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隐约感觉谭溢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但任她见多识广也不可能想到唐余觉醒这一层。在她的认知范围内,谭溢还能怎样一个从小被关在藏剑山庄,大字不识, 只会些粗鄙杂活的卑微之人, 唯一能引人觊觎的不过就是那身可以渡给旁人的内力。如今还被折磨成半死不活的样子,连自己爬起来的力气恐怕都没有,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耐着性子再次叮嘱道“等百里紫极今日审问你的时候, 你就要求见剑圣传人凌度虚,他今晚前一定会赶到藏剑山庄。你说你知道的秘密只能当着凌度虚的面讲出来。”
“凌度虚长什么样子”唐余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女子暗自称奇,谭溢这小子倒是真不傻,知道问问长相。万一藏剑山庄的人耍诈, 找人冒充, 或许还真不容易应付。
“凌度虚那个伪君子,你小时候应该是见过的。当年他被我戳瞎了左眼, 斩断了右手拇指废了他右手剑。他容貌长的倒也算是人模狗样, 如今年约五十上下, 想必须发皆白,却还是伪装一脸正气, 处处以武林前辈自居。总之,感觉就像百里信,你一见着肯定能认出来。再说,没人会斩断了拇指装成他。”那女子洋洋得意地形容了一下, 接着又说道,
“见着凌度虚, 你就说百里信早在半年前就与我私下见面了。那时我拿出天剑宗已经失传多年的那本武功秘籍给百里信,要将你换走。百里信却背信弃义设了埋伏,将我打伤还夺走了秘籍,依然将你囚禁在山庄内,假装成什么也没发生。只等着十五年之约到期,借口给百里紫苏过生日将大家齐聚在此,共商如何了却恩怨。其实是百里信做贼心虚,故弄玄虚,防备着我再次出现找他算账。”
“你刚才说百里信死了。那百里紫极若是恼羞成怒,强行取我内力,根本不审问,就杀我灭口呢”这个信息是唐余从谭溢的记忆中发现的,原来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这样神奇的武功,居然能将别人千辛万苦修炼好的内力取走。
“他舍不得你死啊。”那女子不屑道,“百里紫极资质平庸,至今还没有将能取人内力的武功练成。否则你以为他能忍你到现在若当年修炼那功法的是百里紫苏,早就练成了。可惜他们百里家再宠爱紫苏,也不可能让一个女子继承偌大家业。呵呵紫苏也是傻子,到死了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死。”
“是您杀了他们么”唐余别有用心地问了一句。面对一个又疯又狠的女人,稍不留神就可能莫名被杀。
“杀他们我还嫌脏了我的手呢。”那女子冷森森森道,“不该你想的不要乱想,照我的吩咐去做,努力活下去,才能知道真相,不是么”
那女子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压根没关心过地上躺着的谭溢疼不疼、冷不冷、饿不饿。这人要是亲娘才怪她全程都是为了确认一下,谭溢是否还活着,会不会按照她的话去做。
唐余有些心塞,在谭溢的记忆中这女人就是传说中那个欺师灭祖的女魔头谭霖霖,凭这行事作风的确是能引起武林公愤的。而百里家这些自我标榜所谓名门正派的侠士,光鲜亮丽世家身份之下,怕也是藏污纳垢。光是夺人内力这种邪门武功,在唐余看来应该已经不属于正道了。
当然,那百里信和百里紫极对谭溢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可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那么究竟是谁杀了百里信百里家的大小姐百里紫苏又是因何而死一切都是谭霖霖在做局么还是另有推手,多方制肘,才形成了如今这种诡异局面。
唐余默默将真气运行周天,疼痛虽有所缓减,到底还是没吃喝的状态,一阵阵眩晕,真盼着百里紫极早点出现啊。谭霖霖吩咐他说的那些话,如果真能让百里家吃闷亏,他倒是不介意按照那个意思去讲的。反正说谎什么的,他最擅长了。
不过,最好能顺便从百里紫极那里捞点好处,起码混到温饱,趁机改善一下生存状态才划算。谭溢当初要有多善良,才被欺负的这么惨,他可绝对不能再过回那种朝不保夕任人欺凌的日子。
绝刀门掌门,玉面公子李如昔与藏剑山庄二小姐百里紫佳订亲的消息,就这样在宾客吊唁的灵堂之内,由藏剑山庄的继任者百里紫极当众宣布出来。
一时间仿佛炸开了锅,好不容易努力装出悲伤哭泣情绪的人群,都不知道是该接着哭还是赶紧擦干了眼泪去道喜。
百里家两门丧事已经让人震惊,紧接着百里紫佳在热孝之中,居然与人订亲了。
倘若换成了普通平民百姓家里,那也就罢了,浪花都翻不起一个。可这是藏剑山庄,凛国四大武林世家之首啊。与百里家的小姐订亲,这么大的事,谁人不关注况且这百里家订亲的并不是惊才绝艳的大小姐百里紫苏,而是那位江湖上默默无闻的二小姐百里紫佳。
关键那位未婚夫竟是武功高绝风度翩翩年少有为的武林新秀,玉面公子李如昔藏剑山庄的人用了什么手段,哄得玉面公子甘心与那名不见经传甚至不会武功的百里紫佳订亲呢
论容貌论名声,百里紫佳远不如她的姐姐百里紫苏啊。
来往宾客之中,有那不怀好意的人酸溜溜议论“难道那绝刀门的玉面公子其实看上的是藏剑山庄这块招牌,娶谁并不重要,只要是姓百里的女人就行,管她高矮胖瘦美丑和岁数呢。”
另一人并不赞同,反驳道“听说绝刀门在北方也是名门正派,堂堂门主岂会自降身份,上赶着与百里世家以联姻的方式拉关系再说那玉面公子早年间曾经立誓,义父之仇不报,绝不婚娶,如今两家订婚不过就是个强强联手的形式。”
“订婚只是个形式么”一个蓝衫少女插嘴道,“百里信前辈和百里紫苏姐姐相继被人谋害,藏剑山庄实力锐减。百里家光有百里紫极一人独木难支,怕是应付不来那女魔头谭霖霖。玉面公子这时候伸出援手,藏剑山庄得此助力,想来定能早日追查出凶手。所以李掌门哪里是攀附,明明是仗义出手。”
安如昔当初在双来镇见过那蓝衫少女,与她一起的还有那位温润的师兄,两人应该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只不过那位师兄此时一脸愁云,并不想让师妹在这种节骨眼惹上口舌之争。只见他欲言又止,偏又狠不下心,并没能及时阻止师妹一厢情愿为玉面公子打ca的言辞。
刚才酸溜溜说话那人,一脸嫉妒显而易见“天剑门这位师妹,敢问你与那玉面公子是什么关系他本人还没解释什么,你却一再为他说好话,莫非他都与别人订亲了,你还想着要嫁给他”
杜勿尽别的都能忍,最无法接受的就是旁人欺负他师妹,听人冷嘲热讽,他当即站出来,瞪着那人说道“这位兄台切勿信口胡言。我们天剑宗的入室弟子,岂能由你随意编排何况我师妹乃天剑宗宗主剑圣传人凌度虚之孙女,尔等再不放尊重一些,休怪我不客气。”
那人把脖子一梗,继续嘴硬地挑衅道“天剑宗的怎么了,就不能让人说了剑圣传人当年还不是被女魔头戳瞎了眼睛斩断了手指若是有真本事的,怎么当初没抓到女魔头,如今还眼睁睁看着百里前辈和紫苏小姐被害,都不出来主持一下公道”
安如昔心想,这人莫不是谭霖霖高价买的托
那人话音未落,已经惨叫一声,捂着手腕委顿在地。
众人只见一位白发独眼的老者左手持剑,已经进入到灵堂之内。他身法极快,此前悄无声息,却是后发先至,二话不说就出狠手。旁人都来不及阻止便在灵堂见了血。
杜勿尽急忙拉了一下身旁师妹,对来人行礼道“师祖,徒孙杜勿尽照顾师妹不周,请您息怒。可那位兄台也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想必并无恶意,请您手下留情。”
凌敏柔却顿时红了眼圈,此前惊闻玉面公子与人订亲而后被人言语奚落的委屈再也压不住,甩开师兄,任性冲过去抱住祖父凌度虚的腿,哭诉道“爷爷,那人怎么能如此羞辱孙女,您一定替孙女出口气。”
刚才挑衅那人,手腕的痛再加上被凌度虚的气势压着,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继续叫嚣,顺势跪起,改口求饶。
凌度虚平生最恨旁人揭他的短,尤其是曾经被女魔头谭霖霖戳瞎了一只眼睛斩断手指这件事更是逆鳞,最是碰不得。哪怕后来他勤学苦练改为左手剑小有成就,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继承了天剑宗,被奉为剑圣传人,人前端起了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形象,那也无法让他平息当年的心头恨。所以他顾不得多年营造的宽厚长者形象,出手教训了那人。
一时冲动,克制不住一剑废了那人手腕筋脉,凌度虚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天剑宗宗主,名门正派的掌门人。此地不是天剑宗势力范围,而是在藏剑山庄百里信的灵堂里,见血伤人,未免有失身份了。
其实论辈分,那女魔头谭霖霖当年在天剑宗也要喊他一声师叔。可是论天资,谭霖霖绝对是天剑宗百年难遇的好苗子。虽然身为女子,注定无缘掌门之位,却在不满二十岁前就已经将宗门内的典籍融会贯通,唯一欠缺的不过是内力修为的火号。每每思及此事,凌度虚心内都是复杂的恨。抛开谭霖霖做过的那些欺师灭祖的事,单纯论武学造诣,若谭霖霖还在天剑宗,说不定宗主之位轮不到旁人。
所以凌度虚怎能不恨
最宠爱的小孙女抱着他的大腿,求他继续教训那人,凌度虚刚才那点懊恼瞬间就抛到九霄云外了。那跪地哀求的人,眼生的很,定然是江湖中没什么名气的后辈。他堂堂天剑宗岂能让这种小鱼烂虾踩在头上欺负
既然都已经见了血,不如做的更绝一些,给小孙女出气。大不了此后仗着前辈身份,对贤侄百里紫极赔个礼,谁还敢真的与他天剑宗宗主过不去
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凌度虚冷哼道“报上你的姓名师承,自己割了舌头还是老夫动手,选一样吧。”
“且慢这人刚才不仅羞辱了天剑宗,还对绝刀门掌门言语不敬,既然李掌门也在场,也该听听他的意见再处置吧”有人不阴不阳丢下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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