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余本来是打算继续摆出那套淡定的姿态, 冷傲一点迎接长公主的深夜来访。结果长公主随手拿着一盘子点心进到屋里,唐余立刻现出原形,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安如昔将点心盘子摆好在唐余面前, 也觉得自己的底气更足了一些, 开口洋洋得意地显摆道“唐余,这下我人手足了,宴会的名单也有人能给了就, 到时我喊大舅妈赵夫人来帮忙,她交友甚广,邀人来的事情自然不必发愁。现在就差你的损招, 最好是能快速给薛昴添堵的那种。”
“殿下真的信在下所说,认为薛昴有问题么”唐余飞快吞了两块点心,抹抹嘴, 手法巧妙不动声色将整个点心盘子都慢慢挪到了靠近自己的这边, 表情却还是一副贵公子的矜持模样,“莫非殿下从廖府那里也得到了更切实的消息”
“你怎么知道的”安如昔有点警觉,她回府后听影卫汇报过唐余一直没出院子,没与任何人接触, 按道理并不该知道她的行踪动向。
唐余顶着安如昔探究的眼神,又吞了一块点心, 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殿下今日进宫, 人多眼杂许多事情肯定不能随便乱说, 但是多半会将薛昴的蹊跷事暗示给廖太妃。无论廖太妃信不信, 事关北疆的稳固, 肯定会传信给廖尚书,若廖尚书也觉得重要肯定会过问的。殿下平素进宫时间有限,今日却这么晚才回府,或许是又去了别处走动。在下不过随口一试,殿下就承认了。”
与唐余说话真的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就被套路了。
安如昔不讲细节,只言道“我姥爷当然是支持我搞事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这么说廖尚书也早就察觉到薛昴有异动么”
安如昔故意不回答唐余,还抛出一句谎话“我姥爷说你是来挑拨离间的,你的话不可信。”
唐余微微一笑,也不戳破“即使这样,廖尚书还是由着殿下任性妄为对不对”
“好不容易有了借口去彻查薛昴,有没有问题查一查才更放心。”安如昔并不否认唐余的推测,只淡定道,“反正万一查出来人家薛昴忠心耿耿,我答应背黑锅还圣上和朝廷的清白名声就是了。”
“那若查出来薛昴有问题怎么办”唐余还是很坚持自己当初的判断的。
“当然是除之而后快,杀人什么的我可从不手软,何况那种抗旨拒婚不肯娶我的男人,死不足惜。”安如昔本着大反派的设定侃侃而谈,“北疆那边若不老实,就趁机大换血。所以宴会上,我也想看一下有没有愿意去北疆的贤才。我爹当年留下的政策蛮好的,总要有人坚持原则继续执行,如此以往十几年不断,蛮族或可不战而降,甘心归附我大雍。”
唐余没想到长公主对那国策的作用看得如此透彻,而且坚信不疑。这眼光实在是超前于太多迂腐的正统文人政客,与当年先生的观点出奇一致。
先生讲起安重意在北疆设置的那套交易模式的时候不无感慨,说这是兵不血刃同化蛮族的高明之举,短期看边贸利润损失是大雍亏了钱,可长此以往,让蛮族只知养牛牧羊挖人参,谁还乐意打仗哪还能集结足够的战马兵力南下先有薛家陈兵边境,蛮族想打过来强抢不容易,但人家大雍不是一味严防死守,是开门做生意的。你来我往大家都有钱赚,互通有无多和谐。这事就算被人看穿那也是阳谋,人心逐利谁会与钱过不去。
长公主看似从不问政,实际上或许比谁都更熟悉更能理解安重意当年定下的国策。
这是为什么
长公主的师傅,明明只是个思维异于常人的武林高手,难道长公主还有旁人指点才通晓了如此多的权谋政务统治之术么
如果一切都是刻意地培养,那么安重意花了这么大的心思将长公主教的这么好,不会只为了下嫁给薛昴那么简单。
薛昴抗旨不娶,露出獠牙,安重意突然暴毙,留下看似与南唐一样的少帝登基外戚掌权的格局。是天命如此安重意大业未成就英年早逝,还是根本在做局,安重意尚在人世,隐身幕后操纵一切
否则短短三年,登基时年仅十二岁的安如彦,怎么稳定的朝纲乱后大治,破旧立新,三年的时间将大雍朝堂整顿得一片正气清明。那些以为是自己趁机兴风作浪的人,或许正是被有意清理、连根拔除的目标。
长公主是安重意留下的一把利刃吧她所有看似荒唐的行径,背后定然都藏有深意。
包括,即将举办的宴会和让他出风头的设计。他是否要顺势而为,站到风头浪尖呢
唐余的心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却并未问出口。他毕竟是南唐的皇子,长公主心中的秘密怎么可能轻易告诉他就算她肯说,他也不信吧。
“唐余,你来大雍之后,南唐那边不会只派了刺客来看你吧。”安如昔的思维跳跃到了下一个问题,“以你的心性本事,对管笠都揪住时机就去坑一把,你在南唐的兄弟们你能不留点后手,给他们添堵你不愿意为我出谋划策害薛昴,那就给我讲讲你在南唐的事,让我也涨涨见识。”
“天色已晚,点心也吃饱了,殿下不若先回房休息,容在下想一想有什么整人的好点子。”唐余推辞了一下,又顺嘴提道,“这害人也是要费些脑子设计的。如果殿下嫌麻烦就直接用蛮力,俗话说一力破十会,派百八十个刺客就瞄准薛昴的老婆孩子动手,肯定比直接打杀他本人更有效果。”
安如昔心想唐余的黑化度果然是高,一点没有心理负担就能说出拿无辜妇孺开刀的话。“那薛府这些寡妇呢远在天边的见效慢,近在京城的是否能有让薛昴牵挂的人”
“薛昴的亲娘还活着。”唐余的眼中浮起一层幽深之色,想到了诈死却仍藏在南唐昏迷多年的自己的母亲,暗暗苦笑,“对薛昴这种人而言,老婆孩子没了他还能再娶再生,亲娘只有一个。据说自从薛昴封帅,他的亲娘就被人从北疆接回了京中薛府颐养天年。他此番乔装回京,借口是为薛老夫人贺寿,实际上不仅想将素琴接走,还要顺便将他的亲娘弄出京城才划算。”
安如昔并没有计较唐余为啥不早点揭破这一层,本来人家唐余心怀天下立场与她不同,情报不愿意与她共享也是正常的。现在她只能先就事论事,略有些沮丧道“薛老夫人的寿宴已经过去好多天了,薛昴的亲娘多半都已经到了北疆吧。”
唐余摇摇头“薛府怎么可能轻易放人走有薛昴的亲娘在,薛昴才认薛府这个家,朝廷才会信薛家的忠心,否则薛家在京中这些孤儿寡妇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如果薛家老夫人不傻,那肯定要将薛昴的亲娘掌控在手里不能由着薛昴乱来的。”
安如昔久在晋江看文的脑洞大开,赶紧招来一名影卫,低声吩咐道“查一下薛府最近有否丧事。”
唐余赞道“殿下的确英明。假死遁走,扶灵北上,安葬生母,这金蝉脱壳的计策像是薛昴能干的出的。”
安如昔轻轻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未必是假死。你不知道,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这句话么如果我是薛昴的亲娘,便是本性懦弱胆小,关键时刻为了保护儿子也会毫不犹豫去死。我是怕这一切已经发生无法挽回,薛家与薛昴之间再无牵绊,裂隙已生。”
唐余楞了一下,随即点头算是认同了长公主的观点,但补充道“如果真是那样,在下判断薛昴就更不可能放过素琴,他冒险回京定然要捞到实质好处才肯罢休。殿下不如将素琴先接入府内,更方便保护和照顾。”
安如昔立刻让人安排接素琴入府的事宜。
“你还有啥要说的么”安如昔问了一句才发现聊天丝毫没耽误唐余吃东西的速度,在她完全没注意的情况下,唐余竟然已经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点心吃进肚子里。
唐余将手指上的点心渣都舔干净,还是有些意犹未尽道“殿下下次来,能否再多带点瓜果梨桃青菜咸菜什么的光吃点心有点噎。”
吞了一大盘十几块点心,连口水都没喝,能不噎么
“唐余,你是不是从没有想过,问我直接要求一日三餐,每天都给你送药疗伤”安如昔有感而发。看唐余这吃相,白天定然是又被饿饭了。而且这两天她也忘了给他送新的疗伤药物。以他那身伤,当初的药早该用光了。他偏什么都没提。是他能忍,还是说他压根不认为,他提了她就会答应。
说好了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他对她的信任度好歹还有3分了。
“这事情殿下问过,在下也答过,这世上哪有白来的好处如果被殿下养的吃饱穿暖有药疗伤习惯了好日子,将来殿下翻脸,或者在下再沦落别处,两相对比岂不是更难受何况,在下这几天也没觉得有多难过啊,在殿下院子里住着,高床暖枕火盆棉被样样俱全,没人打扰,清净养伤,比当初在南唐皇宫里住的还舒服。至少不用担心,被哪个兄弟暗中坑害。”
“饿成这样还说是舒服日子”安如昔不免质疑,虐文世界的男主生活标准究竟有多低。
唐余眸色幽暗,沉声道“殿下可知,几年前南唐琼州水患,水过之后颗粒无收,饿殍遍地疫病四起。贫家掘地三尺挖尽草根剥光树皮还吃不饱,便易子而食,不忍吃人的继续饿个日就成了旁人的食物,那才是人间炼狱。”
安如昔倒吸一口冷气“你亲眼见过”
“是啊,亲眼所见,毕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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