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屈能伸, 你的想法不错,不过你大概不认识况盟主,他是净水阁的掌门人, 净水阁当年与湖山派有过龃龉, 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 说是围剿血莲教那几年里, 湖山派有弟子在杀血莲教教众时, 错手误伤了净水阁那一代的嫡亲二弟子,那位二弟子不止天资出众, 还是当时的净水阁掌门人的亲儿子。当时正值剿的关键时刻, 净水阁掌门忍丧子之痛,约束门派弟子不要与湖山派弟子打斗。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各大门派因血莲教都元气大伤,缓了几年才恢复元气。我听我父亲说过,那几年里, 其实各大门派也有不少摩擦, 但为了正道大事全都压了下来, 邪教既灭, 自然到了武林盟内部诸门派解决旧怨之时,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的,湖山派一朝灭门, 你说说, 净水阁待你们这两个湖山派遗孤,会有多少仁慈呢”陆较最后补了一句, “当年被误杀的净水阁弟子, 是况盟主的亲弟弟, 唯一的嫡亲胞弟。”
这种旧事, 原身并不知晓,陆较这些话帮了大忙了。
“谢谢你十三舅舅,我来振阳派这小一个月来,多亏了您才让我不至于像瞎子聋子。”瑞和拿出一个玉瓶给他,“感激的话说得多也就不值钱了,这瓶丹药送您,聊表我的谢意。”
“这是什么药”经过为死士恢复理智那回事后,陆较已经不轻视瑞和的医术了。他打开木塞闻了闻,“啧,闻着还真苦。”
“治疗您的顽疾。”
“我有什么顽疾。”陆较笑了。
“我不太方便说,让别人听见就不好了,您放心吧,保管对症下药。”
陆较的身体瞬间僵硬,轻快的神情变得严肃,看向瑞和的视线带上些恼怒。
“十三舅舅别生气。”瑞和比了个投降求饶的手势,“我并没有拿您开玩笑的意思,这瓶药真的对症,我还敢保证其效用不凡,绝没有涮您玩,不然的话我就让我也跟您拥有同样的烦恼,我们做一对难舅难甥。”
他充分利用自己年纪还小的优势,将无赖与不要脸发挥到极致。
好在效果还不错,陆较明显缓和了脸色,只是情绪仍不高,他怏怏地瞥瑞和“鬼灵精的臭小子,你还真的有神医的潜质不成,怎么知道的”
“您跟着我娘和姨母第一次到我们家的时候,您喝醉酒了,我娘让我端醒酒汤给您,我就随便摸了一下。”脉。
“就那样”
瑞和肯定点头。陆较看看瑞和,又看看手中的药瓶,眼前闪着死士浑身扎满针泡在药桶里以及恢复神智的场景,心中已然信了七分。若是便宜大外甥年纪再大十岁,扣掉的那三分就能补回来。
最后,陆较眼神复杂地走了,小牛大汗淋漓地回来,将剑往桌上一放,抓起水壶吨吨吨地喝了大半壶,这才得闲问“十三舅舅感觉好奇怪哦,他看见我眼睛是这样的,嘴巴是这样的,好像对我笑,又好像笑不出来,哥,你和十三舅舅之间发生什么啦”
十岁的小牛模仿能力不错,将陆较失控的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瑞和敲他的头“快别学了,小心十三舅舅看见恼了你,到时候用剑把你削成薄片烫火锅。”小牛笑嘻嘻“不会的,到时候我就躲到哥的床底下”
谈笑几句后,瑞和去找苏幺娘。另一边陈颜芳得知陆较又到芝兰院,心情就不太美妙,昨天她又跟外甥女谈了谈心,效果并不好。外甥女好似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劝都劝不动了。
有些话,她不好说得太直白,不然就落了下乘。
可现在好言好语想劝无用,她就有些恼外甥女不识抬举了。
“我看少不了十三在里头搅风搅雨,他跟平筝他们从醉梦乡一路回来,相处的时间那么多,不知道给咱们四房埋下多少钉子了。我看平筝待我没有一开始那么亲近了,肯定是十三鼓动的。”陈颜芳跟丈夫抱怨,“你总顾念着手足亲情,人家算计我们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平筝可是我亲外甥女,小鱼是我亲外甥孙,如今却与十三更加亲近,跟他嫡亲的表哥表弟却交情泛泛,前几日还把必宁打了,不知道的人以为大房那边才是平筝他们的血亲呢”
陆四老爷回来后只见过一次妻子的外甥女,对她的印象就是淳朴坚韧,果然是苏氏血脉,哪怕流落在外长于山野,也能看出血脉的优异。他觉得妻子是小看了对方,人家是村姑不假,但这类人往往比常人更执拗,认准了一件事就死不回头。
“你已经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既知道无用,那还耗什么力气。”陆四老爷对妻子说,“她是个寡妇,儿子又这样出色,便是为了儿子她也得有所妥协。苏鱼可以有一个守寡的娘,却不能有一个不守妇道的寡妇娘,不然的话他日后越出色,就越会被人嗤笑,你还不明白吗”
陈颜芳的脸微僵“倒也不必做到这”
丈夫扫了他一眼“这一招你不用,你说晋阳派会不会用,碧云阁会不会用你总归是她亲姨母,还能送她进火坑不成其他人,你就没法子保证了。”
陈颜芳沉默了一下“你说得有道理。正巧晋阳派掌门已经在潭城,想来明日就会上门来拜访,到时候我会摆宴款待,拿出最好的酒菜以表东道之仪。”
酒酣人醉,最是旖旎与暧昧的温床了。
对外甥女的情意,终究比不上自家的利益。陈颜芳也厌倦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显得自己跟“怨妇”一样喋喋不休。她不是不会用手段,而现在就是用手段的时候了。
当天晚上,瑞和避开了院子外面陈颜芳派来的护卫,躲开振阳派的巡逻弟子,离开驻地前往客栈。苏掌门完全没有想到半夜房间里摸进来一个少年,他因脚伤与心事过重无法入眠,亲眼看见窗户被掀开,一个黑影溜了进来。挂在床沿的弯刀被他悄无声息地握在手里,那黑影站在窗边不动,反而开口了“请问您可是晋阳派苏掌门,我是原湖山派少主的外孙,我叫做苏鱼。”
这话一出,苏掌门的杀意微卸,手指一弹,桌上的蜡烛点亮。他坐直了,就着烛光看着来人,那人丝毫不怕他瞧,大方地站着,仿佛深夜潜入的人不是自己,自在极了。
十二三岁的模样,周身气息内敛。若不是没有武功,那就是武学精进,已然能够收敛气息了。苏掌门站起来“你就是苏鱼”
瑞和向前两步“冒昧前来,实在是没有办法,我想跟苏掌门做一个交易。”
苏掌门原以为来振阳派会看到一个唯唯诺诺的侄女,对消息中侄女的儿子,他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心中。今夜便宜侄孙深夜前来说要跟他做交易,他心中十分忌惮,口上却说“你说我,且听听看。”
第二天,苏掌门进振阳派拜访,与陆平交谈片刻后,陆平派人去四房请人。陈颜芳亲自领人过来,双方都很客气,寒暄客套,最后陈颜芳笑着说“今晚设宴为苏掌门接风洗尘,苏掌门请一定要到场才是。”苏掌门当然不会拒绝,欣然应下。
“苏掌门舟车劳顿,还是先安顿休息吧。”陈颜芳不愿意让苏幺娘母子与苏掌门过多接触,起身就要领他们走。苏掌门哈哈笑,说无妨,昨天在客栈就已经休息够了,又说多年没有来潭城,见潭城繁华更胜以往,游兴极浓,正想去逛一逛呢。
最后提出“让小鱼陪我一起吧,我一看这孩子就投缘。”
不等陈颜芳拒绝,陆平就笑着应下来,夸了瑞和好几句,称赞他不愧是苏家儿女,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峥嵘之势。陈颜芳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笑着应和了。
领着苏幺娘回四房的路上,陈颜芳再次问外甥女“小鱼的父亲真的只是山野村夫吗”开始时她只觉得苏鱼机敏聪慧,是个好苗子。后来见陆较与其交好,数次到芝兰院拜访,她就怀疑苏鱼并不单纯,很有可能也是个人精。不然的话,陆较凭什么对一个小少年如此青睐
苏幺娘最大的秘密就是儿子的身世,笑着说“是啊,我在山野中长大,能认识的也就是山野之人了。不过小鱼他爹很擅长打猎,若是投生在外头,想来也是个出色的人物。”
陈颜芳不以为然,山野村夫,能出色到哪里去想来应该是她姐姐或是姐夫的血脉遗传给了苏鱼吧,当年他们陈苏两家也是名门大派呢。
潭城城门口恰好进来一队车马,打着碧云阁的徽记。张金贺忙不开身,让门派中管理杂务的族弟代表他前来拜访。张长老等人在路上又偶遇寒剑山庄大弟子宋裴凛率领弟子千里追匪,两家世交关系匪浅便一路同行,今日抵达潭城。
“张金贺的人也来了。”临街茶楼上,苏掌门收回视线看向瑞和,“你为什么不选择你的姨婆,甚至你可以选择碧云阁,为什么选择跟我合作你看见认识的人了”
“没有。”瑞和不再看楼下,他给苏掌门倒茶“因为我们都姓苏,我信不过他们。”
苏掌门笑了,喝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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