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七来时, 瑞和正在切豆腐练刀工,他直直冲进后厨,把其他人吓一跳。瑞和带他进后院, 门还没关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开口就是在挑事,一点水平都没有。
瑞和没受他急躁的情绪影响, 翻茶叶罐出来泡茶“他不会,他这是在杀鸡儆猴,看到你的结局,他应该相信我以后会继续老实下去的。”
“二哥你怎么怎么狠心我是你亲弟弟我是咱们家唯一一个当官的, 你当爹娘他们在老家能过上好日子就因为你有钱吗还因为我, 我做官了, 这才让爹娘有面子有底气,当地没有人敢欺负他们,若是只有钱没有权势, 多少钱都守不住二哥你忘了, 当年有人想欺负李氏酒楼,如果不是你抬出我的名字来, 酒楼早就被别人吞走了”
瑞和没说话, 等他说完才说“以前你没当官时,爹娘和我的日子不是照样过么。你不用与我说这些, 我帮不上你的忙,我就是个厨子。”
“二哥, 你去求君年,你去求袁大人,你出面肯定能行, 是他们欠你的, 那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 只要你开口,袁大人一定会宽宏我的。”
周老七又是威逼又是恳求,瑞和都没有答应,还反问“他们的确欠了我,可也用银钱补偿了,我总不好收了钱还厚着脸皮去提旧事吧”
“”周老七死死咬着嘴唇,还有李氏那件事,可那事不适合说出来
“去塔合不一定就是死路,你做好准备,药材与良医”
“我不去”周老七的理智线瞬间崩断,他打断瑞和,两眼红得充血,他恨恨地看着瑞和,“你这么不讲兄弟情谊,我不会原谅你的,怪不得李氏要杀你,怪不得她抛下你连正头娘子都不做,偏偏去做他人外室,就你这样狠心绝情,怪不得会有近日的下场”
见周老七发了疯般的模样,瑞和疑惑地皱眉头“你在发什么疯李氏早就死了”原来周老七连李氏的线索也知道,可自己装疯作傻好几年,这事他是不可能承认的。周老七想死,可别拉他下水。
周老七惊醒,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怎么了这可是他拿捏住的最大把柄,怎么话赶话就抛出来了
“你的书果然是白读了,以前你靠着我,我靠着李家,我和你都是受过李家恩惠的,我看你就是疯了,自己做了什么就得承担后果,拿一个死了快十年的人来说事算什么本事你真是不要脸”瑞和做出气怒的模样。
被瑞和这么骂,周老七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二哥并没有听进心里去。见没有机会了,只能摔摔打打地离开,富贵将椅子扶起来“师傅,七老爷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你们谈什么了”
“没什么,他不乐意外放,找我帮忙,我就是一个厨子,如何帮得上忙帮我收拾一下茶具吧,刚买的呢,这就摔坏了。”
周老七拿出几乎全部家当,到处去跑关系疏通,可这调令是袁侍郎亲自动的手,除非周老七能够跑通吏部尚书的门路,否则板上钉钉绝无更改。周老七要是有这本事也就不需要利用袁继贤假装自己有户部的人脉了。
跑来跑去,竹篮打水一场空,家底尽数散掉。妻子儿女在家里哭,周老七自己也抱着头再哭。这几天他过得太艰难了,他不止在跑关系,也在查塔合的资料,那个地方地处山区,是二十年前才被打下来的地盘,民风彪悍,百姓不开化,环境极为恶劣,终年都有瘴气。这些年来朝廷派过去数不清的府君与县令,只有寥寥几人才能活到任期满。可任期满不一定就能调离,因为没有人愿意过去,最后很有可能会让他们继续连任,直接在任上干到死。
打听到这一点之后,周老七的排斥心理攀升到最巅峰,他有一腔雄心壮志,可不想以后都被困在塔合那种鬼地方他不想去,不会去
最后,周老七只能拿出杀手锏,拿李氏的事情去跟袁侍郎做交易。
“只要解除我的调令,再帮我升职,我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一个侍郎竟然藐视律法将死刑犯偷出来,还安置成外室,独生子还是这个外室生的,这个消息放出去一定会很热闹,大人你说呢”
广袖之下,袁朗捏紧拳头。
“我进府时已经将这个秘密托付给可靠的人,我如果踏不出侍郎府的大门,回头那个消息就会被送到大理寺,敲登闻鼓,大人还请三思。”
孤注一掷的周老七看起来有一种末路穷途的凶狠,袁侍郎缓缓笑了“好,听你的,这件事我们好商量,你莫要冲动。”心中的杀意却越发茂盛。
“我现在不走,如果看不到吏部新的任命文书,我就再这里等着。”
“好。”袁侍郎一抬手,外头涌进来一群小厮,三两下将人捆了。“压到柴房去。”
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正是袁继贤,他的脸色很难看,袁侍郎却露出笑容“看明白了吧这就是你尊敬着礼遇着的七叔,你将他当七叔,他将你当做肥羊,今日如果不是我早有准备,你娘就没有活路了,而我也不会有好下场,你懂了吗”
袁继贤紧抿着嘴,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明白了,日后孩儿会小心些,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人了。父亲,给你带来麻烦了,是孩儿的过失。”
“你能明白为父就高兴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盼着你好的。你太过单纯了,却不知晓有的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你的良善就是他们入侵的薄弱点,到时候受伤的只有你与你的亲人。”
“孩儿知道了。父亲,您会怎么处置七、周主事还有娘那边”
“你放心吧,我早就计划好了。”
周老七失踪之后,他托付秘密的心腹果真听从他的命令行事,但那人并不是去报官,而是跑去找瑞和。那人跑到酒楼,却发现酒楼关门了,工人在里面忙来忙去。他着急地找人打听“这家酒楼的老板呢”
“我怎么知道,喏那里不是贴着吗停业整顿一个月,你自己看嘛。”
可是心腹要找的是老板啊,于是去找酒楼相邻的人打听,这才打听出来原来酒楼要重新装修。
“说是生意太好,要再盖一层,再重新装修一下。多久你自己看嘛,说要一个月。”
心腹蒙圈了,那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捏着密信,十分迷茫。这心腹其实就是周老七的管事,跟了他好几年了,周老七自己就是个普通主事,培养出来的心腹能力也一般般。他跟无头苍蝇一样逛了一圈,转头就被袁侍郎的人抓住了,那些人往他身上一顿搜,什么都没有搜到。心腹自己也傻眼了,密信呢
“扣回去审”
再怎么审问,周老七的心腹也说不出那封信的下落。袁侍郎怎么可能相信
“周耀祖呢”他问。
“大人,小的从酒楼供菜的商贩口中得知,周耀祖是去参加北城厨神大会了。”
“厨神大会这么巧”
可不是巧袁侍郎心有疑窦,但与周瑾恒相比,周耀祖那边还算小事。他能弹压周耀祖两次,让对方签下两次契书,那就不怕对方逃出他的手掌心。在他看来,周瑾恒最可恶
既然找不到周瑾恒交给心腹的密信,那就全都别留了。只要自己能压住周耀祖,哪怕真的被人掀开李氏的事情也没关系,只要周耀祖坚持说李氏已经死了,谁又能比周耀祖这个丈夫来指认李氏还更有权威呢
周老七还是太过天真了,他的绝地反击在袁侍郎眼中不值一提。隔天,周老七就被人发现溺死在护城河里,仵作检查后说,是醉酒不小心落水,既然没有异常,那就当意外死亡处理了。周老七的妻子哭哭啼啼地给周老七收了尸,丧信送到瑞和手中时,瑞和刚在厨神大会上拿到冠军。
“我这就回去。”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厨具,装特制酱汁的坛子已经空了,里面放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有一封密信。
上回周老七找过来时的表现实在让人担忧,瑞和怀疑周老七如果达不到目的,极有可能会拉他下水、所以那天周老七说漏嘴时他假装听不懂,后脚立刻就把酒楼关掉躲了开去。
不管周老七想做什么,他都不想被牵扯进去。他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太绝情,周老七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是自己走上绝路的。他想要报仇让李氏得到惩罚,想要让袁侍郎调换死刑犯的真相大白,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与袁侍郎碰上,那就是金石对瓦砾,毫无胜算。
为了避开风波,他已经做出了所有努力,意外之喜便是这封信了。这封信是富贵偷的,瑞和留他在酒楼监工,富贵见有人脸色不对,还到处打听,手还时不时地摸胸口,他直觉有问题,发挥了多年没用过的、做流浪儿时被丐帮老大教的扒窃技术,将那封信偷了出来。
看完信,富贵吓得面无人色,忍了两三天见再没有陌生人来酒楼鬼鬼祟祟地打探,他才佯装镇定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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