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寒舟到的时候, 柔妃已经被人从水里捞上来了。
坐在亭子里, 被侍女们围住。薄薄的衣裳贴在身上,衬出玲珑的曲线。一头及腰的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背上,许是冷的,脸色苍白, 嘴唇瑟瑟发抖。
远远看着, 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于寒舟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柔妃怎么会落水”
一般人即便走在水池边,也不会紧挨着边沿走,那样脚下一滑就会掉水里去了。且不说有性命之忧,只说落了一回水,身上湿淋淋的,十分不雅观,面子是没有了的。所以, 落水这种事, 很少是意外。
就说霍明珠那次落水,便不是正常落水,而是被人挤下去的。那次是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过来,后头一群侍卫在追, 也不知做了什么事,朝着霍明珠的方向便来了,直直将她撞下水池。
虽然他后来被打死了, 但于寒舟想着霍明珠后来日日喝药, 便猜测这是司徒曜设计的。故此, 她觉着柔妃今日落水也是着了旁人的道儿了。
她看向亭子里,除了浑身湿漉漉发抖,被侍女们围住的柔妃,还有淑妃、良妃等人,心里猜测着是哪一个干的。
淑妃和良妃等人见她到来,都起身行礼“贵妃娘娘。”
柔妃也被两个侍女扶着站起,屈膝行礼“贵妃娘娘。”
她刚刚被人捞上来,这般回去自然是不合适的,已经有人去抬轿子、拿衣裳了。
“免礼。”于寒舟微微点头。
几人这才坐下。
淑妃看热闹不嫌事大,坐下后,轻轻摇着帕子扇风,说道“不知道哪里窜出了一只猫儿,叼走了柔妃的玉佩,柔妃急着去追,一不小心就掉水里了。”
于寒舟挑了挑眉头“怎么不使唤宫人何必柔妃亲自去追”
好歹也是一宫之主,被猫儿叼走东西,不使唤宫人们去捉,偏要自己去追
这时良妃接话道“原本是让侍女们追的,我和淑妃还把我们身边的宫女派去帮忙了,哪知道柔妃那样紧张,非要自己去”
言外之意,那玉佩也不知是多要紧的玩意儿,非要自己去追猫儿该不会是皇上送的吧她们身上也有皇上赏赐的玩意儿啊跟她们显摆什么
两人一唱一和,眼神时不时交汇,生生将柔妃臊得满面通红。
“都是我的错,是我太紧张了。”柔妃垂着头道。
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淑妃和良妃都嗤了一声,别过头去,眼中满是不屑。
真不知这柔妃有什么好的,叫皇上那样喜欢,破格提拔为妃。瞧瞧这低声下气的样儿,跟个丫鬟似的。
“那只猫儿呢,抓到了吗”于寒舟问道,“是谁养的叫那人出来,给柔妃赔罪。”
后宫无主,司徒曜没立皇后,作为贵妃以及宠妃,后宫中的事务大多是于寒舟打理的。因此,发生了这种事,她势必要过问一番。
“找到了,是我宫中的一个小宫女养的。”柔妃小声回答。
于寒舟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好么,都不用别人去害她,她自个儿就能把自个儿害了。
“你宫中的人养了猫,今次是冲撞了你,害得你落了水,下次还不知道要冲撞谁把那养猫的宫人带来,今日是谁跟着伺候你,也一并罚了吧。”于寒舟道,“按照宫规,每人打三十大板。”
亏得是柔妃自己的猫害了她自己,若是害了别的妃子落了水,这宫里可得有几日不清净了。淑妃、良妃等人都是背景深厚的贵族女子,没事还要搅三分,一旦抓了把柄,势必要闹个不休,不咬下竞争对手一块肉来不算完的。
柔妃猛地抬头“不要是我不小心落水,与我身边的人无关贵妃娘娘,不要责罚他们”
于寒舟刚要说话,就听到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着急“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曜来了。
于寒舟抬起头,冲着走进亭子里的司徒曜露出一个笑容“皇上来啦。”
笑一笑又不值什么,总比见了他行礼来得强。
淑妃等人已经屈膝行礼“给皇上请安。”柔妃也蹲下去,小声说道“给皇上请安。”
看着柔妃湿淋淋的身子,冻得小脸儿苍白的样子,司徒曜一阵心痛。然而他大步迈进亭子里,一伸手却将于寒舟的肩膀揽住了。
于寒舟“”
他忽然而来的骚操作,她完全没提防,浑身僵住。而柔妃抬起的脸上,也挂了一丝愕然。
更不要提淑妃和良妃等人,脸上的嫉妒之情简直要化为实质。
狗皇帝,于寒舟暗骂,就知道给她拉仇恨。
她是这么好利用的吗
“柔妃宫中养了只猫儿,冲撞了她,害得她落了水。”于寒舟简言汇报,“我正要罚她身边养猫和伺候不力的宫人。”
司徒曜看向柔妃“可是贵妃说得这样”
柔妃咬了咬唇,低声答道“回皇上的话,是。”
她刚要求情,让司徒曜不要责罚她身边的宫人,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司徒曜皱起眉头,说道“那就依贵妃的意思,罚吧。”
柔妃猛地抬头,愕然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于寒舟正对着她,看到她的眼神,心中微微笑了。柔妃大概以为司徒曜会护着她,毕竟他那么爱她。
而护她,就必然会护着她身边的人。她身边都是忠心耿耿跟着她的人,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被打了,以后对她的忠心自然要大打折扣。
然而她想岔了。正因为司徒曜爱护她,才更要敲打她身边的宫人,因为他们伺候不力,害得她落了水,冻得这样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地坐在亭子里,挨众人嘲笑,他都要心疼死了,岂会容忍
“三十板子太轻了。”司徒曜沉着脸道,“害得柔妃娘娘落水,要了你们的小命也不亏”
他英俊的脸上满是森寒,吓得一众宫人脸色大变,呼啦啦跪下磕头“请皇上饶命。”
柔妃的脸色也很难看,随着也跪下来,柔弱垂首“请皇上饶她们这一次。”
淑妃和良妃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也就是柔妃心软,惯得这些伺候的宫人懈怠,我宫里的人就不敢这样。”
“我宫里的人也不敢。”
两人一唱一和,气得柔妃紧抿住唇,浑身轻颤。
司徒曜只当她是冷的。这时,给柔妃拿衣裳的宫女回来了,小跑过来给她披上。
于寒舟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们,见他们满脸恐惧,皆是吓得不行的样子,勾了勾唇“既然柔妃体贴下人,皇上就饶她们一次吧。”
别伤了柔妃的心啊。
然而后面一句,她没有说。
司徒曜果然寒着脸道“岂可饶了这群伺候不周的东西”
于寒舟垂眼,掩去眼底的讽意,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子,趁机从他的臂弯中抽身“皇上就给我一个面子嘛。”
司徒曜的脸上划过一丝愕然。
他从没有被她这样撒娇过,从前她对他虽然也痴缠,却大多是眼神痴缠,像这样大着胆子晃他的袖子,还是头一回。
他不自在地收回了袖子,抿了抿唇说道“爱妃今日怎怜惜起宫人来”
言外之意,她从前可是眼高于顶,骄纵跋扈得很。
于寒舟便道“我不是怜惜她们,我是怜惜柔妃,皇上瞧瞧柔妃,多难过啊。”
司徒曜便朝柔妃看去,果然见柔妃垂着眼睛,睫毛上隐隐有泪光,他登时心中一缩,没有立即否决于寒舟的话。
他想要惩罚那些宫人,免得她们日后仍然伺候懈怠。但又不忍柔妃伤心,因此犹豫不决。
但在柔妃看来,便是他对于寒舟十分宠爱,言听计从。她不让他罚,他便犹豫了。
然而这是为她好的事,柔妃便没有回绝,垂着头,一言不发,心情矛盾极了。
于寒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将两人的错位心思猜了个明白。
很容易的,相爱的人就是会心思敏感,尤其是处在低下位置、缺乏保障的那个,更容易想七想八。
“那好吧。”司徒曜最终赦免了那群宫人,“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们半年俸禄”
“谢皇上恕罪”众人大呼道。
司徒曜见柔妃也松了口气的样子,也觉得心中一轻。
“爱妃今日可是十分善解人意。”回过神来的司徒曜,不再多看柔妃,转而习惯性地对于寒舟笑起来。
在人前时,他总是一副宠爱贵妃的样子,这样才让人对他宠爱贵妃之事深信不疑。
于寒舟勾了勾唇,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我前段时日不是回了趟家我爹教训了我一顿,他说不许霸着皇上,不许在宫中横行霸道,要爱惜妹妹们,都是一起伺候皇上的,要一起为皇上分忧,叫我劝皇上别独宠我一个。”
她低垂着眼睛,脚尖在地面上轻轻碾动“我虽然心里不愿意,可我也知道识大体,皇上宠爱我,我便不能给皇上丢脸,不能让人觉得皇上喜欢一个霸道独断的妃子。”
淑妃和良妃在一旁听着,都暗暗撇嘴,信她才有鬼,明明前些日子当着她们的面还那样嚣张,现在皇上面前倒是做出这份温婉贤良的模样来。呸,虚伪的女人。
然而柔妃不知道,她只见皇上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说“你霸道也好,体贴也好,都是朕的爱妃。你不论是哪一面,朕都喜欢。”顿时心里一涩。
再看他看着贵妃的样子,分明是温柔又含情的模样,更是心里酸得看不下去。
她一直介意司徒曜找挡箭牌的事。虽然皇上对她解释过,那是因为她家族根基浅薄,他是为了保护她。但是身边所有人都在说“皇上对贵妃真是宠啊”“皇上真是喜欢贵妃啊”包括她身边伺候的人,这叫她心里怎么好受时时刻刻有一根刺在心底扎着。
现在亲眼看到司徒曜对于寒舟言听计从,她要杖责宫人,他便应,她说放,他就放,更是心里不舒服。
这时,柔妃的软轿抬过来了,司徒曜刚要开口,就被于寒舟抢在了前头“快些腿脚麻利些”等轿子抬到跟前,又说道“柔妃身体不舒服,快些回去吧。”
司徒曜被她抢了话,见她说的都是自己想说的,就点点头,补充一句“好生伺候你们主子”
这一番落在柔妃眼里,就成了他们“夫唱妇随”,不禁更难受了。
“体贴”的宠妃,又向天子进言“皇上,给柔妃请个御医吧,让御医为她瞧一瞧,免得得了风寒。”
皇上点点头“爱妃有心了。”
一口一个爱妃,听得柔妃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单薄的身形都有些颤抖,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柔妃被扶着上了软轿,慢慢走远了。
于寒舟收回视线,笑着说道“皇上,您平日里多看看淑妃良妃她们,不要总宠我一个。”
司徒曜简直要笑了“爱妃今日可真是大度得紧,把朕往外推,朕都有些不快了。”
淑妃和良妃看着他们两个“打情骂俏”,快要呕出来。表面上还要道“是呀,皇上,您也瞧瞧我们呀,我们就算没有贵妃娘娘生得美,总归也是对您一片真心实意呀。”
司徒曜心里还惦记着柔妃,没有什么心情敷衍她们,随口道“朕觉得你们都好。”
这个狗皇帝,哄起女人来,一套一套的。就不知没走远的柔妃听了,心里什么滋味儿
柔妃今晚是哭着睡着的。
司徒曜每个月固定在于寒舟宫中歇息两日,在其他妃子宫中休息一日。其他时间,他自便。想睡谁就睡谁,雨露均沾或者修生养息都随他的遍。
柔妃落水的这一日,他该去贤妃宫里打卡。贤妃家中背景根深蒂固,或者说他后宫里的女人除了柔妃都有背景,他不能不给面子,就去了。
第二天,才去柔妃宫中哄人。
柔妃没有给他好脸色。她甚至不看他,扭过身,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低头垂泪。
她本来没想哭,是看到他来才突然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落下泪来。
司徒曜心疼的不得了,走过去抱住她哄道“如意不要哭,朕心疼。”
“你心疼我心疼我做什么那些心肝儿还不够你心疼的”
司徒曜便知道她吃醋了,如往常一般解释道“朕心中何曾有过别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也知道的。”
柔妃顿时哭了起来“你总是这样说,你每次都这样说。”她心中委屈苦涩,挣脱不出来,就捏着拳头捶他。
她早就过够了这样的日子,自从进宫以来,他宠爱她总是偷偷摸摸的,在外人面前,他总是宠着贵妃。整个后宫之中,谁不知道皇上最宠爱贵妃
“我亲眼看见你揽着她你从我身边走过去,揽住了她我亲眼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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