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穿着一身明黄色绣着缠枝牡丹的袄裙, 外面罩了一件白狐狸毛皮滚边的大氅,衬得她雪腮晶莹, 神采非凡,光芒动人。
司徒欢心头犹如被轻羽撩动, 一丝酥麻蔓延开去。他垂下眼睛, 端了茶水,抵在唇边。心中道,皇兄真是瞎了眼,让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儿独守空闺。
他一时忘了,她是心肠冷酷得令他都动容的女人。
“贵妃娘娘说笑了。”他轻饮一口, 便放下了茶杯,抬头看向她道“往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于寒舟耸了耸肩“好吧。”
他接着又道“倘若本王失败了,贵妃娘娘或可凭此法扭转霍家的命运。”
于寒舟顿时笑起来“南王殿下才是说笑。”
到那时, 她再采取此法, 已经晚了。
“本王相信,以贵妃娘娘的聪慧,定能寻到生路。”他淡淡笑着,朝她举了举杯。
于寒舟便也拿起杯子, 同他轻碰“本宫更希望南王殿下得偿所愿。”
这一次, 司徒欢离开后, 直到他逼宫那日, 于寒舟才再次见到他。
他穿着一身银色铠甲, 手中提着长剑, 剑身还在滴血, 本是煞气腾腾的模样,偏偏他气质淡雅,两相抵消,竟给于寒舟看出一丝正义之士的样子。
她不由得轻轻笑起来。
与她的淡然从容相对应的,是众妃嫔们仓皇逃窜,吓得花容失色的狼狈。
这一日是重阳节。
早几日,司徒欢暗中送信给她,要在今日发动。于是,于寒舟准备了一场宴会,宴请后宫中的妃嫔们,一起饮酒作乐。
当然,宴请了柔妃。
她甚至让柔妃坐在自己身边,不许任何人欺负她,还说道“皇上宠谁,我便护着谁。”
席间,果然为她挡了许多刁难。
柔妃一开始并不信任她,自从她受宠以来,遭到许多明里暗里的针对,于寒舟从没出现过,从没帮过她,为何今日忽然帮她
但于寒舟也从没找过她的麻烦,因此柔妃以为,于寒舟想同她交好,借机进入皇上的眼,才忽然帮她抵挡刁难。她虽然心中不喜,却渐渐放下了戒备。
得知司徒欢忽然暴乱逼宫时,柔妃就要跑出去找司徒曜。但于寒舟拉住了她,说道“不要给皇上找麻烦。外面那么乱,你被叛军抓到怎么办岂不是给皇上添麻烦我们现在聚在此处,皇上知道我们在,定会派人来救我们。”
她叫人关上明粹宫的大门,叫了宫女和太监守在门口处。其他妃嫔见她镇定有加,也都镇定下来,柔妃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没有走。
现在,司徒欢杀进明粹宫,柔妃顿时瞪大眼睛,喝斥道“南王你竟是这等乱臣贼子枉皇上一直信任你”
司徒欢朝她看了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她跟一块石头、一截木头没什么区别,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了于寒舟的身上。
于寒舟缓缓站起来,蓦地抬脚,一下踹倒了柔妃。然后在众妃嫔愕然的神情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绳索,反剪柔妃的手臂,缚住了她的双手。
“霍明珠你干什么”柔妃一边惊叫,一边挣扎,她惊怒交加地道“你同南王勾结是不是”她想起今日的反常,顿时明白过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于寒舟笑了笑“我们串通什么了啊”
“那你为何绑我”柔妃挣扎中脸色涨得通红。
于寒舟仍是笑着“是啊,为何我不绑别人,独独绑你啊”
柔妃一愣,脸色蓦地极为难看“放开我霍明珠你这是大逆不道等皇上来了,杀了叛军,你们全家都是逆贼,要满门抄斩的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于寒舟绑好她,便把她丢地上,扭头对贤妃道“你来捆住她的脚。”
柔妃看起来身板不结实,没想到爆发之中力气还挺大,她都给踹了两下。
贤妃愣了一下,在于寒舟冷冷的目光中,咬了咬牙,起身走过来,把柔妃的两只脚也绑住了。
她还踢了踢柔妃“你死定了”
她吃过柔妃的苦头,虽然是她自找的,但骄傲如贤妃,只有她收拾别人的份,没有别人还手的份,因此对柔妃嫉恨非常。
掏出手帕,塞柔妃口中“看你今天怎么死”
“好了。”于寒舟道,又看向不远处挤成一团,脸色发白的众妃嫔,“想活命的话,自己绑了。”
她们连忙两两配合,把自己捆好了,乖乖跪在地上。
“南王殿下心慈仁厚,你们乖一点,他不会要你们的命。”于寒舟说道,见她们纷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后,便收回视线,踢了踢地上的柔妃,让她滚远一点别挡路,然后指了指身旁的酒案,“南王殿下请坐。”
然而司徒欢往她旁边的酒案看了一眼,却径直往她身前走来,大马金刀地在她身边坐下,“当”的一声,染血长剑横在案上。
本是粗犷的动作,却因为他过于秀美的面容,淡雅的气质,竟是半分粗犷也没显出来。于寒舟垂着视线,落在他沾了血迹的手上。他的手白皙而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而干净,怎么看都是一个讲究的贵公子。学人家玩粗犷她轻轻笑了。
“笑什么”司徒欢侧头看她,神情冷冷的。
于寒舟笑着倒了杯酒,递给他“南王殿下要不要饮”
司徒欢看了一眼,扭过头去。
于寒舟便自己喝了。
司徒曜赶过来还要一段时间。殿内没有人说话,贤妃等人都自缚了乖乖跪着,只希望自己像空气一样不惹人注意,柔妃被绑得最结实,她知道自己挣扎也无用,便安静等待保存体力。
司徒欢不说话,微抿着唇,注视着明粹宫的门口。于寒舟往他搁在膝头的双拳上扫了一眼,看到他手背上有青筋突突地跳,便知道他此刻紧张得很。
她是不紧张的。如今柔妃被绑住了,就在她脚下,司徒曜势必受限,南王赢定了。
她悠闲地倒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司徒欢很难不被她的动作所扰。他微皱着眉,侧头朝她看过去,只见少女喝得脸颊微醺,眸光愈发明亮,姿容艳丽的模样,不禁一窒。
蓦地,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
于寒舟只觉得眼前一暗,随即唇上触到微凉而柔软的物事,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在她口中取酒。
几乎将她口中的酒气攫取干净,他才放开了她。仍是攥着她的手腕,眸光紧紧盯着她。他眸光极亮,似要说些什么,然而于寒舟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说出半个字。
“殿下”于寒舟挣了挣自己的手腕。
他垂下视线,看着偎在怀中的温软娇躯,喉头动了动,将她松开。
于寒舟笑着坐直“谢殿下。”
贤妃等人在后面没忍住,抬起了头,面上都十分震惊。难怪她从来不想方设法博取皇上宠爱,原来她竟跟南王是一伙儿的
可是,什么时候的事
司徒曜终于来了。
“如意”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被绑了丢地上的柔妃,睁大眼睛,怒视着司徒欢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司徒欢原本在案下把玩于寒舟的手。他从不知道,女子的手原来如此柔软,以至于抓在手里,便舍不得丢开。此时,见司徒曜到了,他放开柔软得令人赞叹的手,站起身来,看向司徒曜说道“皇兄何出此言臣弟明明是帮你。”
“帮我”司徒曜嗤笑道。
司徒欢点点头“不错。皇兄总向我抱怨,说当皇上太难了,太累了,想宠心爱的女人都不行。朝中,臣子们都不体谅你,总跟你找麻烦。皇兄如此痛苦,臣弟为皇兄分忧,皇兄难道不高兴吗”
“你就是这样为我分忧的”司徒曜指着地上被绑得结实的柔妃说道。
他一进殿中,就想把柔妃抱起来,但于寒舟的匕首就在柔妃的颈侧,他靠近一步,她的匕首就往柔妃的颈中抵一抵。他受制于人,不敢再向前,忍着怒意看向司徒欢说道“有什么冲我来,别对朕的女人下手”
司徒欢往身后看了一眼“皇兄是说所有的女人”
司徒曜犹豫了下,说道“除了她。”抬手一指于寒舟,厌恶地道“朕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们霍家,胆大包天”
他在外头见到了霍大哥,早知道霍家已经投靠南王,因此进了明粹宫,看到她和司徒欢坐在一起,并不意外,只是愤怒又憎恶。
“有句话叫,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于寒舟提着匕首,站起身来,看着他说道,“皇上倘若让我去死,我绝无二话,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是,皇上欺我、骗我、瞒我、哄我,不把我当人看,就别怪我了”
司徒曜眼瞳一缩,冷声说道“朕何曾欺你、骗你”
“你爱的人是柔妃,”于寒舟低头看了一眼柔妃,“你宠爱她,又不想叫她处在风口浪尖,便把我推出去,叫我做她的挡箭牌,后宫所有妃嫔都知道我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处处针对我。”
“你明面上宠我,实际上根本不碰我。为了不宠幸我,你自导自演,让犯错的小太监把我撞下水,而后借御医之口,告知我有寒疾在身,三年内不能侍寝。”她说到这里,眼中讥讽,“倘若皇上直说,叫我护着柔妃,我便不愿,却也不敢违抗圣意。但皇上如此作践人”
她话一出口,殿中的侍卫们纷纷面露诧异地朝司徒曜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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