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又忙给叶夫人把脉, 开了安神静心的方子。
等叶夫人一口气缓过来,从软椅上挣起来又要去打叶瑶。
“这孽种都有一月了, 你你叫我怎么说你叶家这一大宗族里的姑娘, 她们还做不做人了”叶夫人气得心肝都作疼,本以为叶瑶偷人只是今日,现在看来, 她这是一早就开始了
叶瑶倒是像有了底气一般,皮笑肉不笑道“大夫人, 合着这事儿已成这般了,为了叶家的名声, 为了你那宝贝皇后女儿的颜面,您还是想法让我嫁进西伯侯府去吧。”
叶夫人又险些给气得背过气去。
一个小厮发现叶尚书眼仁儿不对劲儿,慌忙叫道“老爷老爷怎么了大夫, 大夫快些过来看看”
叶尚书这明显是给气的, 两眼直翻白。
大夫一把脉, 道了声不好“嗓子里堵了一口痰,喘不上气了”
一家子人顿时手忙脚乱的。
还是叶建南喝了一声“慌什么大胡子, 把他们先押去柴房关着, 留两个丫鬟小厮在这里供大夫差遣, 其余的都下去”
如今叶建南在府上说话比叶夫人顶用, 原本里边围一屋子,外边围一院子的下人都散开, 各忙各的去了。
大夫给叶尚书针灸按穴帮他吐出那口痰的时候, 下人禀报说, 叶老太君过来了。
叶建南变了脸色,冷眼扫了下人们一眼“谁把消息传老太君那儿去的”
“府上出了这么大的糗事,我能不知道吗”下人们没敢应声,倒是门外传来了老太君的声音。
叶老太君由丫鬟搀扶着,拄着红木镶金如意拐缓缓走进屋中。
叶夫人躺在罗汉床上,还没缓过劲儿来,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正在给她揉胸口。里屋大夫还在给叶尚书施针。
“孙儿归家,还没来得及给祖母请安。”叶建南上前道。
叶老太君只攀着他的手说了句“好孩子”,隧走到罗汉床前去看叶夫人。
叶夫人拉着老太君的说,一句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先流出来了“母亲都是儿媳没能管好这个家出了这样惊天的丑事,我是没脸做人了。”
叶老太君叹了口气“罗衣啊,你性子烈,骨子里却还差了那么一股子韧劲儿。人家做出这等丑事来的都还趾高气扬的,你搁这儿哭什么孩子,我知晓这些年你不容易。”
这句话一出来,叶夫人瞬间就泪崩了,一头扎进叶老太君怀里,哭喊了一句“母亲”
“哎,母亲在呢”叶老太君应了声,轻轻摸着叶夫人的头发“着什么急,天塌下来也有个儿高的顶着”
里屋的帘布掀开,大夫走出来,难得一脸喜色“那口痰老爷吐出来了,许是因祸得福,老爷现在虽然还是浑身动弹不得,但能说话了,方才哭了两声,情绪过激,又晕过去了。待我再开一副安神醒脑的药服下,就没什么大碍了。”
“多谢大夫了”叶老太君闻言,脸上喜色委实多了几分。
“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小人应做的。”大夫忙道。
老太君叫了一声叶建南“南哥儿你领着大夫去账房那边支双倍的诊金。”
诊出叶瑶有孕的是这大夫,无论如何都得给一大笔银子封口,老太君说那么一句话,叶建南就全懂,双倍诊金只是个幌子。
大夫也听出了这层意思,拱手道“老太君,承蒙贵府看得起,这些年您府上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叫的小人。小人今儿个到府上来,就是给叶尚书诊诊脉,其余的一概不知,一概不知,诊金照付就成,哪能要双倍的。”
这是推拒那笔封口费的意思。
老太君也是感概万千“那怎么成,老是劳烦你。”
“应该的应该的。”
一番客套后,叶建南派人送大夫出府,因着大夫始终不肯收那银子,叶建南便让小厮偷偷放他药箱子里了。
叶老太君让叶夫人先歇着,带着叶建南出了院子,屏退左右下人后问道“叶瑶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叶建南还未开口,她又道“这节骨眼儿上了,你也甭蒙我,说你真正的打算。”
叶建南沉默了一会儿道“一尸两命。”
叶老太君闭着眼,好一会儿没说话,后面只道了句“就按你说得做吧。”
叶建南倒是有些诧异,毕竟叶瑶是在叶老太君跟前长大的,又是个会讨巧卖乖的,叶老太君一向偏爱叶瑶。
他道“我还以为祖母想把她送去叶家私庙里。”
京城这地界儿,家家户户的老太太都信佛,儿孙们有出息了,就会直接包揽一座寺庙的香油钱,寺里的僧人们就算没有别的香客,只要紧扒着主家,也不愁吃喝。
大昭寺称之为国寺,就是因为大昭寺的香油钱一直都是从国库里拿的,里面养了成百上千的僧人。
叶老夫人捻动这手上的紫檀木佛珠手钏,怅然道“我知晓你心中是有些怨祖母的,但祖母年纪大了,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儿孙和睦。把那孩子从狱里接出来,本是想着那盗窃大罪到底是她母亲犯下的,她身上流着叶家的血,不能叫她一辈子就牢里过了。谁知她心术竟不正到了这份上招惹谁不好,偏偏是跟何尚书府上姑娘定亲的西伯侯二子,人家何尚书上次卖了咱们府上那般大的人情,现在倒好让人家何府人怎么想这是要叶家跟何家结仇啊”
说到激动处,也老太君把拐杖杵得咚咚响,她长叹一声“叶家留不得她了。”
叶建南躬身作揖“孙儿明白了。”
当天夜里,叶建南带着身边的人打开了柴房的大门。
嘴上塞着的臭布取出来的时候,叶瑶就冲着叶建南淬了一口“我肚子里已经怀着齐家的孙子了,你要是动我一根手指头,看你怎么跟齐家交代”
叶建南眼中讽刺又怜悯,他示意大胡子解开叶瑶身上的麻绳。
叶瑶一脸神气“算你识相”
绑久了手麻腿麻,她手撑着地想起身,叶建南的军靴却踩在了她手上。
他嘴角噙着一丝毫无温度的薄笑“在我发现你床底下那个扎满银针的人偶时,我就想把这手指头一根一根给碾断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脚下发力,一阵骨头碎裂的声响之后,叶瑶十根手指头鲜血淋漓。
她痛得浑身直抽搐,想尖叫却又被人塞住了嘴。
血腥味中弥漫起一股尿骚味。
叶建南冷眼望向被捆着放在墙角的齐允信,他身下已经湿漉漉一片。
叶建南嗤了一声“我废了你十根手指头,他们齐家人不但没敢吱一声,还吓得尿裤子了。”
他收回脚,顺带在叶瑶衣襟上蹭了蹭,擦干军靴上的血迹,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大胡子,把药给她灌下去。”
塞嘴的布料被取了出来,叶瑶都顾不上惨叫一声,望着那黑乌乌的药汁,满脸惊恐“你们你们怎敢”
“祖母我要见祖母”她歇斯底里挣扎“祖母救命祖母救命”
跟在叶建南身边的都是粗人,手按住叶瑶下颚一扳,她下颚就脱臼了。
叶建南神色极冷“这就是祖母的意思。”
叶瑶哈哈大笑起来,口齿不清咒骂“这府上就没一个好东西假慈悲老太婆她假慈悲”
叶建南做了个手势,几个糙汉按着叶瑶,就把那碗药给她灌下去了。
随即一行人退了出去,把柴房的门锁上,只留叶瑶和齐允信两人在柴房里。
半个时辰后再开门进去,叶瑶已经咽气了,七窍流血,死状可怖,她死前似乎想爬去齐允信那里,但是还没爬到就死了,一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看着就瘆得慌。
齐允信神色呆呆的,像是被吓破胆了,身下水渍一大滩,显然是尿了不止一次。
叶建南看了叶瑶一眼,吩咐下面的人“府上五小姐暴毙,敛棺下葬吧。”
没出阁就死在家里的姑娘,是不兴大办丧事的。
叶瑶的尸体很快就抬了出去,砚台进来,闻着屋子里血腥混着尿骚的味,掩了掩了鼻,凑近叶建南给他汇报“大公子,那几个下人,都处置好了,发卖得远远的,天一亮人牙子就过来接人。”
叶建南点了一下头。
砚台瞥了一眼齐允信,问他“那这厮怎么处置”
叶建南用舌尖抵了一下嘴角,那股痞子气又上来了“这就给吓傻了,也太便宜这孬种了些,拖出去,打得他只剩半条命,叫大胡子他们给扔怡红院后巷去。手脚干净些,别叫人摸着了门路。”
砚台笑着应了声“公子你就放心吧”
言罢就招呼糙汉们把一身尿骚味的齐允信给拖了出去。
齐允信平日里可没少往花楼钻,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为挣个粉头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
叶建南以前也浑,但他只是不喜欢读书,小时候经常跑出去斗蛐蛐。大些了一心想学功夫,家里又不许,他就跑马场学骑射去。还花大价钱买了一只雕养着,被叶尚书知晓后命人把雕给宰了。
烟花之地他跟一帮狐朋狗友去瞧过,却没沾过。齐允信这样的烂人在不知情的世家夫人看来都是青年才俊,他当初名声能臭成那般,全是拜周姨娘所赐。
据说齐允信这一天一夜没归家,西伯侯府的人急疯了,满大街的找他。
他的贴身小厮也不知他的行踪,只说他们是在兴和正街上分开的,齐允信还给了他银票,让他先去怡红院把飘儿姑娘给订下,说自己去办点事就过去。人是订下了,他却迟迟没来。
天明的时候,才有人才怡红院后边的巷子里发现了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齐允信。
跟人争粉头被打成了个傻子,西伯侯府这脸算是丢尽了,想出气又寻不着仇家,委实是吃了个哑巴亏。
何尚书府上也找西伯侯府退了亲。
叶家死了个庶女,几乎都没什么人知晓就下葬了。
等这些消息传到叶卿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中秋前夜。
她跟叶瑶只有一面之缘,除了出生上有些牵扯,别的没甚纠葛。所以听到叶瑶的这些事,叶卿只觉着像是听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故事,唏嘘了一下。
她实在是想不通,那姑娘何故要把自己作践成这样。
叶瑶容貌算不算顶好,但在世家女中也落不了下乘。周姨娘入狱了,她名誉或多或少都有些受损,在叶家可能过得没以前舒心,可老太君心始终是偏向她的,毕竟老太君当时还想把叶瑶托付给她来着。
叶瑶若是专心给叶尚书伺疾,等叶老太君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凭着叶瑶那些小心思,不愁在夫家过不好。
这事只成了今年中秋的一个小插曲。
整个皇城依然沉浸在佳节前夕的热闹里。
晚间萧珏来昭阳宫的时候,在正殿没瞧见叶卿,问了下人,才说叶卿跑厨房那边做月饼去了。
萧珏一听,狐疑道“她还会做月饼”
墨竹回道“是今儿个叶府送了月饼进宫,娘娘拿了些去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说好久没吃到过叶家的月饼了。娘娘也觉着那月饼好吃,想多做些孝敬太后,叫陛下您也尝尝,这不从长寿宫回来就拉着房嬷嬷上厨房去了。”
“她这不是瞎折腾么”萧珏嘴上这么说,却已经放下奏折,巴巴的往厨房那边去了。
墨竹跟文竹见此,相视一笑,跟了上去。
出门的时候文竹眼尖发现王荆回头瞥了一眼,打趣墨竹“瞧见没,方才王统领看你呢”
墨竹推搡了文竹一把“讨打么”
萧珏到了昭阳宫的小厨房,一眼就瞧见外边围了许多探头探头往里边看的宫人。
见他来了,宫人们要行礼,被萧珏抬手制止。
小厨房里灯火通明,萧珏走近门边,一眼就瞧见了屋子里忙得跟个小陀螺似的到处旋的叶卿。
“房嬷嬷,黏住了面全黏我手上了”
“楠竹,快快快,再往盘里加些面粉”
“这不成的,这些东西都是按分量加的,再加些面粉味儿就不对了,娘娘你是和面的时候水加多了,这面得重新和。”
“啊我加了面粉再加些调料不成么”
“不成的,什么料先加什么料后加,都是有个顺序的,那分量稍微有一点不对,吃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灶上做点心的大厨子,光是和面这一块儿,就得有十多年的功底”
萧珏望着叶卿哭丧着的脸,不知怎的,嘴角无意识勾了起来。
他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静静望着屋中忙碌的人,可能是厨房里的灯火在黑夜里太明亮了些,他觉着,今年的中秋,比起往年,似乎多了一些烟火味。
余生都有这么个人相伴,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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