她心绪难平,回到房间后没有马上进入学习状态,而是表情甜蜜地靠在门边,回忆着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的手碰触到她的脸,他拥着她,他说给他一点时间,他所做的所有一切都在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撬开她被坚硬外壳包裹着的心,让她内心激荡出水花。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说不感动,那一定是假话。
荣蓝很感动,但她仍然保有理智。
他说给他一点时间,可是这要多久呢他保证他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委屈,他真能做到吗
荣蓝有点怀疑。
她不是不信他,而是她已经不再相信人性本身 ,人性太善变了,今天的林东佑或许对她一腔赤诚,但明年的这个时候,他还是那个敢于为她热血的他吗
荣蓝连自己是否能保守初心也不确定,更不敢轻易相信别人能。毕竟淬炼自己变强大是个漫长却极其艰辛的过程,需要非同一般的意志力,她和林东佑又都是有缺陷的凡人,他们真的经得起考验吗
那些旖旎的想法被她转瞬间藏入了内心最深处的地方,她摇摇头,还是坚定了独自前行的信念,何况她家这淌浑水,她是真的不想连累他卷入其中。
也许各自安好,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安排。
门外有人敲门,咚咚咚,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荣蓝开门,荣媛站在门外,荣蓝面无表情地让她进门,关门后,荣媛小心翼翼地双手递上冰袋,卑微地请求“蓝姐姐,你的脸有点肿,拿这个敷敷吧”
荣蓝看了冰袋一眼,虽然满脸都是对荣媛的不信任,但还是接了过去。
荣媛见荣蓝接受她的好意,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她心有戚戚,她一直认为三个女孩子里爸爸是最疼荣蓝的,因为她最漂亮,最有性,她只要往人群里一站,就会成为所有异性目光的焦点,其他女孩子都会在她的对比之下黯然失色,面对着荣蓝,荣媛的心态很复杂,从来都是自卑又羡慕。
但是昨晚她突然顿悟了,一旦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爸爸的手会一视同仁,他不会怜惜任何一个女儿,荣媛想象着自己的秘密被发现时爸爸震怒的样子,他一定会往死里打她的吧想到这里,荣媛就不寒而栗。
而现在,她的秘密就捏在荣蓝手里。
“姐姐,你信我,偷拍照片的人真的不是我。”不顾荣蓝厌恶的态度,荣媛拼命压低声音解释,“我昨天都在医院陪我妈妈,等我回家的时候,阿姨进来了,突然给我一个信封,要我把信封交给书房里的爸爸。但是我完全不知道里面是这些照片啊,阿姨明摆着就是要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姐姐,我真是无辜的啊。”
她攥起拳头,满脸恨意“那对母女,最会做这样的事了,在爸爸面前假装白莲花,要做坏事的时候就把我当枪使,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没想到这次她们这么过分”
荣媛语气哽咽,仿佛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只是作为她哭诉的对象,荣蓝依旧没什么反应,她神情恍惚,白天的美好和夜晚的丑恶在她眼前闪过,让她分外难过,快乐那么短暂,而黑暗却如此漫长,她开始痛恨自己的贪婪和脆弱,倘若不去贪恋跟他在一起时的温暖,一次次纵容自己去找他,她如今不会让自己如此被动,不应该靠近他的,真的不应该,拥有过光明的人又怎么能忍受漫长黑暗的煎熬呢
以后的日子,她要如何去习惯没有林东佑的生活
荣蓝想到这里,痛彻心扉的情绪凶猛袭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想想别的,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她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小人的再次暗算。
她冷淡地问“既然不是你,那会是谁呢”她清冷地笑了笑,“荣媛,被深渊凝视久了,你也会成为深渊的,现在想要我信你的话,有点难。”
“姐姐”荣媛诚惶诚恐,急迫地靠近荣蓝,“以前我跟过你好几次没错,可是之后我再也没有了,我觉得嫌疑最大的是荣竹,她昨天整天没在家,我怀疑她发现了什么,昨天”
说到这里,她小声地把目睹荣竹在过道上撞到章妈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荣蓝听完却只是冷笑,一切昭然若揭,撞散了书包,荣竹自然瞄到了那本蓝色笔记,林东佑的笔记荣竹不可能不认得,也就有了周日的跟踪。至于荣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本可以提醒她提防荣竹,最后却还是自以为聪明地选择了自保,隔山观虎斗,只不过现在危及到了自己的利益,她才和盘托出,说到底不过是想要开脱自己,求她闭嘴不要把她妈妈在本市的秘密告诉荣瑜恒。
人心叵测啊。
荣蓝自觉上了深刻的一课。
她几乎是厌恶地睨了荣媛一眼,把她的殷勤奸滑看在眼里,淡淡道“荣媛,你明明看到了却现在才告诉我,我对你很失望。”
“姐姐我我当时”荣媛无言以对,因为害怕秘密被荣蓝抖落出来,她眼眶含泪,只能呐呐地再三说“对不起”,最后道,“姐姐我好不容易才能跟妈妈在一起,有妈妈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姐姐我求你”
荣蓝本来铁石心肠的心因为那句“有妈妈的地方才是我的家”而被触动,她吸了吸鼻子偏过头去,“你出去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姐姐”荣媛半信半疑地盯着她。
“不信我会这么好心是吗”荣蓝苦笑着,然后收敛笑容,“那我告诉你原因。”
“就算这人间不值得。”她一字一句目光如炬“我也绝不容许自己,变成跟你,跟那对贱人母女,一样的人。”
荣媛怔楞着,她垂下了头,那张羞愧的脸上,慢慢浮起难堪的红色。
荣媛出去了,荣蓝坐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心情灰暗。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动静不小的吵闹声,荣竹嚣张地大声说话,中间伴随着荣媛嘤嘤的哭泣声,往常胆小怕事的她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和荣竹小声争执。
尽管荣蓝懒得理会,但门外的争吵声还是透过门缝,钻进她的耳朵里。
“你怎么能不经我同意翻我手机呢”荣媛哭着卑微请求,“小竹你可不可以尊重下我的隐私。”
“哈想要隐私”荣竹的语气极其嚣张可恶,“荣媛你是被人洗脑了吧看来妈妈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要是这个家里每个人都留着点隐私,妈妈还怎么管家呢她可最不喜欢有人瞒着她背地做小动作了。”
“荣媛我可提醒你,搞小动作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的,奉劝你好自为之。”
荣竹夹枪带棒的这番话有特地说给荣蓝听的嫌疑,门内荣蓝已经习惯这种小计俩,除了鄙夷,她心中无波无澜,荣媛听了却反应很大。
她抽噎地更厉害了,哭声凄惨。
“我听不听话,阿姨最清楚了,小竹你把手机还我,你自己不是有手机吗为什么一定要用我的。”荣媛语气迫切,音调也上扬了几分,这跟平时轻声细语谨慎处事的她大相径庭,可见是真的被荣竹逼急了。
荣竹却铁了心要为难荣媛,甚至怪声怪气的嚷嚷“这么急着要拿回去该不会是心里有鬼吧哎哟哟这偷拍的男生是谁啊好眼熟啊,这不是我们班的顾凡吗”
“原来荣媛你藏了这么久的暗恋对象是顾凡啊”荣竹像是得知了不得的秘密,开始冷嘲热讽地攻击荣媛,“啧啧,荣媛啊荣媛,我拜托你照照镜子吧,一个私生女居然肖想顾氏的大公子,该说你什么好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
这话就实在刺耳了,刺耳到连荣蓝都无法无动于衷,更别提一直笼罩在自卑阴影中的荣媛了。
当一个人长期压抑自己,当外界对她再次产生强大刺激时,那么只会有两种结果。
要么忍到肝肠寸断,要么不再忍耐,奋起反抗。
也许是认识到妈妈又回到身边有了靠山,荣媛这次没有任由荣竹肆意羞辱,她难得硬气了一回,反唇相讥道“我是私生女没错,可是小竹你别忘了,你也是啊,难道你以为阿姨嫁给了爸爸,你就不是了吗”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随即响起,走廊安静下来了,荣蓝甚至能听到某些人的磨牙声。
狗咬狗,真是一出好戏。
“在妈妈嫁给爸爸的那一刻,我就是高贵的荣家二小姐。”荣竹的声音傲慢至极,虽然荣蓝不在现场,用脚趾也能猜得到她此刻的表情绝对是目中无人的。
“我在这个家里什么地位你又是什么地位凭你这个婊子生的野种,也配把我放在一起跟你比较”荣竹的用词极尽嚣张恶毒,“没有妈妈把你抱回来养,你早就被保姆虐待死了,别说一个巴掌了,我今天就是扇你十个巴掌,你能拿我怎么样”
荣媛委屈地啜泣,荣竹寒着脸抬手还想再扇,不料身旁的门“嘎吱”一下打开了,荣蓝那张没什么温度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扇啊,十个巴掌呢。”她冷冷催促,她手上有个照相机,黝黑的镜头对准了争执的二人,“让爸爸好好见识下他乖巧高贵的二女儿私底下是什么泼妇德行。”
“他会怎么想呢让我猜猜。”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荣蓝的语气也是轻飘飘带着合情合理的笃定“大概会觉得很合理吧,毕竟妈妈是小三转正,女儿又能品德高尚到哪去呢”
“荣蓝你这个贱人”荣竹被激得目眦欲裂,看得出来她很想动手,但是荣蓝手中的照相机正明晃晃地对着她,她到底是有所忌惮,转换策略,对荣蓝的弱点进行犀利的言语攻击。
“被爸爸扇了耳光的人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她讥笑,“说出去被人笑话的究竟是谁呢是没出息到跟爸爸仇家的儿子私会的荣蓝你吧正室生的就高人一等吗骨头还不是贱,呵呵,本来这么贱骨头的你何止挨爸爸一个耳光要不是我妈妈拦着,你这张脸早就被爸爸揍成猪头了。”
战火转移,荣媛的抽噎止住了,含泪的眼睛不安地在这两人中间打转,荣竹对荣蓝的恶意侮辱不亚于对她,荣媛在心里恨得要死,脸上却不敢再表露半分不满。
刚才顶嘴一句,已经是她勇气的极限了。
她默默瞄了荣蓝一眼,心里竟然希望荣蓝不要输,这个家里,她们俩都活得太憋屈了,总要有一个人硬气一点,让这对母女吃瘪一回。
被如此羞辱,荣蓝很冷静,冷静到连眉都不动一下“我在你眼里贱,可是啊,倘若你去问林东佑,他一定会告诉你,我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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