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瑞和是在扑鼻香味中醒来的,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于古代背景下的厨房,眼前是冒着滚滚热气的一锅粥,旁边几个灶台也燃着火,上面摆放着蒸笼陶罐, 各种香味不停溢出, 整个厨房充满着热腾腾的香气。
他下意识地用手中的长柄勺子继续搅拌瓦罐里的粥, 虾仁、瘦肉、瑶柱等食材在勺子搅拌中显现, 这大概是一锅海鲜粥了。这一次附身的身份是一位厨师吗瑞和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简单利落的短衫, 头上还绑着布巾将头发全部收起来。
“是厨师没错了。”
厨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瑞和便一边搅拌粥一边接收记忆。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做周耀祖,生于大牛村, 家中兄弟加上他有七个,他排行第二。别人家生七个女儿,能被外人调笑着说一句“七仙女”,周家生了七个儿子, 得来的也不全是羡慕这么多儿子, 以后怎么起屋子哪里来那么多地哦再说了,半大小子吃穷爹,七个儿子呢, 以后可不得把当爹妈的给压榨干净
周耀祖出生得早, 赶上了“光宗耀祖”的趟, 得了一个“耀祖”做名字,后头的弟弟取名就没有头两个儿子这么讲究了, 什么大全大顺大福大贵大宝。周耀祖也没有浪费这么一个好名字, 八九岁就到县城里的酒楼做学徒, 一学就是七八年, 他很机灵,将酒楼大师傅哄得满意,后来收了他做徒弟。做大师傅的徒弟既是福气也得受罪,他不怕吃苦,就怕吃不饱穿不暖,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地学着,大师傅也越来越满意他。
后来酒楼东家的独女要招女婿,招来招去没找到合适的,姑娘一眨眼就二十二岁了,还是大师傅跟东家提起周耀祖,说“这不就是现成的人选么”
东家一琢磨,还真是灯下黑早些年女儿招女婿的时候,周耀祖才十一二岁,在后厨里还不起眼呢今年周耀祖也十七岁了,身高窜了一大截,看着就是个男人了。
周家儿子多,想来不会拒绝送一个儿子来入赘。周耀祖模样不算多俊俏,但也眉目方正,身材高挑挺拔。最要紧的是,他想找一个会厨艺的女婿,日后继承这家酒楼,也好将祖辈的生意继续传下去。周耀祖的厨艺不错,又是他家重金聘请的大师傅的徒弟,今年正好出师,酒楼里一些简单的菜式都能上手了,要是再精心培养几年,肯定能挑大梁。
比女儿小五岁倒也没什么,小几岁也好,女儿长几岁能拿捏住丈夫。
几下一衡量,东家就心动了,直接找周耀祖谈话。
周耀祖有心机,别看大师傅以为是自己牵线做媒,其实都是周耀祖平日里委婉暗示得来的结果,不然的话大师傅也没法注意到自己徒弟十七岁了还没有亲事呢东家的姑娘二十二岁了,乍一看跟徒弟也配不上啊,谁都没往那处想。
“我得回家问问我爹娘。”面对东家的询问,周耀祖挠挠头,做足了羞涩不安的姿态。等回了一趟家三言两语就将父母说服了,因东家女儿已经二十二了,不好再拖,月底两人就订婚,隔月成婚,隔年中秋过后,妻子李元娘就给周耀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可把东家高兴坏了。
可惜的是李元娘在生长子的时候伤到底子无法再生育,身体也变得孱弱,周耀祖对李元娘从不怠慢,更加没有纳妾。东家冷眼看了几年,这才对女婿彻底放下下来。见女婿能干可靠,更是托以重任,在自己身体不好无法主事之后,就将酒楼交给女婿掌管。几年后,岳父因病去世,周耀祖就成了酒楼的东家。
从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子变成县城里酒楼的老板,真正称得上改变人生,堪称人生赢家。周耀祖的人生经历被村里人津津乐道,成为名副其实“有出息”“值得学习”的人生榜样。周家也因为周耀祖而变得富裕起来,下面最小两个弟弟甚至还能去读书了,最小的弟弟读书天分最好,还考取了进士,让周家彻底改换门庭,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光宗耀祖”。
可惜的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过很久,在周耀祖三十五岁生日那天,他死于醉酒,溺死在自己的呕吐物里,第二天发现时人都硬了。
妻子哭得死去活来,从村子里匆匆赶来的周家人见到周耀祖的尸身,也悲伤至极。周耀祖的母亲活活哭死过去,醒来时中风偏瘫,嘴巴都歪了。
周耀祖死得太突然,可是葬礼过后,还活着的人还是得继续活下去。好在他的长子也十七岁了,在读书上颇有天分,已然是个童生,未来科举有望,必定能支应门庭。至于酒楼也暂且不用担心,原身教导的大弟子柱子已经出师了,手艺虽然比不上师傅,但也算可以了,勉强能继续支撑酒楼。
周家人就是这么想的,相熟的亲友也是这么想的。
但事实是,在周耀祖死后不到一个月,酒楼就被卖掉了,周耀祖的遗孀带着儿子离开了这个县城,只留下一句话,说是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到别处开铺子。
简直莫名其妙这家酒楼开了五六十年了,老字号,在当地名声响亮,怎么能说卖就卖若不是舍不得酒楼,当年的东家也不会给独女招赘婿,就为了酒楼传承。再是伤心,也不能把祖业卖了呀
周家人怎么想都想不通,找也找不到,只能给远在京城做官的小儿子去信。小儿子回信说尊重二嫂的选择,让家中不要过于执念,让二哥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周家父母对二儿子是有亏欠的,家里因为二儿子的钱财改换门庭,他们夫妻俩也过上了“老爷老太太”的好日子,可好好的儿子入赘到别人家,虽然赚大钱了有地位了,村里人似乎都在夸,但背地里不也是在笑话儿子吃软饭,没有骨气
现在儿子英年早逝,儿媳妇带着孩子也远走他乡,以儿子对儿媳妇和孩子的感情,必定也会理解儿媳妇的做法的。他们要是执着要找,逼得儿媳妇痛苦,儿子肯定也会难受。
算了算了,那就不找了
原身死得憋屈,挂念着家里人,回魂夜回来看家人时,却发现家里在收拾行李,而妻子面无伤情。这让原身很心寒,他承认自己当年用了手段才当上李家的女婿,可这些年对妻子关爱体贴,从来不做半点惹她伤心难过的事情,百依百顺,他知道妻子对他冷淡生疏,可十几年过去了,就是块石头都焐热了他人已经亡故,妻子难道一滴眼泪都不愿意为他流吗
他停留在家里,看着妻子带着伺候的小丫头整理好行囊,还将酒楼盘了出去。他听妻子对买家说要去投奔亲戚,太过奇怪了李家哪里还有什么亲戚可以投奔李氏族人都在这个邰单县里,李家就是最富有的的了,这几年来过来扫秋风的亲戚不知道有多少,妻子他们还能去投奔谁再说了,家里有产业有土地,哪里需要投奔别人
他眼睁睁看着家中产业被悉数卖掉,折现成一张张银票被妻子收起来,然后轻车简行,一家人离开了县城。
巨大的疑云涌上心头,让周耀祖死也不得安宁。
这一次瑞和接到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查清楚自己的死因,如果自己的死有问题,那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二是查清楚妻子的秘密,还自己一个明白,三是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
瑞和停下搅拌粥的勺子,转头看向窗外,外面夜色厚重,能看到街道上其他店铺门口亮着的红灯笼。
夜色深了,李家酒楼还在营业,现在厨房里煮的就是夜宵的粥食与点心。这座县城非常繁华,没有宵禁,李家酒楼所处的地理位置也相当好,就在县城最繁华的街道里,哪怕到了晚上,人流量都相当可观。
他朝外面喊了一声,原身收的徒弟柱子就进来了。
“粥可以上了。”
“哎我这就给客人盛上去。”
“今晚我不太舒服,除了已经进来的客人就不再接待新客人了,你将打烊的牌子先挂出去吧。”
柱子立刻点头,关心地问“师傅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大夫”
“嗯,等会儿收店我就去。”
收店后,瑞和果然去了药铺。这具身体很康健,瑞和就让大夫给他开了一些滋补的药,拎着药他没有回店里而是回了家。
家里静悄悄的,原身跟李元娘是分房睡的,因原身收店回家时太晚了,总会吵到李元娘,她身体不好,经不住吵闹。他是店里的掌厨,一整天都很忙,每天早上天还没亮还要亲自去采购食材,其实已经住在店里有五年了,偶尔才会回家一趟。
李家的宅子有一个老仆人在守门,他轻手轻脚地进宅子,洗漱后没有提灯,悄悄地进了李元娘的房间。小丫头睡在了外间,李元娘在床上睡得正香,瑞和进去后摸黑在两人身上的穴位按了一下,确保她们不会中途醒来,然后才点灯开始查探李元娘的房间。
周耀祖对李元娘的了解太少太少了,他们说是夫妻,其实非常生疏。李元娘是听从父亲的话才跟周耀祖成亲的,两人相差五岁,外表上看不出那么大差异,但他们的心离得很远。
新婚第二个月,李元娘就查出身孕,后来儿子出生,李元娘就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周耀祖的亲近了。周耀祖婚后得到岳父的大力支持,不止要继续向老师傅学习厨艺,岳父大人也将家中的菜谱慢慢教给他,教导他经营酒楼的道理。忙于事业,对事业野心勃勃的周耀祖自然就不在意妻子的冷淡了。
这一忙碌,就是十来年。等经历的事情多了,眼界变宽了,周耀祖自然看得出妻子对他的疏远与不喜。对此,他也无可奈何,好在两人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他既然靠着李家出人头地,成为了体面的酒楼东家,肯定要照顾好李家的女儿。他有心计,也有良心。
在原身记忆里,他的确喝醉酒了,可绝对不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地步。在晕过去之前,他觉得心脏疼痛,然后一阵麻痹,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仔细想来,这一次他生日,妻子竟然破天荒地亲自给他做长寿面,这根本就很奇怪。那碗面他一丝不剩全吃完了,到濒死的时候,原身脑子里只剩下那碗面了。
刚才瑞和去看病,大夫说他身体康健,什么毛病都没有,更加没有心脏上的问题。
瑞和合理怀疑,原身是中毒了。三天后就是原身的生日,如果李元娘真的是凶手,现在房间里应该能搜出些什么。
灯点上,瑞和查找的第一站就是梳妆台,第二站是箱笼,没有找到任何奇怪的东西。最后他将灯放到床前,灯光照着李元娘秀美的脸,睡着的李元娘似乎在做梦,嘴角还有笑意。瑞和将其抱起来放到地上,开始搜床,被子枕头都不放过,他在枕头里捏到了东西,拿出来是一枚玉佩,玉质普通,上面刻着竹子和梅花,一看就是男子用的,还是读书的男子。
继续找,瑞和将被褥抱走,在床板下发现一个暗格,打开发现了一个匣子。
匣子上锁,瑞和是做足准备来的,拿出针一阵拨弄将匣子打开。
里面放着一叠厚厚的信,从信封来看有新有旧,但全都没有署名。他将信封一一打开查阅信件,大概是因为李元娘时常翻看,信件并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摆放的,但全部看完之后,他还是能够整理出脉络。
信件是一个叫做“朗”的男子写来的,每封信的落款都是一个“朗”字。第一封信来自二十三年前,当时李元娘十六岁。信件持续了四年,很明显两人当时是恋爱关系,朗在书院读书,两人只能靠着鸿雁传书抒发想念与情谊。信件有三十几封,最近的一封信是十八年前,这封信与上一封信相隔了一年,从前信可以看出,朗上京赶考去了,而李元娘等了他一年,最后只等来了这一封分手信。
朗在信中痛苦地说,他已经考中进士,未来要在翰林院办差。他们袁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且他有功名了,不可能入赘到商户人家。他在信中与李元娘分手,信纸老旧了,上面有好几处墨迹晕开的地方,应该是李元娘当年落下的泪造成的。
瑞和看了看落款时间,是原身与李元娘定亲结婚前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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