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01-贡品65

    李沅进入西戎王寝殿的时候, 看到的是面如死灰已然被擒拿的都兰。都兰原本的护卫侍从悉数毙命。

    一地尸体之中,唐余长身而立,衣衫已然被血水染的斑驳。在打斗之中, 他的长发散落开来, 泛着红光的黑发,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他微微笑着,用一种极为蔑视的仿佛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看了一眼都兰。

    平素里说一不二的都兰,跪在地上吓得体若筛糠,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脖子上架着一把刀,刀柄握在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手里。

    安如昔假作好心地说道“都兰丞相切莫再抖了, 刀很沉, 我拿着有点累, 万一不留神手滑了”

    一边说,她还真就手滑了一下, 那刀刃立刻见了血。

    都兰疼得大叫, 手臂却根本不能举起, 原来是早就被人卸了关节。

    画面太血腥, 尚嬷嬷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李旭阳的眼睛。郑舒则提醒了一句“和谨殿下, 王上这会儿应该快醒了。”

    安如昔维持着冷淡脸, 踢了踢脚下的都兰“药呢”

    “什么药”都兰早就被唐余杀人的样子吓掉了魂,只觉得他就是地狱里来的嗜血修罗。而自己身旁这位女子更是恐怖, 武功或许比那杀人的年轻男子更高, 上来二话不说就先卸掉了他手臂关节, 刀也是一眨眼间从其他侍卫手里抢来的。

    “西戎王中的毒是你下的对不对,解药呢”安如昔刚才是带着唐余等人从西戎王的卧榻一侧走出密道的,顺便也看了一下西戎王情况。那样子明显是中毒,可一时间与自己脑海中的那本解毒秘籍对不上症状,她又舍不得用积分从系统中兑换相关信息。

    在安如昔看来,西戎王虽然是自己姐姐的夫婿,李旭阳的父王,可是他也曾与都兰一起,谋害了大雍的嫡公主。这西戎王死不足惜。

    脖子上的痛楚,终于让都兰回过神来,忙不迭说道“解药,王上的毒,根本没有解药。”

    安如昔这下彻底放心了。她刚才那句话不过是让大家看清形势,亲耳听到都兰承认,西戎王是中了毒,而且还是无解之毒。谁下毒谁知道,不言而喻,都兰谋害西戎王的罪证坐实了。

    安如昔以为会看到李沅痛心疾首,指责都兰谋害兄长,诸如此类来一段大道理,顺便撇开脏水,标榜一下他的无辜。

    不过这一次安如昔错了。

    李沅快走几步,到了李旭阳面前,单膝跪地,一脸愧疚道“王储殿下,请您宽恕臣的过错。是臣设计让都兰大人给王上下毒,却未曾想过,那毒会无解。”

    李旭阳从尚嬷嬷的衣袍之后露出稚嫩的小脸,怔怔望着李沅,表情里却并无吃惊或者恨意,抿了抿嘴唇说道“我知道,是叔叔为了取信都兰,才出此下策。”

    “并不是。”李沅毫不隐瞒道,“是叔叔不想看王上一错再错,是叔叔故意的,让他沉睡不醒。”

    “我知道。”李旭阳再次重复,“是我捧着那碗毒茶给父王,父王明知道那茶有问题,却还是全饮了。然后他给我讲起了我的娘亲。他以前从来没有对我讲过。

    父王说,我的娘亲是他见过的最温柔善良的女子,她明明并不爱他,却为了大雍远嫁,永远以最温和美好的一面,笑着对他。她说,她会为他生下儿子。她说,只要父王遵守国书约定,在位之日永不对大雍用兵,她就不会离开。她的人和她的心,永远留在西戎,陪着父王。

    父王说着说着,哭了起来,然后他承认亲手绞死了我的娘亲。

    那天,我看着父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等了好一会儿,确认是毒发了,才装作惊慌害怕,喊人进来。”

    尚嬷嬷将李旭阳幼小的身体抱在怀中,擦干他稚嫩脸孔上的泪水,宽慰道“小主子,您别说了。都是奴婢们的错,是奴婢们没能护住公主殿下。”

    安如昔心内无端悲凉。都说帝王无情,西戎王为了得到都兰的支持亲手杀了所爱的女人,然后怕是良心难安一直愧疚,直到喝下儿子奉上的毒药,寻求某种解脱。

    李旭阳小小年纪能做到如此冷静甚至有点冷酷,能将父子亲情和大局分开对待,更是青出于蓝,很有帝王潜质。再回想密室中李旭阳稚嫩言辞,恐怕绝非小孩子一时戏言了。

    换成安如昔,她可做不到亲眼看着亲爹喝毒药,还冷静等着毒发再喊人。这样的侄子,还是就留在西戎继承王位吧,千万别回大雍祸害旁人了。

    “小主子,王上醒了”小路子打开西戎王床榻旁侧重重幔帐,露出那繁复锦被之中掩盖的形容枯槁的人影。

    明明只有三十来岁,与小路子差不多年纪的西戎王,却苍老憔悴,被反复毒发折磨得不成人形,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艰难转动头部,勉强将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李旭阳和李沅。

    “王上”李沅起身,第一个去到龙床一侧,双膝跪地。

    西戎王喘息了几口气,依然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李沅的脸孔,不晓得这个庶出的弟弟用怎样的表情看着自己,他只有虚弱道“果然是你,你也想要这冰冷王座么那空白的诏书,我本是要填你的名字。”

    李沅吃惊道“为什么”

    西戎王发出了古怪地笑声“想要坐稳那冰冷的座位,你便不再是你自己。你可能会娶一个根本不爱的女人,也可能亲手杀了你最爱的女人。呵呵,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

    “王上,你错了。”李沅一字一顿道,“臣弟并没有当王的野心,臣弟只是希望辅佐明君,不再执迷于旧的陈腐条框,以贸易而非战争的方式换取利益。旧贵族占有的资源太多了,是时候该吐出一些财富,还给庶民了。”

    “你想的太简单了。”西戎王剧烈地磕了几声,微弱地说了什么,越发含混不清,忽然他又拔高了声音叮嘱道,“阳儿,记得将孤与你母亲合葬。都兰想要的东西,就在你母亲的墓地。”

    母亲的墓地李旭阳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玉锁,记得去年生日的时候,父王将这玉锁赠他,说是从母亲的墓地取来的,他一直带着说不定母亲就会在梦里来看他。

    到死了,父王还在说谎啊。

    可这是为了保护他吧。

    李旭阳知道这玉锁正是西戎王室宝库的钥匙,除了王族嫡支,别人都不晓得这东西长什么样子,怎么使用。就连同为王子的沅叔叔也不知道。

    父王这是防着,怕沅叔叔真的觊觎王位,或者对他起了歹念,他好歹能用这钥匙为最后的凭依。是打开宝库取出金银买一条活路,还是回到大雍以此换取兵力,再杀回西戎

    只不过,这钥匙恐怕是用不到了。

    李旭阳相信沅叔叔必不会负他。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大殿的时候,西戎王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传位昭书的空白处写下了王储李旭阳的名字,还新增了一句,由其王叔李沅摄政,待李旭阳年满十八岁后归还大权。而丞相都兰因为谋害王上,证据确凿也已伏诛,不日当众问斩。其后各种肃清整顿,都由李沅早就拟好了计划,有条不紊地执行。

    安如昔以大雍使者的身份,带着唐余入住西戎的上宾馆,连日风餐露宿,终于可以好好吃喝休息一番了,只等着参加完李旭阳的继位大典,她就功德圆满可以返回大雍了。

    在豪华浴池之内,安如昔美美泡了一个热水澡。带着一身满足的慵懒和湿气,端起了香喷喷的烤肉,绕道去了另一侧的泡池。

    唐余还在池子里,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练功。

    雾气昭昭,白烟袅袅。美男子就在池中。

    安如昔再次感慨背过的古诗都还给了老师,如此美景她竟然言辞匮乏,说不出惊艳的漂亮话。只能就着美男子,吃东西,还越吃越饿。

    当她吃完了自己那盘食物,将魔爪伸向浴池边上原本属于唐余的那份食物的时候,唐余再也忍不住了。

    一道水花如剑光出鞘,直接射向长公主的玉腕。

    安如昔堪堪避过,心里来气,将食物整盘子全都端起来护在胸前。本来只想吃几口,看唐余这小气的样子,她还是一口都不给他留了。反正这小子禁饿,几顿不吃还不是照样杀人如切菜一样。

    唐余心中相当委屈,杀人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密道外边五十多个人,进了大殿里也还有十来个高手,都是他劳心费力干掉的,害的他手臂和腿部的伤口因为用力过度又崩裂了,这好不容易能泡澡休息一下,还被长公主抢了食物。

    唐余咬咬牙,从水中跃起,顺势裹了一件长袍,抬手向长公主xiong前的食物盘子袭去。他的动作非常快,出招又狠,志在必得。

    长袍其实并不足以裹住唐余所有的肌肤,安如昔被美男白花花大腿上绽裂着的红色血口晃了一下,心神顿失。

    原来,他的伤那么严重。也对,此前坐马车他一直一瘸一拐想来伤口还没长好,这些天又是骑马赶路疾驰飞奔,刚才杀人的确是体力消耗巨大的。

    他从不说疼,强装成与常人无异的样子。

    其实他会感觉到痛,感觉到不舒服。

    其实他也希望有人能关心他,照顾他的感受吧

    就在安如昔恍惚之间,手里的食物盘子被唐余抢走了。唐余的掌风还毫不客气的带开了安如昔的前襟衣衫。

    泡完澡,安如昔并没有如这个时代传统女子那样,穿上兜肚褥衣中衣,而只是随便穿了一件里衣,又裹了一件外袍,原打算吃饱了就脱了衣服睡觉的。

    于是春光乍现。

    紧接着外边伺候的仆从就听见,里面有盘碟哗啦啦落地的脆响,还有仿佛拳脚打肉的焖声,不绝于耳。

    次日清晨,安如昔神清气爽起床,多吃了两碗早饭。

    而唐余据说是旧伤复发,泡澡着凉,卧病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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