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和润玉在聊天时,并未注意到门外的锦觅,锦觅脚步匆匆的朝兜率宫方向而去。
兜率宫正厅内,太上老君掀开帘子从后院丹房步出,见到疾步赶来的锦觅,拱手行礼道:“水神有礼了。”侧身给锦觅让出座位,遣了门口的小童上茶,顺手捻了把如瀑布般的花白长须,语气不疾不徐的开口问道:“水神此番登门,不知有何要事?”
锦觅此时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和老君多寒暄了,“听闻,老君曾炼制了三颗九转金丹,可回仙魂延神命。小神此番来,正想问老君讨得一枚这九转金丹,不知老君能否割爱相赠?”
锦觅话即以出口,太上老君也曾受过洛霖的恩惠,当然无法拒绝她,“这九转金丹本神愿赠于水神,可是要想让金丹起到回仙魂延神命的作用,需要一位上仙往这金丹中渡入其六成修为,否则这金丹便也只是寻常丹药。”
“我愿意!我可以渡自己的六成灵力到这金丹之中,还望老君助我练成此丹?”太上老君话音刚落,锦觅便迫不及待的答道。她现在一心就是复活旭凤,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两个时辰后,锦觅脚步虚浮的离开了兜率宫,径直朝忘川而去。虽然锦觅体内的迦蓝封印已破,然而一气儿丢了六成的灵力,难免叫她脚下虚浮有些空荡荡轻飘飘之感。
堪堪飞抵忘川边上,便见着那撑船的老船头,身上披戴着蓑衣斗笠,一人一桨一船,停泊在岸边,“姑娘,可是要渡河?”
锦觅向她打听道:“老人家近日可见过一位貌美的鸟族仙子?她大概这么高,身姿窈窕,常以孔羽装饰头发,对了,她手持一把白色孔雀羽毛的扇子。”
老船头扶着船桨思索了片刻,“日日渡这忘川河的人不计其数,上仙说的鸟族仙子小老儿从未见过。不过,最近确实有位鸟族仙子常来,她一般是晚上来,披着一身黑色的大斗篷,看不清形态容貌。”
锦觅心想,此人必是穗和无疑,“那你可是她常去何处?带我去那里!”
“开船喽!”老船头带着锦觅去了忘川尽头。
下了船,锦觅四处寻找,很快便发现了一些清晰的脚印,顺着脚印,许念看到了虞渊洞中的旭凤。
旭凤安安静静地躺在一片悄悄燃烧的幽蓝冥火之中,面上神情一如三年前的那一刻,长长的眼睫根根分明地顺服垂下,唇色惨淡,睡得像个乖巧的孩子一般一动不动,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一捏那脸颊将他吵醒,告诉他,大可不必睡得如此规矩,便是翻翻身子也是好的。仅有发间簪着的寰谛凤翎金光熠熠,那根随着旭凤消逝而消失的寰谛凤翎。
锦觅急切的将金丹渡入旭凤的那一缕魂魄中,金丹内的精纯灵气扩散至旭凤的四肢百骸,却如同泥牛入海,沙砾沉井般无消无息的,旭凤的胸口处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口鼻处也无半点儿吐纳气息。
锦觅焦急的准备上前查看,此时洞外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穗和,锦觅急忙幻化成岩石边的一棵青草,待在那里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旭凤的眼皮动了动,豁然睁开双目,一双狭长的凤目黑如沉墨,深不见底。
“旭凤!”穗禾扑上去抓住他的手,“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旭凤慢慢坐起身,看了看被握紧的双手,神色淡淡然,缓缓开口:“穗禾?”旭凤是再问她,可否是她救了他?
“是我!”穗禾更加抓牢他的双手,用力之大连手背上的骨节都泛出了青白色,她知道不是她救的旭凤,可是此刻旭凤醒了,身边只有她,不管是谁,既然她不敢出面,这份天大的恩情,她却之不恭了。
锦觅自二人离开后,才幻回原形,她眼底湿润,语气哀切的小声喊道:“凤凰……”
还不待润玉派人去找寻旭凤的一魄,他便已经涅槃重生了,而且凭借着自身的实力,很快便诛杀了野心勃勃的固城王,堕入魔籍,成了魔界新任魔君。如今,幽冥之中人人皆称他一句——尊上。
魔界的前任魔君就是被固城王害死的,之后固城王本想坐上魔君之位,可是卞城王和擎城王都不支持他,便形成了三王鼎立之势,卞城王一向主张和平,擎城王又无心这些争斗,固城王一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润玉刚继位天帝时,固城王曾屯兵十万在忘川下游,润玉便在忘川上游驻扎了三十万天兵,日日操练阵法,号令声震天,固城王见此,很快便偃旗息鼓了。
固城王野心勃勃的想要挑起天魔大战,最后一通六界。结果,大业还未开始,自己就先被旭凤料理了,死的何其讽刺。
兄弟二人,一个是天界的帝王,一个魔界的魔君,也不知穗和是如何和旭凤说的?旭凤一直在魔界屯兵,不知是何打算?
“念念,我准备去魔界找旭凤谈一谈。十万年前的那场天魔大战,六界死伤无数,天魔之战,绝不可以再发生。”润玉已经接到了消息,旭凤昨日就已经继任魔君之位了。
“也好,他身边只有一个居心叵测的穗和,不知她会如何误导旭凤?你们兄弟俩谈一谈也好。”许念帮润玉整理了一下腰带,“而且我听鎏英说,旭凤变了好多,以前的他不近女色,现在的他来者不拒;以前的他克制守礼,现在的他放浪形骸;以前的他舒朗大气,现在的他暴躁狠厉。”
“嗯,就让上一辈的恩恩怨怨,随他们的仙逝而逝吧!人若是只揪着仇恨过日子,那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润玉在许念唇上印上一吻,“我早去早回,晚上等我回来一起睡。”
“没正行!”许念没好气的拧了他腰一下,润玉笑的一脸得意的离开了。
晚上,许念刚哄睡两个孩子,还未等到润玉,先等来了如同游魂的锦觅,她衣衫褴褛,浑身是伤,伤口还一直在流血,鲜血染红了整件裙衫,浸透了她的绣鞋。锦觅来时的路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许念赶忙将她迎进屋内,先用治疗术给她止血,语气急切的问道:“锦觅,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锦觅听到许念的声音,眼珠转了转,那股绝望和委屈再也抑制不住,她扑到许念怀里,心痛的无法呼吸,眼泪如决堤的河水,泛滥而出。
“肉肉没了!这次是真的没了!我和旭凤解释,我爱她!说不爱他是因为陨丹,他不信!我告诉他是我用金丹救了他,他也不信。我告诉他,是穗和杀了我爹爹和临秀姨,我想拆穿穗和的阴谋,逼她使出琉璃净火,旭凤竟舍得为她打伤我。我送他的一场春花秋实,他竟然用来讨好穗和,那可是我的一瓣真身啊!她抱着我,要我的时候,叫的竟也是穗和的名字。现在,他就要娶穗和为妻了。”锦觅的声音哽噎悲哀到了极致,哀莫大于心死,她这次是真的被伤透了心。
许念是知道的,自从旭凤醒后,锦觅每日都去魔界守着旭凤,只要看着他,即使他和别的女子调笑,即使他朝穗和笑的宠溺,即使自己的心痛如绞,犹如万蚁啃噬。她还是坚持每日都去守着旭凤,似是这样自虐,会让她的心里好受一些。只远远的看他一眼,也能开心好几日。
白日去看旭凤,回到栖梧宫就开始画他,点点滴滴,但大都是旭凤的侧颜,他处理公务的样子,他低头沉思的样子,他冰冷凛冽的样子,他喝茶用膳的样子,一幅幅,画的十分细致,只消一眼,也能明白作画之人对画中男子的情谊。
曾经的锦觅就是这样挨过一天天的。
花开了,我就画花;
花谢了,我就画我自己;
你来了,我当然画你;
你走了,我就画一画回忆。
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千须臾。
三年,三百二十八万伍仟须臾,画尽了万张纸,方才挨过。
“肉肉怎么了?她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吗?”许念还是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穗和杀了肉肉,穗和手里有一支灭灵箭,她本是要杀我的,肉肉替我挡下了那一箭,她就在我面前魂飞魄散了,就和当初爹爹和临秀姨一样,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神魂消散,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锦觅好似疯魔了一般。“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我?”
肉肉临死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锦觅。
“锦觅,对不起,在水境蕴养神魂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了长芳主和海棠房主的谈话,之后,我便一直偷偷的修复你体内的陨丹,我以为那是在帮你,却不想害你至此,我,我虽死也难辞其咎,对不起,锦觅,真的对不起……”话落,肉肉眼角的泪水滑落,她也跟着身殒了。
花界水境之中,肉肉的肉身和神魂一直不能完美融合,总是不经意时,便会身魂分离。就像两块磁力不够的吸铁石,稍稍不注意,便会分开。为了能早日身魂合一,肉肉不得不多加磨合。
这日,肉肉正在带着自己的肉身飞来飞去,突然,她的多肉肉身掉在了一棵大榕树的树杈上,她一时半会儿灵力不够,就只能回到肉身中休养一会儿。
她的神魂刚进肉身,树下就传来长芳主和海棠房主的谈话。
长芳主一如既往地华服盛装,头髻盘得一丝不苟,双手交叠而立,身后裙摆逶迤。她身旁的海棠芳主,一袭红粉色裙裳,眉间点着一枚赤心金边的海棠花佃,薄薄的双眼皮,鼻子小巧,唇色嫣红。
长芳主语带哀愁的说道:“不知锦觅那丫头现在可还安好?”
“长姐大可放心!锦觅之前回来那次,长姐也试探过了,她还是那副天真不开窍的模样,于情爱一事上,完全懵懂无知。”海棠芳主笑着安慰道,她四下看了看,才压低音量说道:“先主芳魂归天之前,已经为锦觅服下了陨丹,即使她万年内有情劫,也可确保无虞。”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很不踏实,锦觅人在天界,太微和荼姚人品低劣,我实难安心。”长芳主面带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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